杜沅抵达西市的第二天,便去探访在监狱服刑的李春燕。由于全国人民都认识季岩和自己,杜沅没让季岩陪同,而是和秦卉一起去的。
在探访之前,她特意查询了和李春燕相关的新闻。
李春燕原本是大学生,毕业于B市的一所一本院校,后来通过学校的双选会找了一个上班地点在广州的工作。企业也是排上了世界前五百强的,前途一片大好。她毕业后,就搭上了前往广州的火车准备入职,结果在路上喝了陌生人递给她的水……就这样被人贩子俘获,拐到A市A县A镇A村,被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
经过数次逃跑以及被全村人合力抓获后,遭到买她那家人的虐打囚禁,李春燕才知道,被拐卖的人根本逃不出去,因为那里根本没什么车子经过,连一个便利店都么有。要买东西需要走很长时间的路,她并不清楚地形。
逃的那几次,有一次走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公路。有一次是她走出该村后,向邻村人求助,被邻村人哄住,暂时歇了个脚,没过多长时间,买她的那家人就骂骂咧咧地来把她领回去毒打并扒光衣物,性.侵、囚禁……
还有一次,她运气好,坐了车都到了镇上,报了警,可是那里的人都是从那些村子里出来的,不必说,又被弄了回去。
她曾经被打得连床都下不了,后来她觉得不能硬来,慢慢地服了软,又生了俩孩子,那家人才把她从小黑屋放出来。经过数年,她取得那家人的信任,慢慢地获得了做饭以及接触刀具、农药的权利,在办第三个孩子的满月酒宴请全村人时,她毒死所有来赴宴的人。然后找到那家人家里的钱,出了村儿,搭上一班车,去到了乡镇,自己花钱买票回到了家乡,然后被警方抓获。
杜沅和她聊天的时候,为显诚意,除了在旁监督的警员,只有自己一个人。
李春燕听说她想把这事儿拍成电影,向所有女人示警,尽管并不愿回想往事,却还是答应下来。
李春燕讲得更详细些。
“在那个村子里,有很多被拐卖的女人。有的被打残了,有的被大傻了,不听话的就关在小黑屋里。那屋子没有窗,就只留一个气孔。每一次被关在小黑屋里,女人都会被那一家的男人强/暴。我在的那一家还稍微好点儿,至少那家子家里有两个男人都有老婆,都是买来的。一个是买我那男人的妈,她已经认了命,又来祸害别人。还有一个,也是不认命的,后来被打怕了,学了乖,唯唯诺诺地在男人跟前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饶是这样也常常挨打。”
“我取得他们的信任后,曾经去别人家串过门子。有一家子,是一个老子两个儿子,就买了一个媳妇,父子兄弟共妻,也是常打人,那女人原本挺清秀的,不到半年,就被糟践得不成人样。后来生了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因为被打得狠了,整天痴傻地坐在大门口,流着口水,看谁都笑。”
“那里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的,他们的人生目标就是赚钱,买媳妇儿,生孩子。买到了,就是自己的所有物,可以随便打骂的。”
“还有的因为痴傻,被关在鸡圈里。”
“他们为了防止女人逃跑,不给衣服穿,就光着。关小黑屋的时候,每天有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把手绑了,由男人牵着线头,就在院子里。”
……
她详细地讲述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好几个被拐卖妇女的经历。
随后又冷笑道:“之前我看新闻,看到有一个被拐卖的,说是做了山村最美女教师,在接受采访时说,被拐卖的妇女跑了,那她们的孩子怎么办。这话我听得不乐意。孩子本来就不是我想生的,就是生下来,也是一群愚昧落后的村民的余孽,我凭什么要为了孩子就认命?那些人根本就不把女人当人,只当成是生育的机器。如果不是为了那些孩子,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我们怎么会遭遇这样的厄运?”
“在下毒之前,我就知道我会被抓,也知道我出来之后,因为时间过得久了,和外面的社会脱节,我会不适应,会过得不好,可我不在乎。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地的村干部、地方上的笑官员都知道我们大多数都是被拐过去的,可没人来救我们。就算有人来救,那些人,毁了我的一生,让我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就算是逃出来回家,家里人也不见得能接受我们,社会……社会早已经和我们被拐的时候不一样,也不能接受我们。就算他们被抓到了,也只是被判几年刑而已。”
“他们只会种地,只会强.奸.女人生孩子,关几年出来,仍然是一样的。所以,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希望这样的人能受到惩罚,事实上,我认为,为了打击拐卖儿童妇女,古时候的连坐之法是最有效果的。买卖双方都判死.刑,帮助别人的村民也同样被处以死刑,在这样的严刑之下,稍不注意就是全家玩儿完,谁还会敢做这样的事?”
“现在么,反正拐个女人,娃也生了,传宗接代的目的达到了,坐几年牢回去,再帮孩子买媳妇儿继续祸害女人,我呸!”
李春燕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杜沅依次问出了自己准备的问题,李春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前仅仅只是在网上看时,便已经觉得令人发指。等到亲眼见了受害人,也看了她被拐卖前的照片,听她状似云淡风轻、却经年怨怒未散语气,看到她受尽苦难甚至觉得在监牢之中已经算是很好的生活的模样,杜沅心情很沉重。
这种沉重,让她在结束谈话后,出去面对秦卉的卖萌,连一丝笑意都扯不出来。回到酒店后,她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听着访谈录音,看着手里的访谈记录,杜沅神情颓唐。她看向季岩,苦笑道:“之前许佑说齐东阳想拍那最美女教师,我不同意,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不能鼓励被拐卖的妇女认命。她们在用生命抗争,我们却鼓励她们认命,然后用顺从和妥协在当地扎根,为当地人做贡献,这是很残忍的事情。”
季岩在杜沅旁边坐下,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把这件事拦下来了,没让齐东阳这么做。现在你做的事情,是在帮助她们。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妇女儿童被拐卖,源于执法力度不够,当地又有地方保护主义,村民又很团结,甚至于在警方解救被拐人员时全体出动拦截。但要是深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经济尚且不够发达,贫穷的地方依然很贫穷。当地人又很愚昧,未得到教化……救走了一批人,他们又会买新的。但只要每一个力所能及的人能做一点事情去帮助他们,现状总是会改变的。随着经济的发展,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少,这是一个缓慢发展的过程。所以,阿沅,你不要太难过。”
杜沅在季岩的怀里蹭了蹭,闭了闭眼,才扯出一个笑,说:“我没事。我只是心里很不舒服。看到这些消息,和李春燕谈过之后,我才觉得,原来我们是这样的幸运。我们没有出生在不开化的地方,我们接受的现代文明的洗礼,成为一个文明人,我们有自己的理想,并且有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自由和能力,然后在全世界七十多亿的人口中,独独我和你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岩岩,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不,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奇迹。”
杜沅发自内心地说:“因为世界上有那么多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甚至挣扎于温饱线、挣扎于自由的人,有那么多人都只知道传宗接代而不知道感情,也有那么多人愚昧地度过了自己的一声,作为动物,只知道传宗接代,还有那么多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却总是遇到错的人最终对爱情失望,也有那么多人始终都遇不到能让自己产生感情的人……”
说到这里,杜沅点了点头,埋在季岩的脖颈间,双手环住他的腰:“岩岩,我们在一起,是一个最美丽的奇迹。”
季岩向来冷漠的面容上,冰冷的眼眸中,都染上了似水柔情。
他唇角弯了弯,双臂紧紧箍着她,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原来你才知道?”
杜沅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轻松了很多。因为季岩的话,她的唇角逐渐上扬,那精致的面容上,犹如一潭沉闷的死水里,突然绽开了一朵莲花。
亭亭净植,不蔓不枝。
她什么都没再说,和季岩腻歪了一会儿,就开始整理访谈记录。根据李春燕说的话,她心里基本已经有了一个故事大纲。
只是,还需要些别的……
杜沅看向季岩:“岩岩,我想去李春燕被拐去的地方看看。他们那里被拐的妇女已经被国家组织营救,现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季岩脸色蓦地就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