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儿又在杜沅身上溜了一圈儿,然后继续道:“角色我不敢保证,除非在你保证毕宏达会同意电影照我想要的思路拍摄的前提下,杜沅能演出许仙的感觉,她能在和女主角试戏的时候演出性张力,两个人之间有化学反应。”
化学反应,也就是大家常说的CP感。
而杜沅曾经从许佑处得知,《白蛇传》的剧组目前正在筹建中,法海、白蛇这样重要的角色都还没找到,就只定了一个青蛇——叶萋萋。在此前,叶萋萋已经在郑颖的穿针引线下和原味见过,而她当时的穿着打扮很符合原味的审美——清纯中要带着一点儿妖媚,使人有揉碎的欲/望。
至于叶萋萋有没有和原味有这样那样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从剧本来看,这部电影中最重要的角色是许仙、法海、白蛇,青蛇并不如电视剧里的那么重要,而本就演技挺好的叶萋萋能拿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不需要扛票房,只需要演好青蛇这个角色即可。
许佑扯唇笑道:“原叔,我们可都是老熟人了,您可别蒙我。”
原味似笑非笑地看了许佑一眼,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年轻人啊,比我们年轻的时候还要来得,心眼子可真多。你要帮我把这事儿办成了,她要演许仙我自然帮着周旋,到时候会由女一号、制片人、导演现场投票。”
原味和大多数的导演一样,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挺着啤酒肚,面容看上去就是一普通的中年人。
许佑对着原味举了举杯,原味和他碰了一下,然而二人的杯子都找到了杜沅的,杜沅微笑着说:“谢谢原导,这一杯敬您。”
原味抿了一口红酒,倚着栏杆看向杜沅笑道:“这一晚上我都没怎么听到你说话,这和你在电影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在电影中,你一出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你抓住,可以这么说,如果你要求的是白蛇这个角色,我基本上不用犹豫就可以给你。毕竟连李则久那挑剔的老家伙都能用你当女主角,让你和陈叙演对手戏。你为什么要演许仙?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更难走的路?”
杜沅轻抿了一口红酒,笑容恬淡而自信:“因为许仙这个角色让我着迷。”
她见原味皱起了眉,脸上的笑容加深:“没错,您没听错,就是着迷。因为这个角色本身的复杂和层次感很有魅力。现在,有多少人看过所有版本的《白蛇传》?我可以说绝对不超过我国总人口的百分之十,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大多数人知道这个故事,是因为曾经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大家印象中许仙的形象是怎样的?文弱书生、医术高明、秀气、善良、有些胆小、对爱情坚贞不渝。当他遭受牢狱之灾时,使人为之揪心,悬壶济世时使人敬佩,得知白素贞是蛇妖但依然坚守他们的爱情。”
许佑看着此时此刻的杜沅,认真地听她讲,心跳在这一刻漏了一拍。这时候的杜沅在谈及角色时,已经没有了之前伪装的和原鸢类似的气质,原味看向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幽深。
杜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同时她的微表情以及姿态在无形中开始改变,隐隐显出了文人的傲骨:“但最开始将《白蛇传》这个故事写出来的文字,是《警世通言的》第二十八卷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在这里边儿的许仙还不叫许仙,而是许宣。他同样是文弱书生,不同的是,这个文弱书生其实充满了人性的弱点——耳根子软,为色所迷,没有主见,每次出事很容易就被白娘子三言两语忽悠过去。用一个字来总结,那就是贪!”
杜沅见原味并无不愉之色,继续道:“因为贪图美色和钱财在白娘子自愿嫁他并给他五十两纹银时他接受了,结果招致牢狱之灾。因为贪,使他在面对白娘子的解释时没有深入思考,相信了白娘子的话,明明已对白娘子心怀不满却仍然和她在一起。可惜这并不是因为他对白娘子有情,因为在得知白娘子是蛇妖之后,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听从法海的话收妖。可惜人们并不能欣赏这黑色童话,反而将一篇颇有讽世意味的世情小说改成了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而您的剧本将这些主要情节都保留了,并且利用一种荒诞的手法来表现它。当然,许仙虽然贪,但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的坏人,演出这个角色会有很难度,而我要反串这个角色,比男演员演出这个角色更难。但我是一个演员,就应该追求更好的演技更难演的角色,因为想做一个专业够强的优秀演员。”
此时,原味之前玩味而暧昧的神色已经收起,他神色变得正经时眼神中也带了一丝欣赏:“看得出,你已经研究过剧本以及《白蛇传》相关的资料,也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改编。没错,我要表现的就是人性的弱点——贪。许仙他坏吗?并不,他只是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在这个过程之中付出了代价。但如果我们纯粹只讲这样的故事,观众并不喜欢看,他们喜欢的不是黑色童话,而是黑色幽默,所以我用喜剧的形式来表现。”
杜沅和许佑交换了一个眼神,挑了挑眉说:“也就是先让他们爽,再通过层层笑点从埋伏的暗线和结局来揭示你想表达的。”
说到这里,原味有些激动地拍了下大腿道:“对,就是先让他们爽。现在就是这样,你得先让读者爽,他们才会给你好的评价,电影才会收获好的票房,至于内涵和深度,那是从前的电影做的事。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迎合大多数观众的审美,做出他们认为有深度有内涵的东西,但那些东西真的有深度和内涵吗?”
原味讽刺地一笑:“真正有深度和内涵的电影甚至很难和观众见面。因为不管怎么样,电影始终是商品,它必须要给投资商带来好的投资回报率,给院线带去优厚的票房分成。有票房,才有排片率。”
可以说,他讽刺的不是投资回报率,不是利益为先,而是大多数观众的审美。能将烂片抬上票房排行榜前面的观众。
“但电影市场就是这样,”许佑看了看大厅内的衣香鬓影歌舞升平,冷静而理智地说,“电影市场需要的是票房口碑双丰收的电影,我们就得提供票房口碑双丰收的电影。这就像是我们兜售股票,买方需要的是他认为能涨的股票,我们就得把股票包装成涨势很好的样子推销给他们。就像是商品会更多地考虑顾客的感受从而提升自身的质量——至少在广告语和说明书上是提升了的,买方的观感决定市场,他们需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这至少比拍多年前的‘好人身中数枪才死并且在死前高呼为理想献身XX主义万岁、敌人一枪即亡’的片子好得多。至少我们可以在给观众想要的东西的同时,表达一点点我们想表达的。乐观一点讲,或许等观众审美提高厌弃这些烂片后,电影市场能给好电影更高的回报率。”
“不得不说,和你们两个年轻人聊天很尽兴,为今晚愉快的对话,为未来好电影更好的回报率,干杯!”他对着杜沅和许佑举杯,三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杜沅含笑喝了一口酒,便见依靠在栏杆上的原味乜斜着眼看过来说:“现在我有点儿相信是曾经是高材生并就读了B大中文系了。”
“诶,”杜沅有些委屈地说,“虽然娱乐圈里这些事炒作居多,报道也有些夸张,但那真的是事实。不然我不会敢说,毕竟我要走的是实力派的路线,如果被人发现作假,我脸皮薄,很怕被打脸。您不知道,当初我和许佑,我们商量炒作的点时,我说出这些信息,他直接就这样看着我,”杜沅学着许佑不相信中带着不认同的眼神,“好像在说,喂,女孩儿,你这个牛吹大发了。”
杜沅话音未落,原味和许佑都哈哈大笑起来。
许佑笑道:“这一不能怪我。你要知道,圈内大多数演员文凭低且没有文化,很多人都是因为文化成绩不好才考的艺校。我们当初读书,一听谁是年级第一谁是学霸,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对方那张恐龙一样的脸。”
原味笑着说了声“你小子”后,又对杜沅道:“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会答应和你见面,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许佑的面子,最直接的原因是我对你很感性趣。”
他有些暧昧地看着杜沅:“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儿,今天的打扮和言行有都刻意地模仿小鸢,不得不说,你今晚的打扮虽然很时尚但也很保守,不容易引起男人的性趣。但只要一想到你在《鸳鸯锦》中的扮相,都足以让我欲/火/焚/身。或者说,没有一个人不会为孟香凝着迷,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或许今晚这边结束后,我们可以出去喝一杯。”
这几乎就已经算是明示了,出去喝一杯,然后在喝一杯的同时动手动脚,再眉目传情一番,估计就能直接开/房了。
杜沅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适感,立马对着许佑递了一个眼神儿,希望他能处理眼下这种情况,让她既能从这种情况中脱身,又不至于伤了原味的面子,使他们今晚的努力功亏一篑。
但许佑却回了杜沅一个眼神儿,让她自己应对。因为以后杜沅面对这样的情况可能会更多,但并不是每一次他都能帮她处理,而且这一次原味既然已经这么说,就说明他的目的并不在潜规则。
这是,杜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部,心内的那个小人儿已经在摩拳擦掌,恨不得能把眼前这个在这一刻看上去有点儿猥琐的中年男人胖揍一顿。
她有些试探地笑了笑说:“您说笑了,那毕竟是角色,都是后期的效果,我只是杜沅。虽然我很尊敬您,但这只是后辈对前辈的尊敬。我从初中开始,就已经在看您导演的作品,毫无疑问的是,您很有才华,电影也很好看,我最喜欢的是《钢琴师》,我记得当初我和我朋友都看哭了。”
她说的《钢琴师》是原味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原味最满意的作品,迄今为止,在豆瓣的评分仍然高达9.3。
而她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原味敢再越雷池一步,她就直接把他胖揍一顿,然后……后面的事以后再说。她要做一回性情中人,至于许佑,谁叫他不帮她,善后的事儿他自己烦去。
这是原味反倒一收猥琐之态,爽朗地从身上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孟香凝的照片和一支签字笔,和许佑笑道:“看这女孩儿吓得快炸毛的样子。虽然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在来之前甚至是在我们谈话开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有别的想法。但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有能力也聪明,有底线。任何一个聪明的且有底线的人都值得尊重。虽然我名声不好,但也干不出这么猥琐的事儿。”
当然,他的恶劣一般是对那种人,凭借姿色到他面前卖惨“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我真的很喜欢XXX这个角色,求您给我一个机会”这种人,在他的心里,能用自己的实力闯荡的人都值得尊重,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和独特见解的人更值得。
而当他在对杜沅明言他之前对她抱有的想法时,就已经打消了那种想法。
而他的邀请,就只是因为:“我们谈得很高兴,这个邀请可以算作是朋友的邀请。”
原味看向杜沅的眼神已经一片清明,全无任何猥亵之色。
等三人从这边的角落出去后,同样来参加晚宴的韦嘉运和宋建本都举着酒杯走了过来。开玩笑,他们都知道原味这厮的坏名声,也都知道原味这娃的口味,好不容易季岩这棵千年老铁树开了花,作为忘年交作为朋友,他们该关照还是得关照,绝不能看着这朵花被被人摘走。之前季岩那清心寡欲的样子,看得他们实在牙疼。
是以二人一上来,宋建本先是给杜沅打了招呼,后面又介绍了一下韦嘉运,才和原味说话,原味心里门儿清,当即也不避讳地笑道:“嘿,你们这是真把我当色中饿狼了?”
韦嘉运笑言:“你这家伙自己知道。”
杜沅在旁边微笑,宋建本一本正经地说:“你是也没关系,之前杜沅在我剧组的时候,我们聊过天,这姑娘跆拳道黑带。”
原味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所以,我该庆幸,幸好我没有歪的想法?”
这边正说道着,那边无聊的唐子安过来给各位导演打了一声招呼,就开始找杜沅聊天。这天晚上,最终得到结果是,一群人,韦嘉运、宋建本、原味、杜沅、许佑、唐子安一起,直接奔赴酒吧,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直接喝了个天昏地暗。
等后面把三位导演送走,赶来的秦卉才把在后座头相互靠着闭目小憩的杜沅和许佑二人各自送回家。
原本因为要进这个圈子酒量已经练得不错的杜沅尽管中途有躲酒,但还是喝得熏熏然,不至于走不动路,但酒劲儿已经上来,就只趴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季岩打电话:“岩岩,你是坏人,我喝多了酒,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恃强凌弱,你都不理我。”
与此同时,早该离开B市的叶雨所居的公寓里,邻居张大妈偶然找叶雨借盐,结果竟然没有人应门。等拿叶雨放在她那儿的备用钥匙打开,只见叶雨的尸体横陈在地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已有尸斑,地板上的血迹也都早已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