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圣人所指的一条金光大道。幼时发蒙读书,格物致知,及至考中童生,得赐“浩然之体”,可谓修身矣。
其后中秀才,得“清心圣音”,以言语劝善,治家睦邻,则可谓齐家。再到举人“呼风唤雨”,调动天地元气,造福一方,此乃治国之道。
而进士所得的神通,名曰“意念通神”。得此神通,可以拘束鬼神,随品级、灵力不同,召唤黄巾力士、土地、城隍等相助。既能够用于了解情况,治理地方,亦能够用于攻伐战阵,乃是平天下的本事。
这门神通随着本身品级提升,可召唤的鬼神便会更加丰富,使用之时千变万化,可说是读书人终极的神通。白身大儒或者修道之士,若是能够得天地认可,亦有可能修得这一门神通,但因无品级的加持,使用起来就断不如进士得心应手。
叶行远企盼这一门神通久矣,这才是读书人争斗的不二法门,要是有人挑衅,只要轻描淡写来一句,“黄巾力士何在?与我捆了!”不要脸红脖子粗的动手动脚,方能显得气度华贵。
宫中众人不∽◇,敢造次,依序而坐。等隆平帝与百官到场,新进士在叶行远率领之下叩首见礼,山呼万岁。隆平帝今日似乎心情甚好,除了惯例的几句套话之外,还额外勉励了众人几句。
明眼人都明白隆平帝是为了叶行远而乐,他身后的五位内阁辅臣虽然不露声色,但皇帝高兴,他们就不高兴,叶行远明显能够感觉出来。
华盖殿大学士严秉璋,谨身殿大学士奚明生,文华殿大学士章裕,武英殿大学士欧阳圃。东阁大学士沈孝,今日内阁五辅尽数到齐,也算是让新科进士们认一认人。
三位主考严秉璋、奚明生、沈孝,诸人都已经拜见过,另外两位阁老叶行远也是第一次见,暗暗多看了几眼。
听闻文华殿大学士章裕刚正不阿,乃是朝中第一正人。此人铁面无私,清廉如水,历任翰林、御史台、京兆知府、刑部、礼部尚书之职位,于六年前廷推入阁。他不得帝心。与同僚相处也艰涩得很,但因为身负天下重望,又修身谨严,谁都不喜欢他,谁也动不得他。
与之相比,武英殿大学士欧阳圃又是一个极端,据说此人是有名的好好先生,无论谁来找他商量什么事,终究都是笑着说“好。好”。皇帝荒唐他不劝谏,同僚揽权他也不相争,滑不留手,在朝中人缘极好。但也常受“墙头草”之讥。
叶行远看着本朝文官之首的这五位老先生,心中回想民间舆论对他们的评价外号,一一对应,也觉得甚为有意思。
严秉璋名为“瞌睡宰相”。奚明生因脾气急躁,争执之时易变色,名为“赤脸汉”。章裕与欧阳圃一个“铁面御史”,一个“葫芦先生”,再加上沈孝这个“守户犬”,几乎是绘形绘影的将他们画了出来。
这五位各具特色的阁老把持朝政,你方唱罢我登场,便在本朝演出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戏。
本朝虽然讳言党争,但私下也有不少人说笑话分党。叶行远因为出身的关系,大约勉强可以划分在“楚党”,以他与归阳县、汉江府士林的关系,似乎更应该投效于章裕门下。
但这位大学士因为立身太正,不但不肯提携后进,他的人往往还要被压上一压,不在官场上翻两三个筋斗恐怕才有机会大器晚成。
奚明生是闽人,此地民风彪悍,官场上同乡又肯抱团,几乎水泼不进。要是能得这位次辅照顾,以后倒是不愁,但他们核心终究得是同乡,叶行远就算缴了投名状进去,顶多也是外围。
沈孝属于“浙党”,他资历相对浅,但是他们这一党人在御史台颇有势力,在朝廷上属于搅屎棍。工作就是但凡严首辅赞成的,他们一定要反对;严首辅反对的,他们一定要赞成。
此一线缺乏真正的领军人物,也无确定的施政纲领,为叶行远所不取。
除了左右逢源的欧阳圃之外,内阁五位就分了四党。其中最大的势力当然是严秉璋统领的江南士林,号称“清党”,他们以结社、书院等方式构成核心,几乎掌握了整个儒林舆论。
叶行远要是游学江南,考进五大书院去读一读,得前辈赏识,或许能搭上这条线,但实在有些舍近求远。
除了这四党之外,另有“阉党”、“帝党”,也是朝中的一方势力。叶行远不想投靠太监,也没有别的路好走,这才毅然放弃了这条清流路线,宁可与定湖省三位老大人合作,走佞臣“帝党”的路线。
叶行远寻思之际,琼林宴一开始的赐酒插花等仪式已完,皇帝和五位大学士只稍待了一会儿,饮了半杯酒便即离去,只留下安公公宣读赐神通的圣旨。
安公公难得的一本正经,捧着圣旨走到众进士面前,声音尖细道:“诏曰,乙卯科一甲赐进士及第三人,状元归阳叶行远,榜眼长洲文虚怀,探花虞山杨博,二甲赐进士出身二十一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五十四人。
共计七十八人,得圣人之机,可享神通。皆赐‘意念通神’之法,须善体善用,为国家分忧。恃神通而妄行,悖圣人之教者,天罚之。钦此!”
他话音刚落,便见宫室屋顶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天窗,炽热的赤色光芒涌了进来,将诸位新科进士全都笼罩在内。叶行远只觉得浑身一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毛孔之中钻进去一般。
叶行远知道这是神通之妙,便放开身心,缓缓吐纳呼吸,慢慢融合体悟。他身周笼罩的赤光最为浓厚,文虚怀、杨博二人稍次之,二甲诸人又次之,三甲同进士更次之。
数量虽然有差别,但质量并没有什么不同,何况天授神通的时间有限,还是要看本人能够吸收多少,才能得到尽可能多的好处。
叶行远灵力充沛,又有剑灵帮忙,可以分心二用,一边感悟着神通奥妙,一边还有闲暇看看别人的状况。
今科录取的进士名额相对往年为少,虽然没有仔细研究过,但叶行远估摸着应该接近本朝录取进士数最少的一次了。
一方面是因为这次会试的考题艰难,另一方面,朝廷大约也有“冗官”之苦,这一次开恩科是惯例迫不得已,也不打算接纳更多的新进士了。百余年太平下来,官场已经人满为患,朝廷臃肿不堪,日后想中进士只怕越来越难。
叶行远庆幸自己已经迈过这一步,不用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心中只觉欣慰。
诸人之中中,同进士感悟神通都甚为艰难,不少人盘膝而坐,闭目苦思。他们本身对天机的体悟略逊一筹,要掌握相应的神通就会难些,就算这一次得了神通,要顺利运用还不知道得磨练多久以后。
二甲新进士的表现就要好很多,尤其是陈简与叶行远一般,从从容容的吸纳着笼罩周身的红色光芒,还顾得上对叶行远瞪眼,这说明他也能够心分二用。归阳县天才之名倒也名不虚传,叶行远看他似乎要比文虚怀与杨博还要更强些。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叶行远体悟神通,自觉圆融无碍,心意转动之间,应该便能拘束鬼神。此时光芒亦渐渐散去,以文虚怀为首诸人都是面有怅然若失之色。
文虚怀当先开口,“早知驭使鬼神不易,却没想到天书文字如此艰难,我只勉强记得十余咒法。日后还得勤学苦练,诚如家父所言,只怕要半年之后才能运用自如。”
杨博听他开口,仿佛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文兄你也难掌此法,我还道只有我一个人不争气。我看半年的时间未必够,能在一年之内召出力士,便算是我修行得法了。”
榜眼探花都不能立时掌握,诸位新进士才知道厉害,许多人都苦笑道:“刚才都急出了一头汗,生怕掌握不了这神通丢人,不想三鼎甲亦是如此,那我们才放心了,大不了回去苦修三年。”
意念通神之法,对自身的灵力与对天机的掌握要求都很高,正常来说,得赐神通之后以几个月来磨练才能顺当运用,花上几年功夫的也不少。
叶行远听大家都没成功,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装逼,正想要谦虚几句,却听身边传来一个骄傲的声音,“我道是一甲进士及第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且看看我的本事!”
陈简从诸人身后闪出,手拈法诀,口中叱喝道:“黄巾力士,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只见他脑后生光,一道白线直刺天穹,于白线之中窜出一个身高一丈有余的巨人,头束黄巾,上身袒露,正是天庭的力士鬼神!
这小子居然也成功了?叶行远啧啧称奇,他可不觉得陈简的才学灵力超越了文虚怀、杨博,此间必有内情。
陈简笑了一声,突然指着叶行远道:“我料状元郎必然不会落于人后,叶贤弟,你莫要藏拙,让我来与你耍上一耍!”
他袍袖轻挥,对着身后的黄巾力士发布命令,“去将状元郎抱起,在大殿绕上三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