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鬼失神差地吟出辛弃疾的那首《青玉案·元夕》,吟出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生怕李师师对他产生误解,于是也不向她道别,飞也似的逃开了。
来到另一条街巷之后,宋江定了定神,心里估摸着不会再遇到李师师了,这才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会如此在意李师师对他的印象呢?宋江一时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忽听有人叫道:“大哥,等一等,兄弟们在这里。”
宋江回头一看,正是武松等人,他连忙上前一脸歉意道:“宋江惭愧,在人群中与各位兄弟走散了,教诸位担心了。”
武松看到宋江安然无言,不觉松了口气,他刚才被人群推攘着,身不由己向前移动,回头不见了宋江,心中暗暗焦急,就赶紧和其他人一起出来,到丰乐楼去找,果然在附近找到了宋江。武松一脸后怕道:“大哥没事就好,这东京城的人海真是厉害,任你有三头六臂,掉进去连个水漂都不会起来。”
武松一席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笑,罗延庆道:“宋大哥,刚才我被人群挤到了前面,在棘盆看到了‘田记杂耍’的人,我记得当日刺杀我和杨大哥的那群人以两个使飞刀的为首,一个是他们的班头,另外一个却没有见过。”
宋江听罗延庆到“刺杀”,脑海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难道他们是要借助表演节目的机会刺杀什么人,宋江不禁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联想起前前后后围绕着“田记杂耍”发生的事,他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可是他们到底要刺杀谁呢?
宋江此时已经能够确定那两个人就是武能和徐瑾,他问罗延庆道:“贤弟可曾在这些人里面看到另外一个刺杀你们的人?”
罗延庆细细想了半晌,摇头摇头道:“没有,那个人差害得杨大哥丢了性命,他的样子我做梦也不会忘记。”
“走,我们过去看看。”宋江决定前去看个究竟。一行人再次来到宣德门前的大街上,在汹涌的人潮裹挟下,艰难地挤到了前面,这次倒没有人跟丢。
“看,他们在那里。”罗延庆一眼就认出了“田家杂耍”那帮人,赶紧指给宋江看。宋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耍飞刀的班头,他们正在那里忙进忙出,准备登场表演。
就在这时,只听皇宫大内的方向传来一阵山呼万岁的朝拜声,这股声浪以排山倒海之势一直从宫里传到了宣德门前,接着传到宣德门前的御街上,继而传遍整个东京城。人们知道,这是官家要出宫与民同庆元宵灯会了。
周围的人群顿时停止了喧闹、推攘,转而跪倒在地,恭迎官家玉辇驾到。宋江等人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跪这昏君,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得不像其他人一样跪迎他的到来。就在人们跪的双腿开始出现麻木的感觉的时候,终于见到一队队皇家禁卫一路敲敲打打地来到了宣德门前,在他们后面跟着文武百官,在后面方才是官家的座轿,有三十二个人来扛抬,轿前是张迪和黄珦两个太监负责导引。
这支队伍一直来到宣德门前,才停了下来,官家从轿子上下来,张迪立即上前为他引路,一直将他带到观台的最端,其他文武百官各自找准自己的位置,依次到位。这些位置和入场的次序都是事前按照各个官员的品秩排好的,容不得出现半的差错。
就这样折腾了有大半个时辰,宋江哪里跪过这么长时间,早在心里将赵佶骂了无数遍。赵佶看到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臣民也都已向他朝拜过了,他又发表了一篇事前准备好的鸿篇大论,无非是些马屁精们为了讨好皇帝献上的歌功颂德之词,这才让众人平身,宣布元宵灯会开始。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变成了灯的海洋,只见宣德门前以及两旁街道上的鳌山全部被亮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直将春寒料峭的夜晚烘托成了百花盛开的阳春三月。
这时遥遥相对的大内宣德门楼上也起价值连城的琉璃灯、藕丝灯、无骨灯……这几种特制的灯都是两浙、福建等路的地方官员不惜工本,派人做了专程进贡朝廷,供朝廷“与民同乐”的。其中琉璃灯的一种,据是用玛瑙和紫石英捣成粉屑,煮成糊状,再加上香料,反复捏合而成。福建南剑州一州三个月的田赋收入,刚够制作和进贡这对琉璃灯。
这些灯燃起来,挂在琼楼玉宇的最高处,晶莹透明,用金银珠玉串成的流苏坠穗,也挂在宣德楼的四角,微风一过,敲金振玉,仿佛从天上蕊珠宫阙飘来阵阵的仙乐。
下面轮到棘盆表演节目了,那些经过精挑细选而来的艺人开始粉墨登场了,盛章把机会给了他们,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得到官家的赏识(赵佶向来是精于此道的,堪称个中高手),那就要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演员们各逞其技,在官家面前卖力表演,期望得到他的一句赞赏,哪怕是是一个首肯。宋江看着场上的一对夫妇表演悬丝傀儡。丈夫用十根丝线缚在每只手指上牵动着十只木雕傀儡,同时登场。依靠他的灵活的手势,傀儡们不但可以做出同样的、还可以做出各钟不同的动作。他的妻子随着傀儡的舞蹈动作抑扬顿挫地伴唱着,时而声调高昂响遏行云,时而轻微如同空谷幽泉回旋呜咽。宋江不住头赞叹,这可比后世的那些mv好看多了,也好听多了。
终于轮到“田记杂耍”登台表演了,他们走上台去朝台下作了一个四方揖,然后摆上道具就开始表演了,班头的飞刀绝技自然成了最大的看,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以及喝彩声,以至于连官家都惊动了,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些,他让张迪传旨让他们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台子上去表演。
班头带着人换了场地继续表演,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哪怕一丁的影响,官家可以分享他们的快乐,但是却不能夺走它。
官家似乎真的很喜欢他们的表演,他决定要对这个所谓的“田记杂耍”进行奖励,虽然他以前并没有听过这个字号,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它的喜爱,官家喜爱某项东西是从来都不需要理由的。
为了表达自己对“田记杂耍”的喜爱程度,赵佶派出了他的两员得力干将兼心腹“爱将”亲自前去为他们授礼。童贯和蔡京无端被赵佶遣派来给一个没有丝毫名气的杂耍团授礼,心中十分不情愿,但他们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他们在官场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们,凡是官家喜欢的东西,即使他们再不喜欢,也要表现出一副我很喜欢的样子。
两人欢天喜地地接过官家的赏赐,跟在入内内侍省都押班张迪的身后,向“田记杂耍”所在的场地走了过来。周围的百姓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官家这是要对他们进行封赏了,这样的情景他们在以前的元宵灯会也会经常遇到,官家很善于通过这种手段来显示他的爱民如子以及与民同乐的思想。于是他们的掌声越加得热烈,他们的欢呼越发得响亮。
童贯和蔡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一步步的向着他们走来,班头看着两人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机,他向其他人做了个手势,这个手势的含义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明白。
童贯从今天晚上开始,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现在这种感觉越发的浓烈起来,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蔡京,只见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似乎陶醉在了周围群众的欢呼声中,忍不住提醒他道:“蔡相,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看我们还是心为上。”
蔡京轻蔑地瞥了童贯一眼,讥讽道:“童枢密,我们现在是奉旨办差,天大的事有官家罩着呢,你怕个甚么劲啊?”由于在伐辽一事上,蔡京表现不够积极,赵佶对他开始冷落起来,转而宠幸力主伐辽的童贯,这让蔡京心中很不舒服,与童贯的关系更是急剧恶化。蔡京边走心中边鄙视道:“这个没卵的家伙,胆子这般,还敢妄言伐辽。”
童贯被蔡京一顿抢白,心里暗暗窝火,却又发作不得,只能继续跟着张迪走。他多长了个心眼,故意落后两人一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立即躲到二人身后,让他们给自己当挡箭牌。但他没有想过,若是攻击从后而来,那他可就成了二人的挡箭牌了。
三人刚刚来到“田记杂耍”众人面前,张迪就要命他们跪接官家的恩典。就在这时,只听那班头大喝一声:“童贯受死。”接着就见他一抖手,八柄飞刀从袖中飞出,铺天盖地的朝着童贯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