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阳的声音依然很淡然,声调不高也不低,却很笃定。
“够了,别再纠缠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了,我已经认命了。”赵宗平先是一愣,随即在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忧伤:“十年了,从最开始的不甘,到后来的愤怒,直到现在的绝望,我已经看得很淡了。天命,这就是我的天命。”
“要是我说,能治好呢?”赵宗阳依然不疾不徐,只是这么淡淡一句。
“你……”赵宗平一愣,迎着宗阳的目光,从中看到了绝不属于那个年纪的从容和自信,心中猛地一动:众所周知,宗阳十年前被蒙蔽了天命星,从此与觉醒无缘。自那时起,所有人都把他看做废物,直到今天,才露出了峥嵘的一面。
如此看来,这十年来,他一直在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因为他早早地便一眼看透了这冰冷的现实……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定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能让他在不知不觉间突破那绝对不可能的障碍,完成了天命觉醒!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办法,让我重新站起来?
一念及此,赵宗平的心绪难以抑制地澎湃起来,早已被埋葬的那份雄心壮志,突然间又浮上了心头。
“你需要多长时间?”赵宗平没有问宗阳是否能做到,也只字不问怎么做,甚至没有问若是失败了又会如何。
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是把自己这条命交给了兄弟。尽管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大的惊喜,但既然宗阳开口了,就任他施为好了。
“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赵宗阳语气平和,却坚定。
“好,我等!”赵宗平的回答很简练。
“明天先去徐府一趟,这事没有他们的帮助,成不了。”
“什么?”赵宗平这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要徐家的帮助?我们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他们还怎么可能施以援手?宗阳你该不会用自己的命作为交换条件吧?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你想多了,这事帮不帮,主动权不在他们身上。”赵宗阳嘿嘿一笑:“其实,我也不是太贪心,只想从那里拿一件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侯府没有么?”赵宗平紧张地问道:“能不能另外想办法?”
“很遗憾,宿命珠这玩意只有徐府才有啊。”
“咳咳……”赵宗平惊得一口气没喘过来,连连咳嗽:“你要的是宿命珠?别做梦了,那可是徐家的家传至宝……”
赵宗阳却是眼皮都没眨一下:“就看上这玩意了,别的东西,我还不稀罕。”
宿命珠,断命盘,续命玉……这是开启天命觉醒的三大任务物品,也是当今京城里的三大至宝,甚至都不用赵宗阳花时间去打听,就能知道这三大宝贝在什么地方。
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说来也巧,这三大至宝的归属人,都跟自己有关系。
宿命珠是徐家的家传至宝;续命玉则是林太师府上的珍宝,而断命盘,则是太子用来压箱底的货……
这三家,与自己的关系都很不友好,目前看来,想得到其中一件,都是难于登天,更遑论三宝齐聚了,这压根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以赵宗阳九死九生的阅历,对这些人的了解之透彻,无人能及,以有心算无心,未必就不能创造奇迹。
一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
翌日,开元城东,相国府。
不同于忠顺侯府的简陋寒酸,相国府却称得上是富丽堂皇。
占据了小半个城东的府邸,连绵数里,巍峨壮观。别的不论,但就墙上那以“福禄无边”为主题的壁画,就彰显出无比尊贵的身份。
府内更是别有洞天,数不清的亭台楼榭,看不尽的奇珍异草,行走其间,有一种繁华过眼,沧海桑田的感受……正厅里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别的暂且不表,只说那铺在桌上的红布,俱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玩意。寻常人家再有钱,也休想买到。
不过在这雕梁画栋的空间里,气氛却是压抑异常。几十号人像雕塑一般坐着,木然无语。
端坐上首的老者,正是当朝相国,徐家家主徐召元。中等身材,略微发福。一身锦缎,贵不可言。
他属于是那种在万千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人。虽须发皆白,却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典型的福禄无边的命格。他看起来非常和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偶尔沉下脸来之时,却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仿佛空气都凝固住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糟糕。面色严肃,不怒自威,使得满屋子里的人坐立不安,大气不敢出。
“徐正峰,你的儿子真是好手段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给去势了,真是我徐家有史以来之荣耀啊!”徐相国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的下任家主徐正峰,冷冷说道。
“父亲,熙辰虽然年少轻狂,但……但……”徐正峰被老爷子盯着,只感到脊背发寒,更因为儿子的惨剧让他心力交瘁,“但是”了半晌,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好个年少轻狂,好得很!这就是我徐家的嫡长孙,这就是我徐家未来的第三代家主!”徐相国冷哼一声,语气提高了八度:“轻狂不是问题,只要不吃亏,无论做什么,我徐家都支持。但你儿子现在这个状况,你认为能把徐家的未来交付于他么?”
完了!真的完了!徐正峰心里咯噔一声:熙辰再无可能接任未来家主了!
其实从儿子昨天被抬回来的一刻,他就已经绝望了:一个被废掉的男人,还怎么有可能担任未来的家主?绝对是被立即放弃的份,能有一点艰难的生存空间,苟延残喘,绝对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但只要老爷子一日不说出口,他就还抱有一丝的幻想,因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确定徐熙辰出局,那么他的第二代家主之位,只怕也是岌岌可危了。
连香火都无法延续了,还能有鸟毛资格做家主啊?
徐正峰能分明的感觉到:在场的兄弟子侄,个个都蠢蠢欲动了……
“我可以放弃继承权,但我有个要求。”徐正峰狠狠咬了咬牙,面色狠戾,恨恨说道:“求父亲为熙辰做主,杀了赵宗阳那罪魁祸首,报这血海深仇!”
“那是当然的,此仇不共戴天!”
“赵宗阳已经是我徐家的死敌,必将杀之而后快。”
“大哥,这已经不是熙辰一个人的事了,这关系到整个徐家的声誉,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满屋子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赞同道。
对于未来家主之位,人人都有想法,不过对于这报仇之事,倒是很容易统一思想。毕竟这确实是整个徐家的奇耻大辱,此仇不报,以后都没法混了;况且不管谁接任,都必须借此事立威。
顷刻间的功夫,大厅里的喊杀声已经连成一片了……
“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不急于一时。”徐召元一开口,所有人都立即闭上了嘴。
“熙辰这次出马,是为太子办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自然应该先让太子知晓,再做定夺。”徐召元手一挥:“就这样,都散了吧,正峰你留下来,我有话说。”
满屋子的人陆续散去,走在最后的,是原本站在角落里的一对父子,不过却是儿子走在前面,父亲亦步亦趋在后面跟着。
“凌天,这事你怎么看?”待走到了一处僻静之所,确定四周无人之后,父亲对着儿子的背影,开口问道。
他算是徐家人,却不姓徐,是上门的女婿,地位一直低下,几年前妻子去世后,在徐家嫡子们眼中,地位就更是跟下人没什么区别。
连他的儿子,都不能随他的姓氏,而是姓徐,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奇耻大辱,断了家族的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但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找机会让儿子认祖归宗。
徐凌天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说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头子不做亏本生意,徐熙辰是为太子办事而受伤的,就先跟太子讨价还价,要点好处再说,顺便求个尚方宝剑。若是自己先动手了,到时候太子认不认账还两说,甚至可能被倒打一耙。暗地里再不把赵宗阳当回事,但若是有对手借此较起真来,那也是皇亲国戚,杀了他,罪名大着呢!”
徐凌天身材颀长,丰神俊朗,顾盼间,双目生辉。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很难看到他对自己父亲的半点尊敬。
虽然他在徐家的地位也不高,尽管随了徐姓,但为了与嫡孙有所区别,平辈中的“熙”字,他是不能取的。在大厅议事的时候,他是连座位都没有的,只能旁听。不过即便如此,他好歹也是姓徐的,所以在这相国府中,地位至少比他的父亲高得多。
像这样的大家族里,地位决定一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徐熙辰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嫡长孙。受了奇耻大辱,他也能隐忍不发,先谋求利益最大化。甚至还以此作为要挟太子的把柄,索要好处,完全是把这个已经没用的嫡孙当做货物在交易。这是否太狠辣,太凉薄了?若是我,自问做不到这点。”
对于父亲的感慨,徐凌天冷冷一笑,不以为然,缓缓道了一句:“所以他是相国,而你,只是一个赘婿……”
父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自己儿子如此训斥,实在有些难堪。不过随即,他又笑了起来:此子有相国的风范,心性够狠够绝,是成大事的料!
徐凌天没有理会他,而是在心中思考一个问题:徐家的继承之争,将进入一个白热化的阶段,对自己而言,是千载难逢的绝佳良机!
不过自己在徐家根基浅薄,必须要借助外力……不过肯定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便把徐家给卖掉一半,自己都无所谓。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卖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