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洞窟也并不像之前那些一样,一无所有。
安德烈一眼就看到位于中间的一个白色金字塔形状的祭坛,祭坛顶部削平,上面有个祭台,中间仿佛放了上面东西,黑色的质地在白色的背景下格外显眼。
与此同时,一股连虚体都感觉得到的森冷之意透肤沁骨,安德烈发觉虚体卷轴的效果在快速消逝,一低头,发觉自己虚无的身体外表,竟然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霜,就像一颗颗粉末般的盐粒,出现在四肢末端和法袍表面。
身后水声隆隆,短短时间,海水腥涩的味道已经开始进犯洞窟,白骨断裂的咯吱咯吱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地底的空间令人感觉置身坟墓——当然,这里原本就是最大的坟墓。
【“到上面去,拿到那块方形的晶石!随后,这里会出现一个出口,我和雪莉尔就在道路尽头!”】骸骨急促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频率,促使人下意识想按照话语的内容去做。
安德烈没有犹豫,飞快地冲上了那座祭坛,祭坛上的情况更清晰了:
祭坛顶部是一个白骨祭台,由一圈一圈洁白如玉的骷髅头整齐拼成,凸起祭坛平面约三尺。
骷髅头是没有血肉覆盖、看不出表情的,但不知为什么,安德烈有种那些颅骨每一个表情都不一样,有的站在扭曲大笑,有的在狰狞唾骂,有的在沉默不语,有的在安详凝视……那种诡异的感觉,令安德烈甚至没空去想为什么这里会有人族的颅骨。
每一个骷髅头口中,都衔着一颗碧绿的魂珠,骷髅头天灵盖浮刻着清晰的古老魔法符文,骸骨所说的方形晶体,是一块黑色的晶石,上面平滑无比,却像凝聚了无数星光般,由内而外闪烁着一点一点的星芒,浮动不定。
然而出乎意料,这个祭坛虽然诡异,并不让人感觉邪恶,看久了反而一股肃穆庄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德烈脑海中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而最令安德烈感到惊讶的,他踏足金字塔阶梯时,做好了遭遇攻击的准备,但这个显然运行正常的祭坛却没有发出任何防御结界和攻击,让他直接来到了祭坛顶部,悬浮在祭台中间的黑色晶石近在咫尺。
【“……快!快点!洞窟快要塌陷了!!”】
洞窟已经开始渗水了,身体上仿佛白霜一样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时间紧迫,安德烈没等站稳,就伸出手——
就在安德烈快要触及晶石的刹那,他忽然收了回来。
【“你干什么!不想换回你妹妹了吗?!”】近在咫尺的功败垂成,令颅骨忍不住外泄了一丝气急败坏。
“这个晶石,根本和出口无关吧!”
手背上的骷髅与安德烈同时出声。
“我猜这块晶石对你很重要,但由于你的身份,你无法亲手拿到它,对吗?”
安德烈的语速非常快,比他平时念咒还快,不等骸骨回应,便快速道,“准确地说,它对归亡之地很重要——你一定没想到,我见过这种亡灵祭坛!这块晶石,就是控制归亡之地亡灵的永眠星石吧!你的契约,就在这块星石里面,对吗?!”
安德烈越说越笃定,脸上却没有得意之色,伸出手,并没有如同骸骨所指示的直接去触碰那块永眠星石,而是去抓构成祭坛的骷髅头口中的碧绿珠子。
每抓出一个,他直接将那颗碧绿珠子投向永眠星石,绿珠离开骷髅头口中,仿佛受到吸引,竟像一团能量,直接被吸进永眠星石中。
永眠星石原本稀疏的星芒开始密集起来。
【“——不、不!住手,住手,你这该死的家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停下、停下!!……”】
骸骨疯狂地咒骂起来,甚至再度故技重施,企图催眠控制安德烈。
安德烈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亡灵祭坛只有生灵能够踏入,归亡之地没有任何活人,骸骨自然不可能拿到永眠星石,那些碧绿的魂珠和永眠星石上面的星芒,正是在归亡之地永眠的亡灵的灵魂核心,如果没有意外,继承契约成为守护雾龙口中的“清洁工”的骸骨,魂核也在这里。
只是骷髅头里的魂珠太多了,安德烈不确定骸骨的魂核在哪一颗里面,只能亲手一个个取出。
洞窟中已经稀里哗啦在下瓢泼大雨,只是祭坛将那些海水都挡在了外面,但倒灌的海水仿佛随时会在下一刻冲进来,淹没这里。
安德烈疯狂抓取那些魂珠。
虚体卷轴在踏上祭坛那一瞬间,便已经失效,那层白霜一样的东西在转化实体后没有消失,更加快速地凝结,沁骨的寒意就像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
到后面,安德烈感觉自己越来越僵硬,他看到了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僵白发青,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机械地抓出一颗颗魂珠,丢进永眠星石中。
直到魂珠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安德烈又丢了一颗魂珠进永眠星石,疯狂怒骂的黑骷髅声音戛然,一丝黑色的雾气从安德烈手背抽出,飞进永眠星石中。
“……就是这颗了!”
安德烈不再抓取魂珠,他的大脑一直被救出雪莉尔的意念支持着,这时精神大震,竟一下挥开那股强烈无比想要沉入永眠的召唤,伸手抓住永眠星石,抵抗住那股吸力,将它从原本的位置上拔出来——他也快到极限了,如果在这个祭坛上被彻底亡灵化,他的下场会比骸骨更惨。
拔出永眠星石后,祭台剩余骷髅口中一张,里面的魂珠竟然就这么飞出来,毫无阻碍地透过洞窟,向四面八方飞散,祭坛周围阻挡海水的结界竟没有阻拦。
安德烈没有阻挡。
永眠星石的作用,就是镇压这些魂珠,拔出永眠星石后,那些魂珠中的魂核自然重获自由。但从现在的情形看,别说那些魂核被镇压了这么久,早已永眠的亡灵能不能再被唤醒,即使唤醒了,等待它们的也是再一次伴随归亡之地的毁灭而已。
精神中那股一直诱惑他沉眠的声音,在他抓住永眠星石的同时就消失了,永眠星石内部浮载浮沉着无数星芒。
安德烈心中一动,立即捕捉住其中一颗星芒,这颗魂核内部蕴含的所有内容像一本摊开的书,没有一丝遗漏地摊开在安德烈面前。
这种查看并不是记忆灌输,所以安德烈精神力无需承担反噬,他的目的很明确,那些记忆就像书页哗哗翻过去,有关雪莉尔下落的记忆内容立即浮现出来。
“找到了!”
结果并不算出乎安德烈预测,骸骨引他来这里,最大目的是解除归亡之地对他的契约束缚,但安德烈也绝不相信骸骨对永眠星石没有野心,因此它的本体确实和雪莉尔在一起,计划用雪莉尔交换永眠星石。
但永眠星石和骸骨的魂核,现在在他手里。
安德烈立即通过永眠星石,命令骸骨权利保护雪莉尔,如果雪莉尔出事,那么骸骨连永眠的机会都不会有。
事实上,安德烈的威胁多此一举了。
他只是知道亡灵祭坛,对永眠星石的作用还不够清楚。
永眠星石对镇压的灵魂,有绝对控制力,如果骸骨不服从,永眠星石甚至会立即抹掉他的自我意识,强制亡灵去遵从来自永眠星石拥有者的命令,因此骸骨就算知道下一秒就会死,也一定会遵从命令。
但安德烈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下意识地将所有现在能想到的事情,都立即付诸实现。
但很快,他发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海水早已灌进了洞窟中,只差一点点就淹到顶部。
雪莉尔和骸骨在这个洞窟上方,位置相对安全,现在那里还没有被淹没,有逃出去的出口,所以安德烈没有去找骸骨所说的出口。
祭坛周围那一层柔和单薄的结界出乎意料的牢固,如同一个倒扣的水晶鱼缸,安德烈希望在这个结界崩溃前,得到孪生妹妹安全的消息。
他隔着鱼缸,看到夹杂白骨的浑浊海水一次次冲击结界,没人知道结界会在下一秒,还是下一个纪元,破裂。
他原地坐了下来,心中并没有感到怅惘遗憾。
身上的法袍已经再次腐蚀殆尽,像一片片枯萎的蝴蝶,脱离他的身体。
他就这么赤身裸体,坐在白色骷髅头堆成的祭台中间,清醒地看着海水将洞窟顶部淹没。
身躯早就没有了知觉,意识还清醒着。
他干脆从空间中拿出纸笔,至少给林安留一句交代。
……
纸片刚从空间中取出,立即像枯叶一样干裂。
残余的负能量令纸面迅速焦黄发黑,就像瞬间过了上百年。
碎片上的字迹被碳化的黑色迅速淹没,如果不是林安瞬间记下上面不多的语句,他们恐怕就直接错过了安德烈这封最后的留言。
纸上的内容绝大部分在交代雪莉尔的下落,以及他们在进入归亡之地后的经历,唯有寥寥一句提及了亡灵祭坛,那种平静叙述的口吻,令林安感到非常不祥。
信上的最后一句话,用的是古代魔法语,那是一句魔法王朝留下的著名箴言:
【“一见钟情,挚爱永生。”】
(未完待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