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被曦光驱散,两艘半扬起白矾的大帆船前后从海岛港湾中驶出。
半天之后,两艘船驶进了另一处海域。
穿着尖头靴的兰道夫船长哒哒哒从高层甲板上下来。
“那些俘虏说的没错了,这里的确是奥列海域,我一看到这里的海水,就能确定——没有任何一处地方的海水,能有这种如车矢菊蓝宝石般的纯蓝色——哈,一场风暴,竟然直接把我们带得跨过小佩雷和诺斯的海域,跑到了神圣帝国的海域里来!”
服了药的安德烈习惯性捂着嘴,往海面看一眼,并没有感到晕眩,他还是被刺激般立即收回了目光,嘀咕道:
“就是蓝了点,什么车矢菊蓝宝石,我看不出来。”
兰道夫船长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和以往那样发生口角,看向林安。
“您说过,我们那张地图上的海岛,比较像诺斯外海与奥列海域之间的一片岛屿对吧?”林安问道。
“没错,在这里开始,我们就要改变航向了。”兰道夫船长肯定地说。
“那好,请雷格大副先将俘虏的那艘三桅船带回佩雷的奥利费列港,不出意外的话,靠岸时会帝都有人来借他们的,请他不用担心,听从来人安排好了。”
“是的,长官!”兰道夫船长肩背一挺。
自从得知林安可以联系到丹东的人,将要以皇室的名义接受战俘船只后,他已经把这场俘获当成了半军事行动,对待林安等人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抱歉,长官,提醒您一句,”兰道夫船长严肃地纠正道,“雷格船长目前已经是大龙虾号的船长,而非大副。”
“哦,我很抱歉,这是我的口误,下次请替我转达对雷格船长的道歉。”面对兰道夫船长严肃的脸,林安无奈道。
“船队即将进行最后的交接,那么请恕我告退了,长官。”
“好的,您请。”
兰道夫船长微微躬身退出几步,转身踏着大步离开。
留在船上的林安等人迎着海风,看着两船桅杆瞭望台上的水手用鲜艳的旗帜打出旗语,几人在穿上的这段时间,已经学会了部分简单旗语的意思,看对方打出的几组旗语中的其中两组,是祝福平安和告别的意思。
小安德烈宁号摆了个侧角,两船距离慢慢拉远,甲板上不少水手停下手中的活儿,与林安等人一起目送跟在身后的三桅帆船渐渐远离。
林安没有在甲板上呆下去,慢慢走回了船舱。
雅典娜紧跟着她进来,她的前一个人偶娃娃已经报废,不过她带着好几个备用的,所以没人察觉过她换了具躯体。
【“主人,我们为什么要继续原定行程呢?海上并不安全。”】
【“海上和陆地,其实差别不大,我们匆匆忙忙返航,说不定还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被他觉察我们不过是吓唬他,下次动手可没那么简单能避过了。”】
【“大不了回神殿好了,神殿绝对安全。”】
【“那也得让我先安排好安德烈他们在说,”】无法立即与安德烈他们分开,也和无法立即回陆上同理,【“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猜测他不会再来了的,至少近期内不会再来。”】
对于莱姆斯这种层次的强者来说,对她动手已经是破例,失败之后他未必见得拉的下面子再来一次,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不放,不是这类人的风格。
何况,无论林安是不是他认为的巴罗法尼克侯爵夫人,从肉体上毁灭她是下策,被人知道他的意图之后,再继续针对林安不放,也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林安估计莱姆斯回去调整计划都来不及,目前大概没有太多时间来理会她——只要她不出现在他面前。
从莱姆斯被吓走后没有立即回来,林安就估计,自己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和对方见面了。
不知他的巢穴在哪呢?
……
被林安猜测去向的人,正身在一片冰川的……内部——字面上的意思。
这是一片浮在海面上的巨大冰川。
露在海面上的锥状尖峰的海拔,与费托最高峰思朗尼雅峰只相差三丈——当然以费托平底锅般的盆地地形,它的最高峰在其他地方,也并不怎么值得一提就是了——而冰川淹没在海面下的体积,占据冰原总体积的十分之九。
冰川巨大的体积,比目前任何已知的孤立海岛面积都要大,它在魔法公国外海连接冰原的海域中,已经形成了近千年,近年仍在以肉眼无法看清但不可忽略的速度在缓慢扩张。
只偶尔从本体上脱落十分之一或者更小的部分体积,让它们慢慢滑入海水中,巨大的冰舌碎成数百上千乃至更多的部分,这些随着洋流飘散到各处海域的冰山,往往会成为每年导缪斯大陆一小部分船只离港后再无法回到港口中的原因之一。
当然冰山的脱落,并不会影响冰川的体积,就像世间每一样事物一样,死亡和新生往往是交替——或者说同时进行的,来自冰原的寒流和充沛的海水,足以令冰川很快弥补上缺失的部分。
就像一片倒过来长在海面下的森林一样,一场毁灭山林的林火之后,原来位置上的森林依旧会重新长出,并不屈不挠地向海洋的更深处生长蔓延……
可以预见,这个巨大的冰川在未来上千年,仍会继续存在下去。
在这座布满了沟洞和线状冰隙的冰川深处,一座晶莹的法师塔默默无闻地耸立在冰川的内部。
布满冰寒晶簇的法师塔内部,一段高高冰柱中冻结了一个赤裸的男人。
他睁着眼,从那双心灵之窗流露的神采来看,他仍清醒着,但他冻结在冰柱中的身体无法动弹哪怕一个指头,可以想见,在清醒状态下,这简直是一种堪称恐怖的刑罚。
“你是进入这座法师塔的第七百三十六人,当然,你只是一个实验品……我曾经考虑过,让她成为第七百三十七人,以未来女主人的身份——虽然这动心只有一瞬间……”
站在冰柱前的男子端着一杯清水,对着冰柱中的实验品娓娓叙述,他似乎不需要对方做出反应,只需要一个聆听者: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作为将它埋葬的纪念,我认为它应该有一个更有意义的陪葬品……”
叙述者的目光移向冰柱中的圣子,后者眼中缓慢而清晰流露出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欣喜和从容。
“看来你也没什么意见……这很好,恐惧怨恨之类的感情太肮脏了,玷污之后,就不配做为我的感情纪念的陪葬品了。”
真是个疯子!
晨曦之子心中想,但他还是飞快控制自己的心灵,剔除负面情绪——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竭力配合谋杀者要求,以免对方不杀死自己的一天!
但他丝毫没有迎来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从他成为圣子的那一天,父神的天国之门已经注定将会向他打开,能够避免被这个邪恶而强大的异端法师亵渎圣体,他已感到满足——
虽然他早已预见,父神无所不能的威能,注定是……一个凡人……所无法……窥知分毫的……
神智渐渐麻木,圣子慢慢失去了对外界的意识。
一朵无比美丽的光之花,从冰柱中绽放开来。
……
神圣帝国,圣山。
“神使、神使!”
急促的脚步在洁白的云石地板上踏响,一头金发的少女匆匆跑进殿内,直到看到那个并不宽厚却望之令人平和的背影,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出了什么事,纱利雅。”
白金发的年轻神使转过身,温煦问道。
他的外貌没有太大改变,气质一如既往的温煦平和,连身上附着了多重神术和绣满金银神文符号的法衣带来的庄肃严正,也被他本身的气质无声无息中和。
身处他所在的范围内,圣洁而平和的气息令人恍惚有置身天国的感觉,正是这种气息,虽然神使自从受喻以来,十分低调,但教廷上下,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更因为每隔三天一次的接见日,有幸得以亲见神使并获得赐福的信徒,离开神殿后便自动自发为神使传扬事迹,在普通的信众之中,神使的声望日威,已经逐渐有追上唯一圣父的广阔声誉。
身为两位得以侍奉在神使身旁的侍女,纱利雅一见到年轻的神使,得到那个消息后浮动的心绪,立即平静下来。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她垂眸,微微俯身,肃穆道:
“……天国的大门,已经向晨曦之子修忒斯打开。”
白金发神使面容微震,在身前做了个祝祷礼,“……仁慈的父神已将他钟爱的孩子召回,他必将在父神的国度,得到永久的安宁。”
“晨曦之子回归天国前逸散的圣光,将会为我们指出亵渎者的所在,纱利雅,找到圣光最后的位置了吗?”
年轻神使身后一位看上去更为成熟沉稳的侍女问道。
(未完待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