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林安发出一个上扬的尾音,“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露齿而笑的艾德温娜,对方笑得像一只微笑的大灰狼,“看来我和他们的看法有些出入。”
她形单影只是事实,但说眼前这位女提督不了解情况……那就呵呵了!
“猎物在被狩猎到之前,往往总以为自己才是猎手。”艾德温娜龇牙一笑。
望着这位女提督食肉动物才有的笑容,林安暗自无语,心想到底是哪位胆子这么肥,竟把主意打到这位女提督身上。
林安倒对这位女提督有了点兴趣,不再急于打发她,“能荣幸得知,我在您心目中有扮演什么角色吗?”
“原本呢,只是开场前的用来热身的美丽猎物,现在变成了一条毒牙锋利的蝴蝶蟒。”
这种蟒蛇外皮斑斓美丽,行动优雅迅疾,向来被称为“蟒中皇后”,但毒液却是剧毒无比,出没的地方基本没有活的动物存在,对侵入自己领域内的敌人不死不休。
林安微愣,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形容成一种蛇类,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由此判断,但她并不追究,目光落到艾德温娜背后,微笑道:
“多谢盛赞,和您谈话真是愉快,但似乎有人来找您了呢!”
……
林安并不清楚自己最近的走红程度,自从她出现,就已经成为了暗地里的目光焦点,即使她落单,也不时能感到一些隐晦视线的追逐。
而当帝都中另一个话题人物,也主动上去和林安凑在一起的时候,关注她们的人自然更多了。
而在关注她们的人之中。有几个却是在主楼二层的位置,盯着下方的状况焦急不已。
“怎么回事?艾德温娜这么和那女人谈起来了!该死,你们是怎么跟她说的!”
房间中,一个仍带着两分未脱童音的清稚嗓音响起。
“遵照您的吩咐,我们的确安排了人,让艾德温娜‘偶然’听到了那些话啊!按照她以前的性格,她不会放过轻视凯伊这个姓氏的人的,怎么会……”
回答的少女有些嗫喏起来,因为再怎么看下面的情形,艾德温娜似乎都不像是要和林安发生冲突的样子。
但她的身份虽然可以进入这个圈子。却是圈子中最低的,在问话者的逼视下涨红了脸,更加无措起来。
而瞪视这个少女的女孩。才不过十二三岁模样,比被质问的少女矮了一个半头,婴儿肥的苹果脸看上去仍未完全脱离女童的行列,但身上的气势却已经在在场少女中的佼佼者,比她大了三四岁的少女在她面前完全抬不起头。
“算了吧。奥萝拉,凯伊侯爵的继承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何况就算她真的中了圈套,那位琳法师也未必就怕了她。”
与苹果脸小少女并列站在落地窗前的一个温娴少女,手一紧,收起素扇。“你忘记了,大婶婶将你交给我的时候,要我监督你。不许你惹事的。”
温娴少女用绿中带蓝的眸子瞥了苹果脸小少女一眼,内中的告诫令不忿的小少女脸色变了变,想起府中怀孕将近产期、还不知实情的母亲,悻悻地闭上嘴。
但她目光转到下方,看到在草坪上出现的另一群人。璀璨的蓝眸一亮,鲜红的小嘴扬起笑容:
“呵呵。的确不用的多事了,我们的两位姑姑亲自出马了!”
温娴少女往下方一看,握着素扇的手不由一紧,脸色维持不住地变了变,明翠眼眸暗含严厉地瞪向苹果脸小少女:
“奥萝拉!”
房间中其余的四五名少女平时和温娴少女玩得融洽,但在对方真正严肃起来时,却不敢插入两位天之骄女的争执之间,默默无声地看着两人。
苹果脸小少女狡黠叛逆,平时连他的两个亲兄长都不大管得住,但在这位出身地位比自己略逊一截的堂姐面前,气焰却总是莫名其妙地矮一截,有些气弱道:
“这可和我没关系,我可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这两位姑姑可不是我能轻轻松松驱动的。”
温娴少女一想也是,随即联想到某个她无意中从父母私谈里听到的联姻消息,猜想到两位公主出现的原因,脸色微变,连忙朝下方看去。
……
艾德温娜循着林安的视线往身后看去,就见一群人向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其中维多利亚和伊丽莎白两位公主最为显眼,这不单是因为她们被簇拥在最中间,还因为她们发间的那顶钻石小皇冠,以及包裹着白润肩头的貂毛披肩,银白和浅灰两种纯色的毛皮华丽得让人无法忽视。
林安则注意到站在伊丽莎白公主身边的兰斯特,他的剑眉微微蹙着,半张脸被黑色的假面遮挡,看不清神情,但微抿的唇显示出一种冷冽不悦的味道。
艾德温娜藏在假面后的红眸掠过一丝意外,但人群已经快要走到面前,明显是冲她们来的,艾德温娜像面对林安一般,对两位公主优雅地行了个绅士礼,才挺起笔直的腰杆:
“两位尊贵美丽的小姐,夜安!我有荣幸被告知,两位是特意冲我而来的吗?”
维多利亚公主没想到还有个人拦在她面前,原本看背影,她以为艾德温娜是哪个对林安献殷勤的青年,看了艾德温娜两眼,才从那同样独一无二的特征认出艾德温娜。
艾德温娜只来过帝都一两次,维多利亚与她不熟,对她的性格倒是有所听闻,以扇掩唇咯咯轻笑一声,曼声道:
“为什么不呢?我的提督大人,或许我们等会儿可以去单独赏一下夜色中的园景。”
说完,维多利亚试探般看向艾德温娜,看对方是否执着地挡在面前。
艾德温娜已经从那句“等会儿”中听出她的意思,挑了挑眉,略带沙哑地女中音道:
“如果您的男伴不介意的话。这当然是我的荣幸。”
说完,她兴味地勾唇,利落地一侧身,将身后的林安露了出来。
林安略意外,从艾德温娜和维多利亚的对话中,她听得出对方并不是之前驱使艾德温娜的人,而艾德温娜干脆利落地置身事外,她也毫不意外。
在被艾德温娜侧身凸显出来后,林安转过视线,逡巡所有人表情一周。在转到两位公主脸上,从容地行了个法师礼,淡淡道:
“诸位夜安。”
在这双黑色眼眸注视下。所有人都有种无形之物在皮肤上滑过的实质感,站在外围的一些人本能散开了些。
兰斯特则离开了人群的拥簇,走前两步,向林安伸出手,让林安站到他身边。
而原本去帮林安拿薄荷水的侍卫队长。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他身后,见林安余光扫过,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维多利亚一窒,出声慢了一拍,就被林安概括的问候噎了一下。
但今天既然举行的是假面舞会。林安这样称呼,毫无过错,毕竟按照假面舞会的潜规则。在舞会中是淡化对方原本身份和地位差距,交流中避忌谈论对方身份。
这是一个假面舞会的特色:
假面是一个媒介,破除了以往小圈子的禁锢,让身份不同的人可以试探着交往接触,就算明知对方身份。也可以故作不知。
林安这么一说,就是在暗示舞会潜规则了。
其实以大家的装束特征。其他人不一定认得出来,但两位公主和林安的装饰这么明显,谁会认不出对方呢?
虽然以维多利亚身份,她完全可以不要遵守,可在这么多人面前,既然林安这么暗示了,维多利亚却不好地无视规则了,否则那不但是对主人家查理斯夫妇的不尊重,也会让她丢人。
以维多利亚的身份,自然没人敢谈论她的霸道,但维多利亚却不愿在林安面前丢一点面子。
她拉着伊丽莎白气势汹汹而来,却未料到林安一个四两拨千斤,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旁的艾德温娜眼中亮光一闪,旁边的某些贵族,也在心中暗赞林安的急智:
谁都看得出维多利亚公主的气势汹汹,这时候不躲不闪硬碰硬,不符合贵族的行事规则,而林安这样巧妙地避开锋芒,气势有不落下风,才是贵族所欣赏的智慧。
反正林安又不是男人,而是以智慧闻名的法师,绝不会有认为她不够光明正大的诟病。
维多利亚气势陡落,伊丽莎白就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裙袖。
林安看在眼中,瞳眸深处闪过不明意味,眼底一深,微波兴起,正要说话,却忽然移向人群后方:
“……两位的男伴似乎来了。”
她刚说完,两个身形高大气质不一的男人从后方上来。
他们身着笔直的军装礼服,其中身形更高大的那个男人的轮廓,林安十分熟悉,他身上那种真正经历过战场血腥的铁血军人的气势,把旁边一同到来的伊丽莎白的男伴给压了下去,失色不少。
那块不规则菱形面具下深黯的蓝眸,往林安这边看一眼,某种透露出许多林安看不懂的复杂意味,然后就走到抑制着情绪安的维多利亚身边,握住后者的小手,低头在维多利亚与耳边说了什么。
另一个略微瘦削的青年则走到伊丽莎白身边。
他似乎与她很熟悉,暗中捏了捏伊丽莎白的手,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伊丽莎白蓝眸中掠过放松,对他一笑。
这两幕被林安看在眼中,异色一闪,心里微起波澜。
在路德维希的低语中,维多利亚很快笑开了颜,暗暗示威意味地看了林安一眼,见她果然在看这边,更加得意,挽着路德维希的胳膊,对艾德温娜笑道:
“提督大人,原本我是想与您畅游园景的,现在我的男伴来了,可否多加他一人?”
话语中好似她原本就要游园,却被林安挡住了路。
艾德温娜优雅地一躬身。
“这原本该是我的荣幸,但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只能遗憾地感谢您的青睐,并且很有诚意地预定下一次与您单独游园的机会。”
“呵呵,一定会有机会的!”
维多利亚被艾德温娜捧得咯咯直笑,旁边一些人也纷纷捧场地笑了起来,一场火药味渐浓的矛盾化于无形,那群贵族们笑过之后,也识趣地各自散开。
维多利亚有路德维希在身边,再没有兴趣找林安麻烦,抬着下巴挽住路德维希,淡淡看她一眼。与路德维希走开。
路德维希敛眸,蓝眸中白色十字一闪而逝,平淡地对林安和兰斯特点点头。和维多利亚离开。
伊丽莎白松了口气,略有尴尬地地林安说了声失陪,与林安道声失陪,在对兰斯特点点头,便和男伴相携离去。
人群再度散去。只剩下兰斯特和他的侍卫在身边,兰斯特见林安若有所思,低头问道:
“怎么了,安?”
林安迅速回神,若无其事道:“没事,只是在想他们怎么突然来找麻烦。”
“恐怕是我的事连累了你。刚才维多利亚公主就私下问过我,她们好像看到了我们之前在花树下。”兰斯特沉默了一下,才歉然道。
私下询问和公开质问。意图是完全不同的,何况林安还是女性身份,维多利亚公主气势汹汹地闹大,恶意不言自明。
“原来如此,”
林安点点头。明白了维多利亚的用意,“但伊丽莎白公主不像是要附和维多利亚公主的样子。我注意到她身边那个男伴的神情,路德维希……好像就是被他叫来的。”
“伊丽莎白公主,的确比她姐姐娴雅温柔得多。”兰斯特对伊丽莎白的观感还不错。
林安对伊丽莎白的观感也有些小转变。
她有精神力感知,当然知道刚才伊丽莎白不是做戏,从第一印象来说,排除她是奥丁亲妹妹的膈应,伊丽莎白公主本身的性格气质,其实和兰斯特十分相配。
可惜看她和刚才那位男伴的互动,他们确实感情不错,兰斯特出于公私两方面考虑,也无意伊丽莎白。
甚至在刚才的情形中,两人也是一个关注她,一个着紧自己的姐姐,彼此完全没有什么眼神交流,郎无情,妾无意,看起来真的没什么火花。
林安正思索间,两人已经在花树间慢慢走动,她听到兰斯特温声问道:
“……那位路德维希阁下,和你认识吧,我看到他看了你一眼。”
林安抬头,见兰斯特状若无意地看看花树,精神力却感知到他的注意力十分集中,心里暗自意外他会注意到路德维希,却不知在真正在意的人眼中,有关情敌出现的直觉就像雷达般敏锐。
“他也是受勋者之一啊,在前线时,也是西线后营的军官。”
林安想想,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她和路德维希的关系的好,虽然这在她眼中只是私事,可在皇帝奥丁那些人眼里,却不一定了。
何况她和路德维希的事已经过去,无谓再提起,惹来麻烦。
兰斯特蓝眸一闪,点点头,低头看了林安一眼,见她没有注视自己,眼中掠过一丝不明,道:
“嗯,我知道他,因为据说他即将成为维多利亚公主的守护骑士,而三世陛下也差不多同意了。”
林安脚步微顿,“守护骑士?”
她的声音提高了少许。
只是这种变化,立即让兰斯特异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弧,角度如教科书般标准,柔和的声音里似夹杂了什么:
“这很奇怪吗?”
林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呵呵干笑两声,“这不奇怪吗?我记得,我们到帝都才刚刚够一个月时间。”
距离他们正式分手也不到三个月,路德维希已经谈婚论嫁了。
林安脑海中几乎实质化出三个叹号,一时也不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略有复杂,连表面的掩饰都有了破绽。
“时间并不能衡量爱情的浓度,用维多利亚公主的话说,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确定了对方!”
兰斯特微微眯了眯蓝眸。含笑看着林安,“你出去了半个月,并不知道这段时间里,这段时间维多利亚公主出现的所有场合里,路德维希子爵已经成为了她的固定男伴。”
林安红唇微张,想说什么,最终在兰斯特注视下吞了回去,只说道:
“这样的话……那确实是个好消息,呵呵。”
“的确是好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世大概过几天就会宣布这个消息了,另外——”
兰斯特别过脸去,目光淡淡地看着远处金色的金雀花。“维多利亚公主告诉我,三世陛下已经写信将联姻的事送往斯图亚特郡都。”
林安所有的心不在焉,立即被这个消息拉回。
“什么!这么说,三世是铁了心要进行这次联姻了?”
“恐怕是的。”兰斯特道。
林安顿时明白维多利亚来时汹汹的原因,也只有在这个前提下。维多利亚才有资格替代伊丽莎白,来当众质问她和兰斯特的关系。
好吧,事实上如果没猜错的话,维多利亚也应该是因为路德维希的缘故,才对她有那么深的敌意。
再加上奥丁以及体内那来源不明的血统,林安简直想捂头:见鬼了。她就非得和梅林皇室纠缠不清吗!
心里暗自抓狂之余,林安又见兰斯特一脸平静:
喂,你别这么淡定啊!
林安郁闷。忽而又瞪眼道:“不对啊!梅丽尔难道会同意引狼入室?”
“如果梅林付出一些代价的话,梅丽尔未尝没有同意的可能,说到底,无非是利益交换——”
兰斯特平静地说,“战争是不可能打一辈子的。梅林所重视的,不过是这十年内的平静稳定而已。付出一些代价,而在斯图亚特和梅丽尔之间放置上一颗维护平衡的棋子,对梅林不见得是坏事。”
林安瞬间已经明白了兰斯特的意思,“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已经准备今晚就写信回去,请母亲尽快为我定下一门婚姻!”
兰斯特微微一笑说,“阿道夫叔叔在她身边,她会想明白的,一旦梅林和梅丽尔达成一致,损失最大的是夹在中间的她。只要梅林皇室公主下嫁,如果她不愿放下手里的权利的话,那么下场不是猝死,就是疯癫幽禁。”
林安一愣。
看情形,在得到消息的瞬间,兰斯特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的话语里,显然他那位阿道夫叔叔,对老大公夫人的影响力极大,而兰斯特对公国内局势的控制力,也远不像林安想象的那么虚弱。
“是不是和你想的很不一样?”
兰斯特的声音传来,“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兰斯特,手上已经沾了很多人的血。”
林安被兰斯特说中心思,抬起头,见他背对着光线,半张俊美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阴翳不定。
“确实和我原本想象的不同,毕竟你没在我面前展露过这一面,”林安承认了自己最开始的感觉,“不过,如果三年来你一点都不变,那才让我失望担忧!”
她笑了笑,直视兰斯特,淡淡道:“何况论变化,相信我,兰斯特,你的变化,绝不会有我那么大。”
兰斯特心中微暖,以为这是林安的安慰之语,正想说什么,旁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兰斯特的侍卫队长撩开花枝钻出来,单膝下跪道:
“陛下,查理斯皇子夫妇已经回主楼,等换过衣物,就要下来进行开场舞了。”
侍卫队长说完,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林安。
林安会意,走开几步,顺便用精神力封住听力,仰头去看花树。
兰斯特看了看自己的侍卫队长,知道他了解自己和林安的关系,这么示意不会是无的放矢,便示意他过来。
侍卫队长起身,来到兰斯特耳边,以手挡住嘴巴,在兰斯特耳边低语:
“伊丽莎白公主私派侍女前来,请您待会儿私下与她见个面。”
兰斯特心中微讶,点点头,示意侍卫队长退下。
林安回来,兰斯特不等她示意,就说了出来:
在他心目中,还远远没有将伊丽莎白当成一个可能的未婚妻子人选。
林安却不是很惊讶。
从她的观察看,伊丽莎白公主外表娴雅,内里颇有主见,正是那种外柔内刚的人,出于对自己婚姻未来的顾虑,找机会与兰斯特商量私谈,再正常不过了。
(未完待续)
ps:
剧情进度中,现在是兰斯特和维多利亚两条线同时进行,兰斯特是长远主线,维多利亚路德维希是目前的剧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