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纠结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他与柳雁雪相见的那一刻。
整座房间充斥着浓浓的药香之气,负责为柳雁雪诊疗者乃是从前照顾程饮涅的专属医师,自他去世后业已赋闲许久。
这医师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左右,虽不似卢清源那般仙风道骨,白袍广袖中却也不乏仁慈之感。
如今柳雁雪的到来,总算让其隐藏许久的才华有了用武之地,重操旧业自然事事尽心,可谓是牟足了精气神。
目视这一切的程免免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想不到程嵩办事效率这么高,今见医者待雁雪如此尽责我也便放心了。”
不过短短半日,被药水清理过的伤疤便显得不似从前那般触目惊心了,外翻的腐肉被一一剔除,再敷上浸药的纱布,使她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不少。
屋中虽缺少铜镜,疼痛的减少还是让她感到舒心不少:“多谢大夫,只是不知……我何时才能完全康复?”
“姑娘的脸伤之所以溃烂至此是因为利器喂毒之故,眼下我等虽为你拔毒敷药,想要完全不留疤痕却也非易事。”
说罢,白袍医师忍不住叹了口气,许是为她这年轻貌美却惨遭劫难的姑娘感到惋惜吧!倘若此事出现在自己女儿身上,那该是何等的心疼。
听过此话,柳雁雪却是笑着摆了摆手:“大夫误会了……雁雪所指并非这张皮囊,我想知道我的武功何时可以复原。”
见她的眼眸中闪现着焦灼之色,带有慈悲心的医师当即给了她一番良言劝慰,大概意思便是要她明白心态端庄才是最佳良药。
见柳雁雪答应的爽快,医师才缕了缕黑白相间的山羊胡,神色于顷刻间凝重起来:“姑娘想要恢复武功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微蹙了两下眉,医师才一脸为难的补充道:“只是不知姑娘可否承受的起金针过穴之痛?此等痛苦可比刀剑砍伤要疼上十倍不止。”
“可以!只要能恢复武功,再大的痛苦我都愿意承受!”没用片刻思考的功夫,柳雁雪不假思索便给出了肯定回答,口吻中满满都是坚定不移之色。
医师极其严肃的盯着她看去,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姑娘当真想好了吗?为你打穴所用金针可比普通的绣花针要更长、更粗,入肉少说也要两寸深。
施针过程不可随意妄动,倘若你有任何擅动之举从而导致金针错位,轻则半身瘫痪,重则命丧当场……稍有差池便得不偿失,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
话音落,程免免的面孔瞬间僵住了。下一刻便以诚恳的口吻请求柳雁雪千万不要冒险行事,若真有意外,谁都承担不起。
低头沉思了些许光景,柳雁雪还是坚持初心不变,并言之凿凿的保证一切意外皆由她一力承担。
若是医师知道她从前那身寒雪冰功是如何练成的,便会知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决心了。
日积月累的孤独寒冷,已经让柳雁雪的心在柔软之中多了些许坚韧,等闲女子是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的,区区几根金针又怎能使她退缩。
纵使如此,惜命如金的医师还是耐心劝解道:“姑娘受寒气影响导致筋脉凝滞,内力无法发出,原本修养三年便可恢复如初。
可你不慎中毒,残留在体内的寒气虽然帮你抑制毒发,却也在很大程度上延长了你的恢复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便是以金针过穴的方式走捷径,也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就打通所有筋脉。
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尚且不论,至少也要三年的时间。倘若姑娘愿意平心静气按照方子调养,最多八年便可恢复全部功力且无任何风险。”
柳雁雪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这个诡谲多变的武林根本就等不了我八年,我也等不了它……三年,真的不能再多了。”
身为医师,治病救人是一方面,他们大多数都很懂得尊重患者意愿。既然柳雁雪如此坚持要兵行险招,他又能如何呢?
好不容易说服医师,程免免却成了第二个横加阻拦之人:“雁雪,你可想好了?若是前路有变,你就再也无法与你亲爱的丈夫与女儿团聚了。”
柳雁雪的神态越发从容:“城主可有想过……八年过后的我还是那个我吗?你知道八年光阴会让我错过多少幸福吗?”
程免免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我知道八年时间足以撑得起‘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可我不想你因此枉送性命!急于求成的风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够了,不要再说了!”柳雁雪迅速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三年已是我最大的极限,我宁可拼死也要博上一次!与其让我忍受八年离别之苦,倒不如死了干脆!”
几番僵持之下,程免免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做出了让步。三人约定第一针就在半月之后正式实施,届时无论生死她都无怨无悔。
此后每隔一月便要施针一次,她需得熬过三十六次生死搏斗,才能顺利恢复成那个意气风发的柳雁雪。
期间但凡有一次失误,就会酿成无法估量的结果。
送走医师,程免免才悻悻的将食盒撂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乃至将毫无思想准备的柳雁雪吓了一激灵。
“你这是做什么?”
许是感到自己方才行事态度有些偏差,程免免即刻转化做歉疚的态度将糕点端到了她面前,重重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到你的……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而已,为何要冒着生命风险去赌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柳雁雪岂会不知程免免对她的情意与关怀,真要说“对不起”的人也不应该是他。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柳雁雪努力摆出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一咧嘴便是一口小白牙。
“城主莫要将一切都想的那么糟糕,说不准事情会有好的转机呢?我相信老天爷会将奇迹派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