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怀抱婴儿的顾怀彦走进门时,娄胜豪一个健步便冲了上去:“小娄……快给我抱抱。”
尽管怀中女婴不会哭也不会笑,娄胜豪依旧如至宝一般紧紧将其抱入了怀中。满脸显露的尽是慈父的笑容,甚至还不忘向顾怀彦询问他们父女俩长的是否相像。
娄胜豪将孩子抱在怀中细细的看着,修长的手指极尽温柔的由孩子粉嫩如常的脸蛋上缓缓滑过,心心念念却全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以及亭心湖的幽会。
“如果当初你没有听信季海棠的话,小娄又何止遭此大罪?就算你不信任我,可你想要留住我有的是机会和方法,何苦要牺牲咱们无辜的女儿?”
娄胜豪的喃喃自语便是他多年来耿耿于怀的事,没有来西域之时此事便被封印于内心深处,来此之后,尤其是在见到沐寒霜的时候,封印就此开启。
曾经的美好和痛苦终究都成为了过去,现在他必须要在现实中做一个抉择。
就在顾怀彦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安慰这个父亲时,娄胜豪紧闭着双眼将冰晶由孩子口中取了出来,颤颤巍巍的递到了他面前:“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晚了……我会后悔的。”
“晚了,我也会后悔的。”撂下这句话,顾怀彦拿过冰晶便朝着天字一号房狂奔不而去。
门被推开时,一屋子的人全部愁眉不展,眼泪汪汪的向阳端着一只装有黑血的脸盆抽泣着,上下起伏的肩膀很容易将人带入悲伤的情绪中。
直至顾怀彦缓缓举起了握有冰晶的手,眼尖的向阳总算舍得破涕为笑:“阮公子总算不用死了,这下子我再也不必担心小宫主会痛不欲生了。”
在众人屏息静气的注视下,顾怀彦却是犹豫再三才将冰晶喂到了阮志南口中:“他选择了我,我却选择了你。希望你未来的日子能够一帆风顺,也不枉那小婴儿为你牺牲了肉体。”
不消片刻的功夫,阮志南苍白如霜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呼吸也越发顺畅。虽然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脉搏跳动与经脉运转已然全部恢复至常态。
为他搭了一脉后,顾怀彦总算松了口气:“志南已经没事了,怀彦在这里替他谢谢各位的关心照顾了,这段时间有劳你们了。”
众人纷纷表态不用客气,柯流韵甚至对顾怀彦的过分客套而略有不满。
对此,顾怀彦只是轻轻一笑:“……想来大家昨晚应该没怎么休息好,各自回房补补觉罢!”
这倒是真的,朋友危在旦夕,谁还能睡的着?如今见阮志南平安无事,也便听他的话陆陆续续的奔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仅剩下花间傲一人,神色十分凝重:“沐寒霜应该不是这么大方的人,你是不是与她做了什么交易?”
顾怀彦轻轻点了下头:“但是师姐只说对了一半……当我提出索要冰晶时,慕寒上确实抵死不从。所以这冰晶是孩子的父亲——幽冥帝尊娄胜豪给我的。”
“此话当真?”花间傲脸上的表情逐渐惊讶到无以复加:“幽冥帝尊是何等身份,怎么会与销金窝的人勾搭到一起,还生了女儿……”
“起初我也不相信,可这一切都是真的。沐寒霜在嫁给季海棠之前,曾与胜豪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女儿便是在那时出生的。”
听过顾怀彦的话,花间傲即刻变的紧张起来,说话的口吻也显得十分慌张:“我的傻弟弟……这幽冥魔帝可不是一般人,志南与他毫无干系,他为何愿意舍弃自己的女儿来帮忙救人?
你接受了幽冥魔帝的冰晶,他将来是否需要你用十倍乃至更多的代价来偿还?他的父亲与惊鸿叔叔可是死敌啊!我担心你会保不住手里的惊鸿诀和惊鸿斩。”
尽管说这话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顾怀彦的面色还是有些不悦:“师姐何出此言?胜豪不会那么对我的!”
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语有些凌厉,顾怀彦又转化做柔和的语气解释道:“我知道师姐是为了我好,但胜豪真的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等大奸大恶之徒。他对我就是对我好,没有任何目的,我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花间傲禁不住叹了口气:“那你可知我为何会现身于此?我来销金窝不是为了游历四方,是为了替你讨回公道,因为我听说季海棠父子要谋取你的惊鸿诀。”
顾怀彦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他们没这个机会了。师姐无须担心,弟弟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花间傲轻笑道:“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都快做父亲的人,师姐自然不能将你当做小孩子来看待。”
很快,她又皱起了眉头:“销金窝那对父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敢娶幽冥魔帝的女人,敢打惊鸿诀的主意……只怕他们的背后有着无法小觑的力量。”
“不简单的不是他们父子,而是季海棠一个人!他将自己亲爹去世的消息隐瞒了这么多年,也许是在谋划着什么阴谋也不一定。”
很显然,这已经是顾怀彦第一次让花间傲如遭受五雷轰顶一样的暴击了,她使劲瞪大了眼睛,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去世多年?我去年随朋友混进销金窝玩耍的时候,还曾见过他的父亲……难道我所见之人是替身?”
顾怀彦的惊讶之情丝毫不亚于花间傲,一脸茫然加疑惑:“替身!?季海棠为何要找一个人来假装他父亲,他到底要做什么?”
姐弟二人各自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沉思之中,花间傲忍不住将心中所想吐了出来:“既然真正的销金窝之主已死,季海棠为何不趁机接替他父亲的位置反而一直隐瞒死讯呢?”
顾怀彦道:“据胜豪所说,他父亲生前应该是心底良善之辈,对季海棠这个儿子更是宠溺无比。”
花间傲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季海棠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隐瞒亲生父亲的死讯定然别有用心,说不定与你的惊鸿诀也有关系。”
“师姐所言正是我所想,随机应变,万事小心。”很是赞同的点了下头后,顾怀彦悄然从怀中摸出那本惊鸿诀递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走进这间客栈之后我的心里便总是各种忐忑不安,这本惊鸿诀说什么也不能落到季海棠等人手上,烦劳师姐替我好生保管才是。”
“待我解决完手头上的问题便会返回云阳山,到时候我会将惊鸿诀交到师父手里。他老人家人品贵重又武艺高强,清水潭又是中原少有的清净圣地,季海棠就算长了翅膀也断然不敢飞到那里去惹是生非。”
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后,顾怀彦颇为好奇的问道:“不知师姐来此有何要事?怀彦是否能帮上一二。”
一番欲言又止,花间傲还是摇了摇头:“此事倒也不甚着急,且等往后我再向你一一道来。”
顾怀彦没有继续追问,转身便坐到了床沿上:“此处有我一个人便足够了,师姐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气氛难得安静下来,顾怀彦不忍打扰阮志南休息便悄悄坐到了一旁。乱如麻的脑海中不断的闪现着近两日的纷纷扰扰。
交出冰晶后的娄胜豪在哄着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抱着她走出了门:“小娄,别怪爹爹心狠……你的尘缘已尽,这副皮囊留与不留也无甚要紧。但你永远都会活在爹爹的心中,你的位置无人能替。”
正在此时,程辞领着一脸怨气的叶枕梨打外边走进来。
还纠结于爱恨情仇中的诸位谁也没在意她们二人的举动,走在半路的娄胜豪倒是悄然隐匿于楼梯口观察着楼下诸位的一举一动。
发现叶枕梨手袖上的褶皱后,顿生疑惑:“这个女子有着沁入骨子里的妩媚妖冶,她又怎么会大意到让自己的衣服染上如此明显的褶皱呢?”
不多时,她又瞧见了与程饮涅并肩而立的姬彩稻,更是大吃一惊:“他们之间举止亲昵,倒像是很早便认识了。”
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娄胜豪有条不紊的做起了分析:“自从入了幽冥宫后,她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得见程饮涅这等身份无比寻常之人。除非……他们相识于彩稻进幽冥宫之前。”
很快,他又发出了一声轻笑:“难怪我一直没有打探到彩稻的来历,怪只怪程饮涅办事太过滴水不漏。”
尽管已经猜到了姬彩稻的出身,他却没有细想程饮涅送其来自己身边的缘由,因为他相信姬彩稻是这世上最不会背叛她的人。
随着叶枕梨的到来,楼下顷刻热闹起来。
狠狠瞪了程辞一眼后,叶枕梨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季海棠破口大骂道:“长的人模狗样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你们几个人竟然串通我的手下……一起绑架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还是人吗!”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季海棠恭顺有礼的朝着她作了一揖:“叶老板,您受惊了。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小生协同人间极乐窝上上下下为您赔罪了。”
叶枕梨丝毫不吃这一套,仍旧没完没了的嘟囔着:“你知道本姑娘这身衣裳值多少钱吗?你们用那么粗制滥造的绳子捆绑我,实在太过分了!不仅弄疼了我,还弄皱了我的衣裳!”
程辞笑吟吟的福了福身:“叶老板,我不是已经在路上和您解释的很清楚了吗?我愿意用十倍的价格赔偿您。”
理了理胸前的衣襟,惋惜的抖了抖手腕后,叶枕梨极其自豪的“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叫做有价无市吗?你知道什么叫做独一无二吗?你这一路上确实没少和我说赔偿的事……可你拿什么赔?我可看不上你这间破客栈。”
随即,她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季海棠:“别以为你好吃好喝的伺候了我几天这件事就算完了,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在我这里不好使!”
吼完这句,英姿飒爽的叶枕梨“嗖”的一下拔出了腰间的蛇形软剑。只轻轻一颤,此剑便“嗡嗡”作响,只听她似笑非笑的低吼道:“赵大亮!镶金!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王八羔子,趁早给姑奶奶滚出来!”
一旁的程饮涅与季海棠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轻叹,程饮涅更多的还是钦佩,季海棠则是难以遮挡的懊恼。
她的话音刚落,赵大亮便在惊恐之中跌跌撞撞的跑下了楼梯,才一见着叶枕梨的面便跪了下去。
“叶老板,饶命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听从镶金那个老王八蛋的谗言绑架了您。”
一剑削掉赵大亮距离眼睛最近的那抹头发丝后,叶枕梨很是霸气的拍了下桌子,怒道:“姑奶奶供你们吃、供你们穿……又提拔你们成为分店的阁主、掌柜,我好心好意带你们来西域做生意、长见识……你们这群龟孙子居然这么对我!”
误以为自己头颅不保的赵大亮在遭受一剑后竟吓得尿了裤子,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求饶:“此事都是镶金撺掇我这么做的呀,不然您就是借我一副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绑架您呐!”
抬头摸了摸颈后的长发,叶枕梨一脸严肃的质问道:“镶金呢?立马让这个乌龟王八蛋滚出来见我!绑架我的事儿,你们四个都有份,今天谁也别想逃!欠了我的,我要一分不少的讨回来!”
“回叶老板的话,那个老王八蛋他已经死了。”
赵大亮唯唯诺诺的回答却换来叶枕梨更上一层楼的愤怒:“死了?他怎么死的?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居然就这么死了?不会是畏罪自杀吧!”
在赵大亮接连否认之后,叶枕梨咬牙切齿的冲着他吼道:“他死了你不是还活着呢吗?这事也不算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