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问心
“醒醒,别睡,别睡!”叶清月一边低低说着,一边取出丹药喂他吃下,将人扶坐起来,掌心抵着背后,温和的木灵力缓缓输进残破的身体。
修仙界的灵药一向是见效迅速,只一会儿,他的脉息便好了许多。只是内伤痊愈需要时日,外伤也要及时止血,好好清理。
吴老实动了动嘴,眼底闪过一抹焦急。
“小心,别管我!”他用口型无声的说。
疗伤是个精细活,不能擅自收工。她不理,有劲风从背后袭来。
清月早已从从储物袋里取出刻好的阵盘,正要扔出去。掌下的男子忽然甩脱了他,狠命向身后撞去。
“你……”她只说了一个字,便戛然而止。
阵盘飞出,一声炸雷在身后响起,她没有回头,那只灰黄色烈焰狼定然早已经化为灰烬。
红色的火焰汹汹燃起,在她咫尺处,仿佛巨蟒狰狞的舌信,一口吞掉了那个矮小的男修。
这是极少数烈焰狼能习得的天赋神通,以燃尽修为与血肉为牺牲,临死前的最后一击---“涅磐”。
她本以为已经气绝的那具烈焰狼的尸体,居然还未死,趁人不备,倾其所有反戈一击,连同自己也一并焚尽。
“小心,别管我!”
寂静的声音在风里回响,怒火从心底燃起。
杀意如有实质,刀锋一般刮过荒漠。
泉音剑轻颤,铮铮之声如琴弦过耳,拂动琴弦的不是纤纤长指,而是烈焰狼的血肉和骨头。凿凿切切,如一首艳丽而凄绝的挽歌。
这是杀戮之剑,没有华丽的剑意,没有优雅的节拍,只是简单的横削、斜劈、直刺,轻盈,迅捷。也锋锐。
她不是没有见过鲜血和杀戮。也不是不敢伤人命的良善之辈。但她从未在意过他们多少,不管是杀她的,还是被她杀的。
她前世生在和平的法制时代。但关于性命珍贵这一点儿却没受到多少影响。她常年住在医院,见过许多许多死去的人和正在死去的人。昨天还和你聊过天的人,可能今早就已经逝去;你今天看见的落日,也许明天就再也没有机会升起。她习惯了这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安安静静的活着,也安安静静的离开。生或者死。如此而已。
可如今不同,这是战争,不是探险,也不是狩猎。
战争。意味着你会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杀戮,你会为了相见不过几面的陌生人而感动、报复,你会发现。自己突然变得热血,变得固执。人性里的优点和瑕疵一并被放大,一切不可理喻的东西开始变得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当收割生命成为荣耀,生死置之度外是为忠勇,我们又该如何在这路上保持清醒。
“小心,别管我!”
这声音在血色里回响。
愤怒在胸腔燃烧,顺着长剑,如飞瀑般宣泄出来。
血色在眼前铺展开来,她突然就理解了烈焰狼的“仇恨”。感情,真是极可怕的力量。
“清月,够了!”
一声清喝响起,冰蓝色的天心灵焰从丹田窜进识海,燥热的灵台里落了一场甘霖,血幕渐渐消散,,神识拓展开来,将这战场里的残骸一览无余。
破碎的血肉,焦黑的骨头堆在一起,血腥味混含着烤肉的焦糊味,在寒风里飘荡。她身上的法衣有几处划痕,衣摆上沾了大团紫黑色的血迹。
“清月,你可还好?”柳明珠担心的看着她。
“还好,多谢你,柳姐姐。”叶清月有些虚弱的一笑,她方才的情况有些不对,有点类似心魔引动,幸而紧要关头天心灵焰帮了她一把。
“刚经历这些的修士都是这样,习惯就好。”张横道。
接下来,众人迅速打理好战场,另寻了一处无风的地方安置营帐。
入夜,叶清月在自己的营帐里布好禁止,闪身进了碧落。
从储物玉佩里翻出万年清心木雕成的手链,戴在腕上,服下几粒清心丹。在灵泉边寻了一颗高大的雨欢花树,纵身跃上树干,斜躺在粗壮的树枝间,闭上眼睛,没有修炼,只是静静的冥想。
泉水淙淙,冷香淡淡。
“你在害怕吗?”有个声音低低在识海里响起。
“不,是愤怒。”
“愤怒,本就是恐惧的另一种形式。因为求不得,所以你愤怒;因为无力阻止,所以你痛恨。你不愿意承认你的恐惧,所以,你给它披了一件华丽的外衣,迁怒、归咎于他人,希望自己好过一些,这就是愤怒。”
“小心,别管我!”这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沉默了。
“看,你在恐惧,恐惧战争,恐惧死亡,”那声音沉了沉,“也恐惧----无能为力,身不由己。它们意味着失去,而你却无力挽回。它们左右你的意志,而你却不能拒绝。它们意味着---你终将迷失自己。因为恐惧不会被淡忘,只会被隐藏。直到有一天,它们悄无声息的壮大、侵蚀,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你意志的一部分。这就是心魔。”
“所以呢?”
那声音道:“恐惧,是因为不能容忍失去。因为有所恋,所以患得患失,因为有所求,所以惶惶以终日。”
“你是说,修炼有成就是要断情绝爱,没心没肺吗?”
“难道不是吗?你修炼又是为了什么呢?长生?长生不过是因为你畏惧消亡罢了!”
“不是!”她道,“就如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合,方有乾坤。生死相替,始成轮回。太极之道,在于对立。在于平衡。天道亦如此,道者,天地万物之通理也,是这世界维持平衡和存续的规则。一沙一世界,平衡的规则无处不在,于天地如此,于一个生灵也是如此。
而所谓情爱。在我们出生之初。天道便已经将它们写进了我们的灵魂。就如生灵都有繁衍存续的本能,我们渴望被人在意,被人关爱。但我们同样也有在意别人,关爱别人的能力。我们会恐惧,有勇敢来抗衡,我们会绝望。但又有希望来补偿。天道或许不仁,但从来都有一线生机。
喜怒哀惧。这是我们之所以为人,而非草木土石的原因。你拒绝它,便是拒绝天道的恩赐。
长生,真的是逆天而行吗?不。与其说是逆天而行,不如说是顺道而行。长生,便是永存之一相。而存在,本就是道之一斑。生之所在。道之所存。是以,求长生,便是求大道。
我相信,天道给人以修炼之机,不是为了将血肉变成土石。天道不是舍弃,不是拒绝,而是探寻,是平衡,是无极。
我之道为何?
是为了更强大的力量,更长久的生命吗?
是,也不是。
有人说,贪婪是原罪,我们都被一种名为“不满足”的情绪鞭策着前进。终其一生,我们都在渴望着那样一个没有尽头的完满。
欲/望本没有错,有错的是失控的欲/望和贪婪。感情也没有错,有错的是心境的失衡和疯狂。求道,便是求万物平衡之究竟,求天地不易之根本。穿过纷繁的表象,寻找存在的本源。
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破妄还真,返璞归一,终于自然。
我之道,是为自然之道,是生之道。
我不会拒绝感情,但绝不因此而失去自己。那只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我会畏惧,但也因此而更勇武。
我有瑕疵,但将因此而更完美。
道之不绝,生之不灭。
我之道,是为自然。”
星光熹微,月色清浅。高大的雨欢花树上,灵力如潮水向着树上的白衣少女涌去。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轻轻弹一曲玄奥的歌。那女孩儿神色安详,嘴角带笑,仿佛拈花的菩提,正在细细的将那些深玄的音符铭进心里。
浅黄色的花瓣在她周围纷飞缭绕,灵泉里的光秃秃的冷月心莲茎杆上瞬间长出了几枚浅蓝色的莲叶。然后茎杆从上向下,一点点变成晶莹纯粹的冰蓝色,同时,荷叶上的蓝色渐渐加深,长大,也变得透明,叶子里的脉络清晰可见,仿佛一座精雕的蓝水晶。
月亮一点点转过中天,围着她的那些浅黄色花瓣渐渐成一个太极图样,将精致的白衣女孩儿笼在正中。远远望去,有种动人心魄的瑰丽与庄严。
良久,躁动着的灵力潮渐渐平息下来,浮在半空里的花瓣失了升力,纷纷零落如雨。
躺在花树上的女孩儿慢慢睁开眼睛,仿佛破茧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小心,别管我!”
这声音又在脑海里浮现。
她浅浅一笑,星子映在一双凤眸里,如开在幽夜的百合,眼底一片清明。
这次顿悟,她的修为只是提到了筑基初期中阶。这提升虽然不大,固然有天问剑顺手牵羊的缘故,但难得的是,丹田内的灵力居然进一步浓缩纯化。
一般说来,筑基之后,已经成为液态的灵力很难再被提纯,这也是为什么筑基之前的基础如此重要的关键。
目光落到灵泉里如蓝水晶一般的莲叶上,叶清月大吃一惊。再三检查后确认,已经是六品灵药的冷月心莲变异为传说中的七品灵药---广寒冰莲。(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ps:这一章写的好艰难,终于把月儿的道心写出来了---自然之道。
好多文章写道心都是要断情的,作者一直不能理解,人是欲/望的动物,欲/望,只可以节制,调和,怎么能断绝呢?
自然,可以指宇宙万物,也可以指宇宙万物之道理,还可以指不违背本心,不拘束,尊重天性的心态。
欲/望这个词打出来就被禁了。我曾经写过知情/人,结果情/人被禁,写出色/魔药师,结果色/魔被禁,泪奔了
百度之后才知道,自然居然这许多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