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楞考虑再三,觉得在敌我双方数量悬殊的情况下,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还是尽量以稳妥为主,不要采取冒险的行动。因为一着不慎,受损失的不仅是他们那些军汉,更大的灾难绝对要降落到建昌城内数万名家人身上。
而对于色楞的这番犹豫不决,不能不说是一个最大的遗憾。
就像色楞在建昌城东面城门楼上看到的那样,明军除了八十步之外的那两千名步卒,以及在更后面的那些火铳手,正对着东城门的那些火炮及火炮手之外,真的完全没有其他埋伏。
如此说,也不是可惜色楞错过了一次取胜明军的机会,而是说,通过一次尝试,色楞很有可能抓住一次减少蒙古人的痛苦、缩短蒙古人痛苦过程的机会。
色楞是错过了一次机会,而这个机会不是“冲击明军”,是“试探明军”,是试探明军真实战力的一次机会,或者干脆说,是试探明军的火炮,以及火铳手那恐怖杀伤力的一次机会。
明军虽然有着“慢慢消耗建昌城内蒙古人”的命令,可若是敌方拼命冲击本方阵地的话,那七门火炮绝对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那憋的手痒的火铳手,也完全没有视若无睹的道理。
只要看到蒙古人打开了城门,明军的火炮、火铳肯定就做好了准备,一通“乒乒砰砰”的发作,三五百的骑兵,夸张地说能够出的了出不了城门都大成疑问,更枉论冲到明军阵前、冲垮明军的阵地了。
若是通过一次彻底失败的尝试,发现了明军火器那闻所未闻的超级恐怖的杀伤力,色楞以及建昌城内蒙古人或许会陷入绝望,但也或许会选择一项比较明快的选择……投降。
对于色楞和建昌城内绝大部分的蒙古人来说,或许选择投降是最痛苦的,最不能接受的,可若是与这之后发生的事情相比起来,短暂的痛苦不仅是完全能够忍受的,也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但是,对于大明王朝的皇帝陛下来说,建昌城内的蒙古人投降,是最差、最不能接受的一种结局。
因为尽管皇帝陛下的心,有时候足够硬实,可对于已经选择投降的敌人,他的下一步策略就根本无法实施,他给何腾蛟的那一份密令,也就无从打开。
在何腾蛟离开京城、前往辽东军前效力之时,皇帝陛下将一个小巧的锦囊,并且告诉他,只有最后明军攻破建昌城的时候,这个锦囊才能打开。若是中间出现偏差,或是建昌城不是最后被明军所攻破,那么这个锦囊就不要打开,要原封不动地交还皇帝陛下。
而且这个锦囊一旦打开,一旦对蓟辽总督孙承宗宣示了圣旨,就要完全按照其中的旨意行事,若是孙承宗不能担此重任,何腾蛟就要在众多的总兵中间,寻找一名可以胜任的人选。
锦囊中的内容,皇帝陛下没有提及一字,何腾蛟也没有敢问及一字。可何腾蛟从皇帝陛下那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旨意。
进攻建昌城的计划,何腾蛟与卢象升都是亲自参与制定,因此何腾蛟非常清楚,明军的策略,就是以围攻建昌城为诱饵,迫使皇太极分兵回援,若是皇太极回援的兵少,那就尽力予以歼灭,若是回援的兵多,那就算是达到了大明目的,围攻建昌城的部队完全可以选择撤退,回去固守宁远城。
若是皇太极恼羞成怒,矛头转向宁远城,大不了再重演一番宁远城攻防战罢了。
因此,至少在开始的阶段,明军对建昌城的策略,就是采取围而“小打小闹”,最大限度地消耗蒙古人的实力而已。
但是,君臣几人推演了数番,都没有得出皇太极大规模回援的结论。
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太极派出小规模的援助。对此,明军的策略非常明确……全部吃下。
其实,对于明军来说,这种情况是最为凶险,因为届时建昌城内的蒙古人很可能也嗣机出动,明军就要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
最坏的结局,就是皇太极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或是装作毫不知情。对于这种情况,明军的策略也是非常明确,那就是坚决将建昌城打下来……那个锦囊,就是在那个时候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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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错失了良机的蒙古人色楞,还是生怕色楞抓住良机的在京城的皇帝陛下,以及身在建昌城前线的何腾蛟、孙承宗等人暂且搁置一边,如今最感郁闷的,就是陶百城陶百户了。
“沉住气,瞄准了再打,必须保证能够给我一枪放倒一个……才能扣动扳机,”明军火铳手阵地上,陶百城陶百户一边从趴在土坑中,向对面城墙瞄准射击的火铳手们的后面,溜溜达达地走过,一边大声地提醒、或是命令着手下,“我们不是对蒙古人手下留情,是要尽量节约弹药,后面需要弹药的地方多的是,弟兄们杀敌立功的机会也是多的是……现在,先都给我忍着点儿,不要一下子就把城墙之上的那些蒙古鞑子统统撂倒,”最后这句话,似乎是露出了心中的怨气。
“留着他们干嘛,当咸菜吃啊……”陶百户刚刚对手下的弟兄们宣布完了命令,可他自己扭头就是低低的一声抱怨,“诶呀,真是想不透,”但是,想不透也不行,这可是上司的命令,他,以及他手下的所有弟兄,是必须严格执行的。
要说起来,有资格坐上火铳手百户的位置,那可是要一等一的射击好手才可以的。陶百城当然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几乎每次内部比试的时候,他都能进入前三名。可是,如今真的到了战场之上了,自己却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别人一枪一个地过瘾了……诶,那是多好的靶子啊!这可真是……没什么道理嘛!
“沉住气,不要慌,瞄准了再打……”尽管对上司的命令不理解,可在偷偷小声抱怨完了之后,陶百户尽管不情不愿,可他还是一边注视着,一边宣示着上司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