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陛下认可了卢卡斯和亚当斯的忠诚,毕懋康自然也就没有异议,因为只有皇帝陛下才有判定是否忠诚的权利。
毕懋康也有自己要考虑的事情,当然他更多的是出于技术方面。他觉得若是开始实质性的试制阶段,就有必要再增加两名锻制铳管方面的人员。因为“膛线”的试制总是附着于铳管整体的,有两名锻制铳管方面的专业人员,肯定是利于随时根据“膛线”试制的要求进行适当的调整。
目前铳管方面的专业人员,一个当然就是刘宗敏,另一个是他的师弟刘敏政。刘敏政除了还承当着继续完善皇帝陛下交代的那件“小玩意”的制作,现在同时也是做了刘宗敏的助手,辅助刘宗敏教授徒弟。
因为锻制铳管的人员基本都是刚刚经过了刘宗敏的传授,因此开始时的效率不是很高,废品率也是居高不下。可皇帝陛下认为这是一个必须有的熟练过程,所以并没有显得过于焦虑。甚至在遇到刘宗敏师弟俩因为徒弟们的领悟力低下而焦躁不安、甚至颇有烦言时,皇帝陛下都是从旁进行劝慰。
好在目前的“膛线”试制只是开始的筹备阶段,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材料和工具方面的准备,距离真正开始试制也还有段时间。此时要他们参与进来,只是在商讨一些具体事务时,有刘宗敏和刘敏政二人到场,听一听试制过程中对铳管质量的要求,似乎更有利于铳管锻制过程中跟上“膛线”的“节奏”。
毕懋康的打算可谓稳妥而又恰当,因此皇帝陛下欣然同意。
由毕懋康的这一打算,皇帝陛下推而广之,认为火炮研制那方面最好也有人跟进。因为若是“膛线”技法成熟之后,也同样适用于火炮,也同样能够提高火炮的精准度和加大射程,这是毫无疑问的。
目前的火炮研制,是由孙元化领导着一个小组在进行,因为火炮试射时的声响过于骇人,因此他们的主要地点是在西山,而不是在京城的信王府。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要孙元化也在手下挑选出那么两三名精干人员。可他们的主要事务,与负责铳管的刘宗敏和刘敏政还有些区别。他们不是参与“膛线”的试制,而是更侧重于旁听,或者叫随时掌握每一个进展。因此当毕懋康这里每有进展时,也都要通报给他们,令他们对进程有所掌握,并尽可能地调整目前正在进行的火炮的研制,以求与“膛线”技法尽量合拍。如此当膛线技法成熟、或接近成熟时,就可以直接嫁接到火炮上,庶几可大大节省中间的环节和宝贵的时间。
但是,这给孙元化等人的通报,应该与对卢卡斯和亚当斯的要求一样,都是属于一级绝密,任何无关人等都不能接触。
君臣二人商议妥当,此事就告一段落。之后就等孙元化从西山归来,皇帝陛下会亲自给他交待。
毕懋康告退之后,皇帝陛下全身放松,双臂放在龙椅的扶手上,两眼上看,默默地回想着刚刚过去的事情,考虑是否有遗漏。目前在铳管的锻制虽然缓慢,但皇帝陛下相信一个阶段之后,肯定会有突破性的提高。如今膛线技法也已经开始试制了,虽然目前还未能看到前景,但总是有了一个很好的肇端……另外还有火炮,只要掌握了这几项技术,大明王朝就可以不惧任何对手。其实,何止是不惧……皇帝陛下想到不远的将来,朝廷的王师纵横天下的境况,不由得喜上眉梢。
这时,王承恩出现在皇帝陛下的身边,并且磨磨唧唧的,似乎有难言之事。
“嗯?”只要在皇宫之中,王承恩是随时随侍在身边的,因此皇帝陛下与他之间并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交流。
“圣明不过万岁爷,”王承恩见皇帝陛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因此赶忙上前答话,“微臣有事回禀。”
“有事就说,偏要弄出这些动静,朕何时令你禁言了,”
“万岁爷待微臣天高地厚之恩,微臣粉身……”
“好了好了,别瞎扯了,说吧,何事?”今天难得皇帝陛下高兴,因此就决定给他一次恩典。
“是,万岁爷,李如桢求见万岁爷,”
“李如桢?见朕有何事?是朝鲜那边……”
“微臣不知,”
“嗯,那宣他进殿吧,”大概是考虑了一番,这是要跟朕回信来了。
“是,微臣遵旨,”
实际上,王承恩不仅知道李如桢求见皇帝陛下是为何事,而且还知道李如桢已经在承天门外等了不止一天,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安排的。
其实,要说是王承恩一手安排了李如桢的求见,似乎也不太准确。
实际的情况是,李如桢辗转向王承恩提出了求见皇帝陛下的要求。王承恩接了李如桢的请求,然后才代为安排了这一切。
王承恩也不是傻大胆儿,也不是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他为了避免祸及自身,事先问及李如桢因何事求见皇帝陛下。李如桢正有求于人,同时也是为了让对方放心,自然会子侄们的请求为皇帝陛下效命的事情和盘托出。
王承恩一听,认为这是好事儿,有人自告奋勇,皇帝陛下肯定高兴。那既然是好事儿,那就要尽量办好。王承恩大包大揽,李如桢对此更是大喜过望。
好事儿尽量办好,那可就有讲究了。
臣下求见皇上,按照正规的程序,也并非就那么的难以实现。可求见的愿望满足了,求见的目的却并不一定顺利达到。
因为,若是赶上皇帝陛下气儿不顺,情绪不好,好事儿都是要大打折扣的,坏事儿那可就会变得更糟。
可皇帝陛下却是在九重城阙的皇宫之内,如何得知何时龙颜大悦,又何时龙颜震怒呢?
不用着急,不用担心,有人对此一清二楚。
如此,求见之人可就得随时在殿外恭候了。若是里面的人觅得了一个好时机,却又找不到你,那你前面下的那些“功夫”可就全白费了。人家也都是尽了心的,前期的投入自然无法……总之,一切后果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这些都是官场的基本常识,李如桢心知肚明。
与李如桢一起在承天门外候旨的,还有他的儿子李庠,以及他的两个侄子李庆和李瑞,再有就是管家李福和几名听差仆人。
几人都是正装打扮,体面是体面了,可因为要时刻预备召见,因此不敢稍有懈怠,几乎就是一直“立等”。因为要时刻关注着承天门方向,三个年轻人分了班,带领着管家李福和几名仆人负责瞭望承天门那边的动静。
承天门外东长安街南侧就是兵部衙门。最近几年虽然李家势弱,可当年李成梁势盛的时候,本来在兵部衙门也是交下了几个朋友的。见到当年的李家三少在此静候召见,这几个朋友本来也是想将李家三少让进兵部衙门坐等的。
但是,虽然自请为朝廷效命本身并无害怕别人指摘,可在既成事实之前,还是保持低调的好。因此,生怕人员往来以及攀谈之中泄露了底蕴,李如桢谢绝了那几位旧友的好意,甘愿就在东长安街的路边“立等”皇帝陛下的召见。
“爹,来了,”
这个时段是李庠负责。李庠看到一名小太监在承天门口处,将手里的物事向守门的锦衣卫出示了一下,然后就朝这个方向跑来,于是他就招呼了一声。
大家听了他的招呼之后,一起向承天门那边看过去。
果然,此时正有一名小太监飞快地朝这边跑过来。
或许是从乾清宫到这里的确有不近的距离,或许是这个小太监跑的确实很急,也或许纯粹是他在有意做作,反正来到近前时,小太监不仅满头大汗,而且还是气喘吁吁。
不止是这些“表面现象”,从小太监那急匆匆的神色来看,也让人的感觉,先前下的“功夫”,的确很值。
“这里可是李如桢老大人府上?”明明此前都是见过,可毕竟旁边还有其他等候的人群,因此必要的官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十足十的。
“是,正是李如桢府上,”管家李福已经准备好了,此时急忙应道。
“那抓紧时间吧,有旨,”小太监笑语晏晏地说道。
“是,您受累,”管家李福客气完了,又赶忙回身侍候老爷李如桢跪下接旨。然后又与那几名仆人一起,在后面跪了下去。
“万岁爷口谕,宣李如桢觐见!”小太监站在上风,挺了挺胸,看李如桢及子侄们跪倒一地,他就拉长了音调宣喝道。
“李如桢接旨,谢恩!”
李如桢随着小太监迤逦而去,皇帝陛下的口谕中没有提及这哥儿仨,因此他们就还得继续等。
搜身,再次查验小太监手持的出入凭证,这才允许进入承天门。然后右手就是太庙,左边是社稷坛,中间是花砖铺就的甬道。
当进入承天门之后,越往里走,李如桢刚才那颗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却反而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