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横扫所有从事关外贸易的商家,货物全部没收,所得全部清缴,人员稍有反抗之意,即当场格杀。
那些商家的丑恶行径,其实早已为有识之士所不齿,但因为阉党肆虐、朝廷昏暗,满朝文武皆以顺昌逆亡衡量一切,根本无意亦无心于此等微末之事。
但是,长此以往,大明王朝就会被逐渐榨干血脉,而后金却会吮吸着大明王朝流出的血脉,逐渐强盛起来。到那时,大明王朝虽然看似仍然是一个庞然大物,可内里已经*透顶,根本经不起轻轻的触碰,就会轰然倒塌。
大明王朝是不缺少有识之士的,能够看出这一趋势的,不在少数,能够剿灭其中三两家,也还不是什么难事。可若要一举将其全部囊括在内,而且是那么的干净彻底,没有长时间的耐心细致的准备是不行的,没有绝大的隐忍也是不行的。
能够做到这些的,就唯有当今的皇帝陛下。
由此可以看出,当今的皇帝陛下是有大气魄、大决断的,舍我其谁的帝王霸气充分显现出来。
更令袁可立振奋的是,他还从中隐隐感到了太祖皇帝的影子,“朕收平中国,非猛不可。”既显露霸气,又令人觉得直白的那么可爱。
“汉家江山,已到重整旗鼓之时。如此帝王,值得吾辈追随!”
袁可立收拾了心绪和行囊,就此赶赴君上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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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部有一条纵横东西的大街,从东面的广渠门开始,依次是东三里河、西三里河,过了南北向的正阳门大街再往西,就是骡马市街、菜市街,再过了大报国慈仁寺前的广宁门大街,就看到了一座高高的的门楼。这座城门,就是广宁门,后世叫做广安门。
广宁门是各省由陆路进京的必经之地,每日都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再加上与之相通的菜市街和骡马市街,也都是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因此更是热闹。
也就是前段时间的那场腥风血雨,来往的商旅骤然减少,广宁门处冷清了几天。一俟那几天过去之后,广宁门处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景象,城门之内的菜市街和骡马市街,也随即变回了往日的熙来攘往。
这一日,广宁门外,一辆骡车从西面的官道上迤逦而来。
骡车陈旧,兼且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这辆骡车,再加上前面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和车后跟随的两三名仆人,本来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这种装扮、这种行色搭配的,每日进出广宁门的,没有五百也得有四百九十九……反正每日都不可能少了。
但是,若是看到夹护在骡车两侧的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你就不会再轻视坐在骡车之内的人了。
远远地看到广宁门那高高的城楼,四名锦衣卫都是喜形于色,“终于到家了!”这句话虽然未能形之于口,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表露无疑。
即使那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是因为远远地嗅到了马圈中那无比熟悉的气息,兴奋地打了几个响鼻之后,就要撒开了四蹄。若不是马上之人稍稍收紧了缰绳,恐怕早已经撒欢儿地跑到了广宁门前。
离广宁门堪堪还有一箭之地,夹护在骡车两侧的锦衣卫中的两人,就在招呼了同伴一声之后,手里的缰绳随即一松,胯下的坐骑就当先向城门处奔去。
袁大人奉旨进京,城门处拥挤的车辆行人肯定是要避让一下的。当先而行的两名锦衣卫一面要向守护城门的兵丁通报一下,顺便也是要稍稍驱赶一下行人车辆。
众多的行人车辆拥堵在城门处,就是赶过去也无法迅速进城,还不如慢行,等前面的两位清理一番之后,反而更为顺畅。因此,后面的两名锦衣卫也并没有怎么着急前行,可是注意力已经全都集中到前面的城门处了。
就在这时,从路边的店铺中猛然钻出一个大汉,朝着这辆骡车就直扑而去。
“什么人?!”
“有刺客!”
这后一句,显然是招呼前面的两名同伴,后面有情况发生。
就在当先的两名锦衣卫就要到达城门处的时候,就听到后面的那两名同伴猛然高声断喝
听到身后的高声断喝之后,正要与守城门的兵丁打招呼两名锦衣卫就马上一带缰绳,踅回马头,然后双腿一夹马腹,就折返而来。
胯下的马儿很是不情愿,“这马上要到家了,怎么的……又要回头再来一趟?”本待不理,可架不住主人催逼的紧,因此也只好抹头往回跑。
没想到的是,等这两名锦衣卫急三火四地跑到那辆骡车的跟前时,事态却已经平息了。
骡车上坐的这位袁大人,就是袁可立大人,而那位半路杀出的大汉,就是东江镇的毛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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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在馆驿中枯等了几天,皇帝陛下既没有召见,也没有锦衣卫或太监什么的前来说明,是因为什么事情要自己一直等候,或者要自己等到什么时候。
而他却是绝对不敢不辞而别的,那可是大不敬治罪,不仅本人杀头,若是皇上一怒,灭门抄家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毛文龙也绝非一窍不通之人。他非常明白,皇帝陛下这是在生他的气,若想化解眼前尴尬的局面,必须得让皇帝陛下把气消了才成。
至于皇帝陛下因为什么对他有气,这也是不言自明。可如何让皇帝陛下消气,那可就得好好用点儿脑子了。
拍胸脯、表忠心、痛哭流涕、甚至立军令状什么的,他都想到了,也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可无奈见不到皇帝陛下的面,一切都还是白搭。
于是,毛文龙就拜托相熟之人辗转打听,看有什么办法让皇帝陛下消气,或者让自己尽快能与皇帝陛下见上一面,不管是打一顿、骂一顿,他都毫无怨言,只要留着他这条狗命,能有机会继续为皇帝陛下、为大明王朝效劳,就是他的福分。
可是,尽管他到处撒钱、到处打听,仍然不得要领。就连那些平日里相熟之人,也都三缄其口。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可是皇帝陛下要亲手摆弄的人,哪个敢胡乱掺和,
“莫非皇帝陛下是改主意了?!”这个念头一出现,毛文龙的汗就下来了。
此前的种种迹象表明,皇帝陛下虽然对他很是气愤,可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的。也是基于此,他才赶赴京城的。若是明知道皇帝陛下要狠狠收拾他,即便他不能明着抗旨不遵,可至少想找理由的话,那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儿。什么军务繁忙了,部下不稳了,敌情紧急了等等,那还不是随口就来的吗。
可是现在已经身在京城,要想抽身的话肯定是不可能的。皇帝陛下若想收拾他,肯定不会任他来去自由。虽然现在看起来对他不管不问,可周围绝对少不了监视的眼睛。别说是跑出就此了,只要他露出要溜之乎也的意思,恐怕眨眼间就会被扔进诏狱。
毛文龙不甘心就此束手,因此就拿出了更大的价钱,一定要探知详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毛文龙七转八拐的与一位皇帝陛下身边的人攀上了交情,这才探听到了事情的根源。
其实,事情若是揭开之后,本来就根本没有什么稀奇的。毛文龙觉得自己的钱真是花的……值,绝对值!连这么点儿事情都想不透,还不该长点儿见识吗!
那位皇帝陛下身边的人告诉他,皇帝陛下正在等一个人,这个人也是毛文龙的老熟人。
说到这里,毛文龙就已经茅塞顿开了。
皇帝陛下下旨招他毛文龙进京,肯定是为了东江镇的事情。而若想东江镇立于不败之地、像一颗钉子牢牢树立在后金皇太极的座位上,又怎么能离得开山东半岛的登州府呢?而登州府……那怎么能没有袁可立袁大人呢?!
这一层想透之后,自己坐了这么长时间冷板凳的问题,也就随即迎刃而解了。
袁可立袁大人当初可是他毛文龙气走的,想要袁大人重新出山,怎么能不让他老人家先把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吐出来呢。
而在袁大人到京陛见之前,皇帝陛下又怎么能先召见自己呢?
这一环扣一环的,外表看似一团乱麻,可只要解开了第一个扣,后面的就都稀里哗啦的迎刃而解了。
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冷落,完全是做给袁大人看的。
既然如此,毛文龙觉得,要把戏份儿演足,那自己不能干等着,还得积极配合一下。
毛文龙琢磨了一番,就做出了决定。他这次赴京,是带着十几名手下的。他搞不清楚袁大人具体是从那条路上来,因此就把手下的人全都派了出去,每条路上都要保证有人迎着袁大人而去。
而他自己,为了不引起可能的监视的疑心,依然稳坐他所就住的馆驿,只等着手下人回来报信。
因此,才有了前面那一出……广宁门外,文龙拦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