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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生活?辞典中生活是指人类生存过程中的各项活动的总和,包括人类在社会中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日常活动。
所以生活不仅仅是生出来,活下去。
就像百科中诠释的那样,生活应该是比生存更高层面的状态,也是一种乐观的人生态度。
黑风不是人,甚至不能算智慧生命,它不明白什么是生活,在它懵懂而混乱的记忆里没人提过这词语,它无从明白其中意义所在,但是,黑风明白什么是死亡。
死亡,或者说湮灭是它注定要迎来的终结,它畏惧湮灭,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永恒安宁的到来。
自诞生之时起混乱意志中就悄无声息出现了名为‘本能’的部分,正如婴孩天生会啼哭,雏鸟会张开嫩黄的小嘴求食,鱼苗会摆动尾巴游动一样,黑风也拥有自己心灵最深处原始的渴望。
它要离开,它得离开它诞生的地方、离开创造和拥有过它的人,远离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
本能告诉它只有在组成身体为数不多的可怜能量消耗殆尽前尽量远行,它短暂的一生才能有意义。走得越远,看得越多,它就越快乐,归于虚无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前进吧,用有限的生命去探索这浩瀚无垠的伟大世界!’黑风意识深处的声音告诉它。
“小混球往哪跑?”穆宁说:“你怎么又走神了。”
或许每一个湮灭组,或者说‘涸组’都注定踏上一条通向遥远彼岸的孤独旅途,‘黑风’并不在其中。
凌驾于黑风蠢蠢欲动本能之上是链接心灵的强大意志:它属于他,它零散而笨拙的躯体、它刚诞生不久脆弱而混沌的意识、它或许存在又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灵魂……甚至于它的生和湮灭,它的每一分每一秒,一切都属于风舞者!
这是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笨拙的‘靠背椅’,大大小小的符文乱七八糟凑在一起组成了椅面和靠背,椅面不够平,椅背角度和大小也很别扭,但不妨碍圣光祭祀满意地连连点头:“华子,再坐上去试试!”
“啊……又我?”穿着轻棘铁甲的小骑兵愁眉苦脸地摸摸自己屁-股:“我穿甲胄呢,我重。”次次都是他倒霉。
“行,我轻,我他-妈自己坐?”穆宁翻了个白眼,作势要自己过去往‘椅子’上坐。
要不怎么会有人说白色品阶侍从有时候还不如灰色品阶侍从好呢?灰色品阶的时候傻乎乎多好,叫干嘛就干嘛,没二话,哪像现在这样?德性!
“咳算了,还是我来吧!”绿华锤头丧气地走到浮空的石头‘宝座’旁边,还不忘提心吊胆地提醒:“可让它坚持住,别又突然散架……”他又揉揉自己屁-股,跌了十来次,现在都快跌成八瓣了。
“嘿嘿,还是你孝顺!”穆宁没忍住一乐。
即便在白色品阶npc中绿华也无疑是亮眼的:阳光的外表、豪华的装备、阔绰的出手和丰富的表情都让他与普通npc彻底区别开来,就像刘哲跟穆宁感叹过的那样:“见了那么多npc,就你俩侍从是真特别,充满灵气,这俩家伙真的有‘自我’!”
穆宁知道绿华跟老太太俩确实都有‘自我’这玩意,不说别的,光看看二位日志首页的照片就能感觉到不同。
如果是普通低品阶npc,尤其是玩家的侍从们,日志头一页的照片几乎一律是张证件照似呆板的大头贴,活泼点的就像小□□阿瓜一样到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傻乐呵着自拍一张,就这样每回打开日志还都能抚摸着自己照片回味开心好久。
绿华呢?
身为人族骑兵,绿华的铁皮日志封面相当沉闷,外面手执枪盾的骑兵浮雕不可避免地具有军人严谨而死板的风格。不过这小子日志打开头一页的照片就半点都跟沉稳和严谨不沾边,镜头里穿着银白暮雪节日礼服的绿华傻兮兮被几乎跟他一样高的黑发女孩勾着脖子龇牙笑,他白皙的脸颊上不光有淡淡雀斑,还有个淡淡的口红印。勾着他脖子的莉丝搞怪地吐着鲜红的舌头,镜头后面不远处能看到正坐在长餐桌前凑在一起笑眯眯说悄悄话的穆宁跟刘哲、一手拖腮逗弄灵魂猫咪的老太太,半条盘曲在角落假装雕塑的灵魂蜈蚣……
这是以绿华自己和恋人为主角,其他人为背景的快乐全家福。
红云老太太性格倒温婉得多,她日志第一页的照片很久没有换过,一直用着丰收节时候跟乌娜还有芙兰三人碰杯的照片:身穿讨伐队红黄相间法袍头戴宽沿魔法帽的老太太端着酒杯坐在中央,穿小碎花布裙的小萝莉抱着大酒杯在左边,文静举杯的乌娜在右边,镜头里还有莲努力凑进来的半个胖乎乎小圆脸,非常有节日的感觉。照片里老太太皱巴巴的脸笑得特别开心,单纯得像孩子一样。
时过境迁,无论是老太太自己抑或是乌娜都不再会像当初那样单纯青涩,如今贵为粮食局长手握大权和金币的芙兰也再回不到穿着朴素的碎花布裙撑着小脑袋听玩家讲故事咯咯笑的美好日子。
不管穆宁愿不愿意承认,他周围的每个人都在悄无声息里发生着改变,他高兴也好,哀愁也罢,都无济于事。
当然,穆宁一直很为自己的两位侍从骄傲,起码他没见过任何人能有幸拥有两位如此优秀的侍从,红云和绿华是不可替代,也难以复制的。
“我上了啊!”眼见自己主人看着他和不远处看书的红云傻笑,心不在焉地不晓得想到什么东西,绿头发的帅小伙不得不出声提醒主人,免得自己再次受罪。
“喔!”穆宁才回过神:“上吧你上!”他认真冲着大堆并不发光的符文连连吆喝:“黑风坚持住,别乱动,这次千万别私自散开!”
“我上了!”绿华小心翼翼地扶着两枚巴掌大的暗淡石块双脚离地,然后双手撑牢,重心后移坐上去……
“咦?好像这次稳了许多!”坐在空中的绿华不太敢确定,随时准备跳下来,但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自己坐的符文们依旧相当稳定,这让他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好样的黑风!”穆宁满意地夸了一句,总算有点效果了。
“扑通!”落地声。
“唔!”绿华一声克制的闷哼。
“不经夸,坏宝贝!你是个坏~宝贝!”穆宁跟骂犯错的小狗一样骂仓促间连座椅形状都没法维持的符文团,仿佛它们真的拥有稚嫩的意识一样。
绿华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主人在做的事情,在生活中他对判断事物有着自己的标准,在他眼中灰色品阶就意味着残次和无用,这规则在锻造中适用,在灵魂工程学中更是如此。任何不完美、不具有成长性且只能在短时间内存在的灵魂兽在他眼中都只有被投喂完美灵魂兽充当食粮的价值,所以当穆宁将一堆正在消亡的劣等符文组合孕育出卑微下-贱的混沌意识时,绿华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心里却忍不住轻视起这团可怜的家伙。
绿华不理解,但不妨碍他对穆宁无条件的支持,所以当穆宁带身后直径一米多的混乱符文球进副本时他并没有觉得不好,他亦不介意那团连‘人’或者‘动物’都算不上的东西在本质上拥有跟自己相同的地位。
很有趣,随自身符文能量流失而逐渐湮灭中的‘黑风’不可避免地让绿华想到了一位曾经的‘朋友’,现在想来那位名为‘阿瑟鲁’的奇尔佩青年未必会知道他的名字,但绿华却总觉得他是自己的朋友。他依然记得自己头一次在副本见到‘古代遗迹之花’那样绚丽而让人心动生命体时的场景,他甚至幻想过,如果风舞者当时就拥有第三个侍从位,留给阿瑟鲁……
当初那种纯洁的爱慕只是他私下里一个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小小愿望罢了,就如同他知道红云怜悯那位身世可怜的白精灵女孩,也幻想过自己无所不能的主人会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一样。
没错,红云和绿华,甚至于刘哲和绝大多数知情人都太过孤陋寡闻,以致于无法体会到传说中荒野女巫的无边神威,他们只固执地坚信传奇女巫的生或死都只在风舞者一念之间,仅此而已。
没有时刻散佚圣力的光人,穆宁现在有了同样随时间推移不断虚弱的符文涸组“黑风”,与正常功能型符文组不同的涸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核心,组成它的任何一枚符文都可以丢失和替换,只要穆宁愿意,他甚至可以用清一色任何种类符文组合成黑风的躯体。
事实上穆宁也确实这样做了,他将崭新的白色品阶火链符文添加到黑风依旧混乱的身体中,它体内原来逐渐陈旧的符文耗尽能量化作飞灰消逝于天地间,两天内就被换血完毕,原来用作中枢节点的符文被舍弃,这让黑风与普通功能组有了本质的区别:它没有核心,不分区组模块,它只是一团拥有意识却不分主次的混乱火链符文群。
时间继续推进,圣光祭祀坐在浮空的石座上悠悠前行,黑色主体的岩座上暗红色光纹时隐时现,恍若包裹岩浆的灼热矿石,流光中黑色宝座上身穿白袍的祭祀志得意满: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就是爽啊就是爽。
像往常一样,水仙回廊里的园艺师们远远就被一支支投枪重重钉倒在地,不等他们挣扎着往起爬,抛射而来的岩锥和锐利的圣光箭就将他们的惨叫一次次堵回喉咙,直至毙命。想得多的时候杀死无辜的生命会有罪恶感,但等到手上沾满鲜血的时候,行凶就像割草,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了。
大蓬高温蒸汽旁若无人地对着被蜂群包裹的小楼狂喷,坐在浮空宝座上的穆宁甚至懒得抬头给白精灵一个多余的眼神,他悠悠弹指飞出一颗光团附在绿华身边就任由彪悍的骑兵将两把轻剑左右轮成风车闯进充满蒸汽的蜂群里绞杀。
“……你们是?”身穿华丽铠甲的白精灵完全被吓到了,三个杀神从头到尾没开口说一句话,但他们每一次致命的攻击都让他头皮发麻。坐在浮空宝座上的白袍祭祀正摆手将一颗颗火红色小东西放上天空,有赤红色的链条正在这些小东西之间生成,白精灵虽然非常畏惧,却不得不鼓起勇气开口提问。
“火链符文网布置好以后蜂群就不会再骚扰到你了,把你鞋子交出来。”刚才手持双剑的小骑兵语气并不算温和,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程式化。
“……好……好的!”还未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的白精灵听话地脱下精巧的银靴,任由小骑兵一手接过。
“很好,这样一来最后一件也齐了。”穆宁已经没了去欣赏那双看起来轻巧,但抱怀里一定死沉死沉靴子的兴致,他如释负重般拍拍手:“辛苦了这么多天,总算了却了件心事!”他身下的宝座悠悠回转,三人没再多给呆若木鸡的白精灵一个眼神。
‘胸怀怜悯之心有感情地刷怪’?
别逗,还是等跟其他人一起下副本的时候再装吧!只剩自己的时候穆宁觉得大可不必那么做作,他懒得浪费时间,只知道辛苦了这么多天终能兑现诺言,总算有脸回去面对父老乡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