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考察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由于最后几个县城地势复杂,但又是中小煤矿的聚集区,考察工作耗时耗力,两人不得不延期回太原。
最后一站是民石县(虚构),两人进县城已是半晚凌晨,傅笑寒把行李送到宾馆,马不停蹄地奔去热闹的夜市街上吃大排档。
嘈杂拥挤的小吃街上,几乎挤满吃宵夜的食客,空气到处散发着食物的香味,两人只闻着就胃口大开,挑了家干净的排档,点了冰镇啤酒、麻辣小龙城、几十串酥脆的烤肉串……小吃的味道可口,物美价廉又接地气,虽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偶尔吃一次,别具一番风味。
排档的主人是一对本地的年轻夫妇,热情好客,看两人穿衣说话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丈夫自来熟的问:“大老板,来开矿啊!”
“不是。”纪绍辉道。
“呵呵,大老板别装了。来咱们县的都是挖煤的,不过现在行情不太好,我们这个地方又太闭塞,交通不便利,好煤堆成山高,一放就是三四月,这些优质好煤销不出去,全部都被一群黑心猪糟蹋了。”
纪绍辉问:“不是有一条省道通民石县吗?”
“那路破啊,要翻过四个山头,过一个隧道,最快的速度也得需要4个小时才能到县城,而且路况危险,经常发生交通事故,更别经过运煤的重型货车了。”
纪绍辉想了想,道:“我们晚上过去看看。”
“老板您别逗了,省道上没有路灯,去找死啊。”
傅笑寒从钱包里拿钱给小贩,看着纪绍辉的脸,道:“辉,太晚了,明天去看!”
纪绍辉表情为难,他也不想去,可是身上的责任与担当不允许他随心所欲:“明天我怕没时间,如果你累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很快就回来。”
“工作狂。”傅笑寒低声道。
纪绍辉笑了笑,“我也不愿意你跟着我辛苦,你先回宾馆休息,不用担心我。”
傅笑寒在心中叹了口气同,他怎么舍得让男人一个人辛苦,他果断地捡起纪绍辉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喝完杯中的啤酒,“走吧,我陪你。”
填饱肚子,两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纪绍辉抢在傅笑寒的动作前,坐在驾驶位,“我来开车。你白天一直在开,现在眯会儿眼。”
“好。”
高配路虎的性能此时此刻显示得淋漓尽致,山路崎岖蜿蜒,但坐在里面并不觉得难受。白色的车身很快湮没在浓黑的夜色中,道路一侧是长着野草的山体,另一侧则陡峭的斜坡、悬崖,路边仅有几根象征性的水泥栏杆伫立,万一发生车祸,栏杆根本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
道路上的车不多,偶尔经过几辆货车,眼前的路坑坑洼洼,车十分难开,纪绍辉绷紧神精,渗出一身冷汗,不敢踩油门,生怕开太快出什么意外。
眼下的路况应该和他查阅的资料、烧烤摊主的说法基本一致,运输系统如此糟糕,难怪这个地方蕴藏丰富优良的天然煤矿,但整体经济水平依然远远落后。纪绍辉了解了情况,便按原路返回,提前结束今日的考察。
轰隆——山谷间回荡着惊雷的声响,随后,一道道白光从天而降,照亮了一座又一座高大的山体。
车里有些闷热,纪绍辉稍微打开了点车窗,凉凉的夜风是天然的温度调节剂,纪绍辉深吸气提醒,却闻到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儿。
大风往里车里倒灌,纪绍辉又把车窗闭合,好像要下雨了,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转眼间,豆大的雨珠伴随刺目的闪电洒落在玻璃窗上,密密麻麻,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纪绍辉看了眼导航,不用太多时间,他们还有8公里就能进入县界,躲避这场突如袭来的大雨。
看导航的时候,他侧目瞥了眼熟睡的傅笑寒,心情突然愉悦,难得傅笑寒不用吃安眠药就睡得如此香甜,早知他这么疲惫,应该让他先回宾馆休息。纪绍辉集中精神,不禁加快了车速,想早一些到达县城。
又是一道阴森惨白的电光,随之是震耳欲聋的响雷,纪绍辉借着刺眼的光,突然在后视镜中发现一丝诡异。
不知什么时候,在离路虎不到50米的距离之外,始终有两辆小黑车保持匀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闪电一瞬而过,窗外又恢复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纪绍辉大脑里飞快回想他们这一路的遭遇,那辆车,从他们上山时就开始跟踪。纪绍辉再次加快车速,紧跟着叫醒睡梦中的男人。
“小傅,别睡了,有人跟踪我们。”
跟踪!傅笑寒打了一个激灵,身体好似被电流击过,瞬间恢复了清醒。他毫不犹豫跨到后座,脸贴着玻璃观察路虎的后面。
“看到了?”纪绍辉紧张地问。
“嗯。”
“可恶,路不好走,不好甩掉那辆黑车。”
黑车上的人察觉到路虎的加速,跟着提速,但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要命似地冲向纪绍辉他们的车。
傅笑寒冷厉地说:“他们发现了,加速。”
车子的重心突然前移,小黑车猛烈地撞击车尾,震的纪绍辉差点握不住方向盘。男人心情沉重,紧张地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凭本能用力踩油门。
这时,傅笑寒移到纪绍辉身后,面色冷静地帮纪绍辉确认安全带,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他随身携带的军刀,放进纪绍辉的西装口袋中,做完这一切,他的思绪恍惚了几秒,但很快他伏下身,吻了吻男人温暖干燥的脖颈,“我保护你。”
“前方是大转弯,速度不能再快,不然有危险。”纪绍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空中,然后翻了两圈,胸腔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变的湿粘潮热……
头脑渐渐晕眩,意识渐渐模糊,呼吸变的困难,身体里的骨头不断发出恐怖的断裂声,纪绍辉合上眼皮的那一刻,在心中发出绝望的呐喊,到底是谁,要置他们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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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从未如此紧张。已经三天了,他的上司还没回来。两人的电话纷纷关机,最后一个考察点的接待人员说未见到两人。陈杰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他派了人,沿着总裁的考察路线搜寻,医院、派出所、宾馆,任何一个二人可能出现的地方,却没寻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
两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失联,陈杰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傅笑寒被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挠醒了。
“纪……”傅笑寒的嗓子干涩沙哑,比石子划过路面发出的声还难听。
“啊啊,哥,他醒来了。”一个聒噪快乐的童声钻进傅笑寒的耳中,傅笑寒试图抬头、起身,但全身上下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四肢像压了千百斤重的巨石,沉重不堪。
“纪绍辉……”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三个字,傅笑寒又昏睡过去了。
小黑手还在空中比划着,伴随着天真的声音:“啊,啊,你怎么又睡着了……”
半个多小时后,一个模样十三四的少年走进小屋,少年手中提着一个鼓鼓的蛇皮口袋,稚嫩的小脸上流过一道道汗液的痕迹,气喘吁吁地道:“猫儿,哥回来了。”
“哦,哥,刚才那个人睡醒了。”小孩儿指着木板床上的男人。
“太好了。”
“但他又睡着了,真懒,也不陪我说话。”
“猫儿乖,去淘米吧,哥先洗菜,咱们准备开饭。”
“哦,淘米喽淘米喽!”小孩听着有饭吃,兴奋地挥着小手出去了。哥哥跟着浅笑,走到了傅笑寒身边。昏睡中的男人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破烂肮脏,少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为什么多事要把陌生人救回自己家里。
三天了,他把两个遍体鳞伤的陌生男人捡回家三天了,期间,两人一直昏迷不醒,他没有钱请医生,只能凭经验给他们抹点止血的草药,找些干净的布条包扎,其中一个男人伤的最严重,身上全是污血,发现他的时候,自己差点没吓的摔在地上。
看着脸色苍白的伤患,少年心中后悔不已,他为什么要自找麻烦,万一两人死在他家,先不说自己,年幼无知的弟弟肯定会产生心理阴影。
正当少年愁眉苦脸想着怎么解决两人的安置问题时,傅笑寒的眼皮跳动了几下,手指紧紧蜷缩起来,似乎在昏迷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醒了?”少年条件反射,吓得立即后退两步,只敢伸出手在傅笑寒眼前晃一晃。
几天没见日光,眼睛无法适应充足的光线,傅笑寒缓缓睁开眼,只觉得眼眶中硬生生插入两把尖锐的细针,把他的思绪搅的一团糟糕。
少年试探地问:“你渴吗?”
傅笑寒艰难地点头,少年立刻跑去倒水。
过了三五分钟,等傅笑寒终于适应了亮堂堂的屋子,能够看清空气中飘荡的细小尘埃,他的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也慢慢拼凑完整。
当时,他坐在副驾,睡的无比安心,旁边是坐姿笔直、专心开车的男人,虽然山路崎岖,空气也闷热的要命,傅笑寒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时间像中了魔法般停止,车子却永无止境的前行,两人安静的没有一句话,他却能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与幸福……
然后,纪绍辉摇醒他,说有人跟踪他们。
傅笑寒立即从梦中惊醒,其实他就早就发觉,这一路上,总会有奇怪的车或人若有若无地出现他们身边。但是,他并没在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自己吃的安眠药产生的副作用。傅笑寒冷冷一笑,看来有人别有用心,他和纪绍辉不知不觉地跳入了对方早就设置好的陷阱。
几分钟后,少年和小男孩一起出现在傅笑寒眼边,傅笑寒被灌了一杯水,才觉得嗓子好受了点,发出的声音也自然多了。
“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呢?”
“在猫儿的床上。”少年指指身旁的小男孩。
“他,好吗?”傅笑寒紧张地问。
少年抬着下巴,歪着头认真地思考,然后道,“嗯,他没死。”
傅笑寒结满血茄的唇微微颤抖,眼眶中溢出一层薄薄的水气,他绞紧掌心,许久道:“谢谢。”
车子飞出悬崖的那一刻,他不害怕,也不恐惧,脑海里飞速地播放着那个时间静止的美梦,他唯一的本能就是紧紧抓住纪绍辉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开。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的灵魂早就被掏空,他无法承受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和纪绍辉有个漫长的约定,期限是一辈子,谁要把他带走,他豁出性命也要那人拼了。
“这里是哪里?”
少年说了一个陌生的地址。
“是你救的我们?”
少年双手扶着弟弟的肩膀,“是弟弟,那天早上天没亮,猫儿一睡醒就跑去后山里浪,发现了你们。然后,我和猫儿用板车把你们拉回来的。”
“发现我们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吗?”
“如果翻山的话,要三个钟头,但猫耳儿带我走的是隐蔽小道,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到我家了,谁都没有发现。”
傅笑寒用余光瞥向吸溜着鼻涕的小孩儿,哑声道:“猫儿,叔叔麻烦你件事,去发现我们的地方,找一只银色的手机。”
小孩转动着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晃出一道明亮的剪影,似乎听不懂傅笑寒说的话。
“包,手机,都在车的后座上。”
少年小声问:“你见到这个人说的那些玩意儿?”
小孩抓着头皮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提了提肥大的裤子,一溜烟儿跑出房间。不一会儿,他用竹篮提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颤颤巍巍走进小屋,把竹篮吃力地放在傅笑寒身边。
手机、钱包、公文包、车钥匙、车零件……幸亏小孩机灵,把这些东西都捡到了,文件和钱包毫发无损,看来对方无意于自己的钱财和身份,纯粹冲两人的性命而来。
傅笑寒攒了些力气,拿起手机,国外定制的手机结实牢固,屏幕摔成三块,但按开机键,屏幕依然显示有大半的电量。没过几秒,就有电话打进来,是陈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