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景点的路上,傅笑寒板着脸,双手交叉在胸前,沉默的表情散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纪绍辉心里觉得莫名的好笑,道:“小傅,你现在的样子很怨妇。”
嘴角轻抿成不自然的线条,傅笑寒烦躁地闭上眼睛。
出租车司机是个烫着一头波浪卷发的大妈,她从后视镜中斜眼瞟了二人一眼。
“我不过是下次约好去看小扬打比赛。”
傅笑寒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只要看到纪绍辉和朝气蓬勃的男孩有说有笑,嘴里就会发苦,看什么都不顺眼。比如一个小时前,如果自己不争取,说不定,他就陪纪绍辉一起去看赵正扬的篮球比赛。围观一群长着青春痘、精力没处散的男生们,为个破锁头你抢我夺,傅笑寒不理解集体运动的篮球有什么好玩的。
纪绍辉还想说什么,傅笑寒低声道:“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赵正扬。”
每次看到赵正扬那张灿烂年轻的脸旁,他总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危机感。
“为什么?”
“没有理由。”
“你……”纪绍辉眼睛闪过一抹得意,可惜傅笑寒闭着眼,没有发现。
“哎哟,吵架啦!”出租车司机笑咪咪地问。
纪绍辉一愣,嘴里含糊道:“我弟弟要打篮球,我不准,他闹脾气呢。”
“你弟弟?得了吧!你们一上这车,我就闻到不同寻常的气味。”
纪绍辉乐了,笑问:“我们只是普通的兄弟,大姐别乱开玩笑。”
大姐甩甩头发,眼睛却始终盯着前方的路:“放心吧,我儿子和你们一样,只不过他走的早,还没享福就离世了。”
“真可惜。”纪绍辉惋惜道。
“所以,与其日后后悔,还不如珍惜眼下的时光,年轻人,要学会迁就与忍让,不然将来的日子咋过,你们说是不是?”
傅笑寒沉默不语,嘴边的弧度却渐渐抹平。
到了景点,幸运的是游客不算多,纪绍辉闻着景区的新鲜空气,指着一排排金砖碧瓦的房屋,感慨道:“还是古代的皇帝会享福,难怪那么多人争着当皇帝。我活了小半辈子,还是一事无成!”
“纪绍辉。”
“嗯?”
“我……”
纪绍辉迎着午后的阳光,笔挺的鼻子在他脸上打出一道深邃的阴影,“休息的时候,不谈公事。”
傅笑寒自言自语,低声道:“如果换作旁人,我根本不会如此懊悔。可惜对像是你,你这十几年的心血被傅家人糟蹋了,而当时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我刚才那句只是玩笑话,小半辈子,但我该享的福也享受了。何况我有那个本事与信心让龙城再次接纳我们。”纪绍辉勾唇浅笑。
傅笑寒看着男人神采奕奕的表情,心中骤然一阵狂跳:“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困为你是纪绍辉。”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奉承的我话?”
傅笑寒道:“随便你怎么想。但无论未来如何,我始终会跟着你的脚步,你失去的,我要一点点帮你夺来!”
两人坐在景点的石椅上,一言一语地交谈,孰不知身后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拍了几张两人说笑的照片。
晚上,两人随便解决了晚饭,回到家里,两人当晚打包行李,计划下周三返回太原。傅笑寒去浴室洗澡,纪绍辉整理衣服时,却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纪先生吗?”
“是。”
“我是北方建投的刘经理,您还记得我吗?昨天我们刚签完合同。”
“唉,是您啊……”纪绍辉熟络地道,心里却有种不安与紧张。
“怎么了,刘经理,我们与贵公司的合约有什么问题?”
“我们作为乙方,对此事感到十分抱歉,纪总,不好意思,我方要解除合同。”
“什么,贵公司要毁约?”
“是这样的,现在北京的人工、物料成本一天一个价,之前我们财务做预算统计时出了差错,给您报算的工程价款有误;而且,我听闻,贵公司实际的注册资本与净资产不足5000千万,大部分投资活动都靠民间信贷和金融贷款,贵公司的偿债能力存在风险,不能达到我们的预期,万一项目后期出现问题,我们担心贵公司无法支付我们的工程款,所以想解除合同。”
“刘经理,您接手的地产项目不比我少,您觉得在寸土寸金的金融街开盘,我们会亏损赚不到钱?”
“这个可不好说,据我所知,上面又出台了几项控制房市的政策。”
纪绍辉顿了顿,语气有些激动:“我不管你从哪里听到那些闲话,贵公司签订了合同,就得履行合同。”
“呵呵,纪总,我们已经咨询过全国最有名的律师,他说我们只要掌握你们资金运作不良的证据,自然能在法律层面解约,不存在违约一说。”
“证据,前天签合同的时候怎么不拿证据出来?”纪绍辉冷笑。
“纪总,别激动。建议您别鸡蛋碰石头,否则后果大家都不好过。”经理一改之前的恭敬有礼,语气中充满威胁的意味。
纪绍辉哑口无言,他本以为他能顺顺当当做完北京的项目,未料,中途又出了意外。
承建方之前的态度一直友好,很看好纪绍辉公司的项目,为拟定合同,双方早已召开过五、六次谈判会议,现在可好了,说变卦就变卦,纪绍辉的心逐渐冰凉,但更多的是困惑与不解,他是外地人,与承建方无怨无仇,又是占据主动地位的合同甲方,除非……
纪绍辉挂了电话,把手机紧握在掌心,除非有人故意捣乱他和承建方的关系,证据?有那么大本事和心机来算机他的,纪绍辉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名——
傅琰!
是他,是傅琰的寰宇集团蓄意破坏他的项目,纪绍辉深吸一口气,匆忙拨通陈杰的电话。
“寰宇集团最近开始进攻北方的市场,不排除他们蓄意为之。”
“可我现在与傅琰井水不犯河水,他没必要费尽心思阻挠我的发展。”
“纪总,傅九的性格连最接近他的下属都摸不透,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傅家人爱记仇,傅琰也在其中,这是千真万确的。”
“我知道了,你在长沙照顾好自己,还有小宋,他还好吗?”
“宋离现在在业务部,上个季度的绩效考核他排第一。”
“真的?宋市长的垮台,多少是由于我和傅琰之间的恩怨引起的,现在他的宝贝儿子跟着你,你要对人家好些。”
陈杰摘下眼睛,锐利的目光投射在办公区那个和女同事调笑打闹的男子身上。
“纪总,宋离只是公司的售楼员,我和他……”
“他在私人blog里挂了你们的床照。”
“什么?”陈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问。
“放心,没露点,含蓄的很,照片里你抱着他,埋头在啃他肩膀。”纪绍辉知道陈杰闷骚古板,向来不喜欢太open的事物,便道:“好了,我这里棘手的问题一大堆,你别给傅笑寒说,估计我们再次见面得下半年。”
快挂电话的时候,陈杰轻声道:“纪大哥,照顾好我们傅总。”
“嗯,知道,有我在,他的病肯定能好。”
这时,浴室门突然被拉开,傅笑寒挂着一身晶莹的水珠从里面走出来。
“毛巾。”纪绍辉扔了条毛巾给全身*、大鸟在档部晃荡的男人。
“刚才是谁的电话?”
“陈杰的。”为了不让傅笑寒担心,纪绍辉故意没提承建方毁约的糟心事儿。
“阿杰啊,你们聊了什么?”
“没事情,时间长不联系而已,打个电话问候下你的得力干将。”
纪绍辉刻意绕开这个话题,端着笔记本电脑上床了,“我先不睡,上上网。”他灵活地敲打键盘,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
傅笑寒盯着他看了会,突然伏下身,吻了吻纪绍辉的侧脸,才心满意足躺在大床另一侧。
承建方一旦毁约,纪绍辉的工程又得无限期拖延,他找不到适合的建筑公司,他这次开发的商品楼非普通中小型建筑公司能承建的,国际化的设计、高品质的结构、新颖前卫的建筑思路,这些难题堵在纪绍辉胸口,他实在束手无策,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承建方,纪绍辉再三纠结决定联系在京的一位故友。
纪绍辉翻开手机的联系薄,找出那个熟悉的名字,给对方发了条短信。没过几分钟,对方迅速回复了他,爽快地接受了纪绍辉的求助。
第二日,纪绍辉约定和故友在一家老字号餐厅相聚。
纪绍辉一走进包厢,凌飞墨立即起身,热情地迎接。
“纪哥,别来无恙?”
“我很好,倒是飞墨你,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凌飞墨前段时间和媳妇儿去夏威夷玩了小半月,天天在沙滩上阳光浴,人比出国前要黑了不少。
“咳,我可比不过纪哥您,分公司都开到北京来了。”
纪绍辉道:“飞墨,别开玩笑,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吧?”
凌飞墨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纪绍辉,“纪哥一定能东山再起。”
纪绍辉欣然接受,但并没有点燃,“东山再起,我倒是希望那天早些来临,这样不会被人平白无故地在暗地里黑一手。”
“呵呵,玩阴招的人我听说过,纪哥,既然你来找我,我凌飞墨也应承了,这个合同我一定能帮你签到。”
“好,谢谢。”
“纪哥真见外,”凌飞墨感慨,他清楚纪绍辉的为人,纪绍辉在北京极少与他联系,第一,是纪绍辉现在的身份尴尬,非往日能比,第二,则是他不想给自己麻烦。
这时,服务员送茶水来了,一套精美的高级茶具摆在桌子中央,纪绍辉瞥了眼,一共6个小杯子。
“还有人?”
“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纪绍辉心中唏嘘,凌飞墨的身份与地位,结识的朋友必定是有权有势的,主动介绍给自己认识,无疑是扩大自己的人脉网,他感激道,“飞墨,够仗义。”
凌飞墨点的菜品不多,但味道可口鲜美,其他三个年轻人彬彬有礼地夹菜,但食量都不大,纪绍辉暗中观察他们的表情,应该是刚吃完饭来参加凌飞墨的饭局。
几个年轻人不吃饭,开始谈论股票证券之类的,纪绍辉放下筷子,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言参与他们。
几人的谈吐与修养极好,不排外。纪绍辉对股市了解的时间不长,还是在太原稳定后投了50万试水。纪绍辉的话不多,但总能在关键时候提出有用的观点、想法,让凌飞墨等几人颇为欣赏。
好感一旦产生,其中一个青年提议请纪绍辉换场子玩,纪绍辉低头看了眼手表。
“才9点而已,看纪哥的样子,是还有事?”
纪绍辉笑道:“没事,有个和我一起出差的同事,我出来太久了,他会担心。”
“哦。”青年温和地笑道:“那真可惜,听说xx路峰哥的店来了新货,个个都是人间极品,我三弟今天生日,包了场全部买断……”
凌飞墨皱起眉,道:“殷二少,我媳妇儿不舒服,我得回去伺候着。纪哥也是大忙人,来京城可不是享福找乐子的,让人早些回去。你们疯你们的,别太过火。”
青年笑着点头:“啧,有家室的人说话水准果然不一样,那我们三个人走啦。”
“纪哥,后会有期。”青年道。
三人离开后,凌飞墨指着他们的背影:“太子党,不过都有些真本事,应该是接纳了纪哥,以后也算见面能打声招呼的朋友,他们估计还会叫你出去玩儿的。”
凌飞墨又道:“纪哥放宽心,你的合同,我自有办法。”
纪绍辉一回家,立刻打电话退机票,他不能回太原,得留在北京跟进合同。
傅笑寒把卧室翻的乱七八糟,显然在找什么东西。
“辉,你看到床头柜的一个小瓶子了吗?”
“瓶子?那是什么?”
“没什么,保健品。”
“保健品,你身体好的很,还要用那个?”
“那方面的,我觉得没必要,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傅笑寒低着头,手心冒着冷汗,颤颤抖抖地握成拳头。头痛,心累,他的意识渐渐麻痹,脑海里想的全是那些能给他带来精神抚慰的药片。
“难怪你前段时间在床上生龙活虎的,原来吃了药。”纪绍辉假装调笑。
“那你看到那些药了吗?”
“哦,我没看到。我工作忙,哪有闲功夫管你。”
傅笑寒目光狐疑,盯着纪绍辉的脸,“纪绍辉,你真的没看到?”
“你不相信我?!”纪绍辉无辜地说。
许久,傅笑寒低沉声音道:“我相信你。”
“那就好,我昨天找了钟点工,会不会她不小心扔了……”
没等纪绍辉说完,傅笑寒拿着手机疾步离开卧室。
家政公司的名片就算在客厅,果不其然,傅笑寒联系家政,他把散落在地的物品一样样捡好,然后疲惫的坐在床上,似乎满怀心事。
啪,是客厅里的人在摔电话,纪绍辉茫然地听着,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