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麒听了这句“谁生的谁管”,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妞妞是自己亲生的,这些年来不是在莫家村、杨集,就是在英国公府、贺兰山,自己什么时候管过她,
“妞妞,我对不起你。你自小到大,我都没管过你……”邓麒说着说着,哽咽的说不出去了。
他生的俊美不凡,这会儿虽是头上裹着伤口,面容也有几分憔悴,看上去还是浊世佳公子,风度翩翩。不过,此刻眼中含泪,说话带着哭音儿,透着几分软弱。
青雀摸摸鼻子。也不知我那仙女娘看上他哪点儿了,明知他奶奶他娘都不愿意,还是硬要不管不顾的嫁给他?他虽然长的俊,性子也好,可实在太没有担当了呀。
“不管怎么着,我也长这么大了。”青雀很好心的说道:“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必再提起。”
邓麒打起精神,“咱们不是说好的么,等妞妞长大了,我带邓家军,你带祁家军,咱们把北元胡虏打一个落花流水!”
“好啊好啊。”青雀拍手笑,“我的军旗上要大书特书一个斗大的祁字,还要画上一只骄傲的小青鸟,凌空翱翔。”
邓麒连连点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妞妞没忘,从前的事她都记得。自己这当爹的生平只陪了她极短暂的一段日子,那些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这个时辰,我该回家吃饭了。”青雀看看沙漏,坐不住了,“师娘不许我在外面吃饭,必须要回家。”
邓麒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师娘一定很疼你。”青雀大为得意,“那还用说!我师娘可好了,是世上最好的师娘!”只除了一点,死活不肯让我叫她“娘”,唯恐把她叫老了,嘻嘻。
青雀和邓麒出了酒楼,只见前方站着名青年男子,正面带不悦的瞅着他俩。青雀忙跑过去讨好的笑着,“师爹,您是出来接我的吧?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觉迟指指旁边栓着的小红马,简短道:“看见她了。”青雀嘻嘻笑,“受人器重是要付出代价的。譬如我,太受您和师娘待见,回家略晚一晚,您老人家便要出门捉人了。”
“谁是老人家?”觉迟微微笑着,“你这孩子,小时候嘴巴多甜啊,如今越大越不会说话。”青雀一脸淘气,“不是我小时候嘴巴甜,是我小时候您还不老!”
觉迟佯装生气,青雀陪着笑脸,两人熟络亲热,好像亲生父女一样。邓麒在台阶上站着,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快回家吧。”觉迟吩咐,“弟弟吵着要你,正和你师娘闹腾呢。”青雀笑嘻嘻答应了,“成啊,我这便回。”
觉迟吩咐青雀回家,他却是要送邓麒回宁国公府。青雀想了想,偷偷问道:“师爹,您不会打他吧?”觉迟笑着摇头,“师爹是斯文人,动口,不动手。”
青雀回了祁宅,觉迟送邓麒回宁国公府。
邓麒很客气,“哪能麻烦您呢,我自个儿回去便好。”觉迟淡淡笑了笑,“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他人物清俊,话也说的云淡风轻,听到邓麒耳中,却凭空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邓麒没敢再推托。
到了宁国公府门前,觉迟并没应邓麒的邀请进去小坐,邓麒不知怎么的在他面前心虚气短,见他没有进去的意思,半分不敢勉强。
觉迟不进去,也不走,在门前沉默的站着。邓麒心中惴惴不安,陪笑看着觉迟,想说什么,又觉着说什么也不对,说什么也不合适。
“你们在后山搜寻小青雀的那大半个月,她正在鬼门关前挣扎。”没有任何前兆的,觉迟沉声开了口,吓的邓麒面如白纸。
“孩子不只受有外伤,内伤更是严重,一直昏迷不醒。”觉迟眉宇间闪过丝厉色,“内子和我日以继夜的守着她,遍请名医,不知多少幅汤药灌下去,孩子才拣回条小命。”
邓麒站不稳,无力的靠在墙上,脸色惨白。
觉迟向他看了过来,目光幽深,“你想不想知道,小青雀昏迷的时候,口中叫的是什么?”
邓麒嘴巴干干的,张了几回口,也没说出来话。
觉迟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字说道:“她小身子滚烫,神志还不清楚,却一直唤着‘爹,娘’!她到了那个地步,念念不忘的还是爹娘!”
邓麒转过头,不敢面对觉迟的目光。他脸颊靠着冰凉的墙壁,泪水流了满脸。
觉迟稳了稳情绪,沉声说道:“血浓于水。父女之间是天性,内子和我不便阻隔。你若对小青雀亲热和气,给她父亲的关怀,我们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可你若还以邓家女儿的标准来要求她,拿邓家乱七八糟的事情来麻烦她……”
觉迟目光变的冷峻,森然看着邓麒。邓麒羞愧的擦擦泪水,低声说道:“我懂,杨阁老也说过的。您放心,我就是想疼爱妞妞,没旁的意思。”
觉迟冷冷看了他半晌,转身飘然而去。
邓麒看着觉迟的背影,心里那个惭愧,就别提了。人家和妞妞非亲非故的,拿妞妞当亲闺女疼,这么大老远的送自己回来,就为着说一句,“你疼疼青雀,别难为她”。跟人家一比,自己这亲爹实在臊的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邓麒垂头丧气回了宁国公府。邓之翰已被护卫们劝回来了,在自己屋里坐着发呆。邓麒带伤过去看他,邓之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恐的看着邓麒,“您,您受伤了?”
邓麒苦笑,“儿子,你够狠的,下死力气砸你亲爹。”邓之翰眼圈红了,倔强的说道:“我不砸您,我娘就没命了!”邓麒眼神一暗,勉强的笑了笑,“一场误会罢了,儿子,不必再想。”
当时是真想掐死沈茉,如今看看翰哥儿,心软了。这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杀了他娘,生生是把家人变仇人,这又何必呢。
邓之翰毅然道:“我要去宣府建功立业,抵御北元胡虏!耻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外祖父是在宣府倒下的,我要在宣府重新站起来!”
口气虽然还稚嫩,可少年脸色庄严凝重,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儿子,有志气!”邓麒拍拍他的肩,大为感概,“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邓之翰年轻气盛,连一天也不愿等,当晚便命人收拾行装,第二天便打算上路出发。沈茉本来在为娘家的事忧心忡忡,眼见得独生儿子要上宣府,哪里肯放,“翰哥儿,娘这辈子全靠你了,宣府危险,你不许去!”
沈茉若是被邓麒掐着脖子,邓之翰为了保护她,不惜伤了自己亲爹。可是要让邓之翰听听说说的呆在京城,碌碌无为,无所事事,邓之翰是不干的。沈茉拉着邓之翰的手又是哭泣又是哀求,邓之翰不耐烦的甩开了她。
宁国公和邓晖,全都赞成邓之翰去宣府。“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打小便应该为国效力!”孙夫人虽是舍不得,听得公公、夫婿这么说,含泪点头。
邓之翰辞别宁国公等人,又到荀氏所居住的翠竹庵外磕了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邓之屏哭湿了好几条手帕子,沈茉则是再也撑不住,病倒了。有邓之翰在,她还不能劝说宁国公、邓麒去营救沈复;邓之翰一走,那是更没希望了。沈茉想到自己的父亲、哥哥即将人头落地,痛彻心肺,夜不能眠。
“什么刺杀晋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罪名!通敌卖国,也没有实证。父亲唯一实实在在的罪名,便是吃空饷了。”
“哥哥们赶去宣府,是被祁青雀截回来的;翰哥儿要赶去宣府,也是被祁青雀截下来的。父亲,生生是死在祁青雀手里。”
“当年,怎么就让她逃走了呢?”沈茉在病床上喃喃着,跟魔怔了一样。
十六年前,自己穿着大红嫁衣、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嫁到邓家。那时玉儿还在会亭那乡下地方翘首盼望邓麒吧,差点成了块望夫石。
玉儿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自己却生下珍贵的龙凤胎,得了一儿一女。彼时,年轻娇艳的自己抱着儿子,看着女儿,真是神采飞扬,意得志满啊。
哪想到会有今天。玉儿做了侯夫人,也有亲生儿女,她留在邓家的野丫头,更亲手把沈家男丁全部送入死牢。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沈茉想来想去的也想不通,即便睡梦之中,也满是痛楚之色。邓之屏守在她身边,忍不住泪流满面。
南宁长公主府送来了赏花会的请柬。孙夫人把邓之屏、邓子盈叫了去,“长公主垂爱,推托不得,屏姐儿盈姐儿到时跟祖母同去。”
因着沈家的案子,宁国公府也弄的灰头土脸,十分狼狈。这会儿长公主府送来请柬,于情于理,邓之屏和邓子盈都该去露个面儿。
邓之屏和邓子盈都是孝顺听话的好姑娘,虽忧心沈茉的病情,还是恭敬的应道:“是,祖母。”
到了赏花会的这天,邓之屏一身银红衫裙,流云髻,金步摇,打扮的落落大方。邓子盈则是穿着苹果绿锦锻褙子,胸前绣嫩黄折枝花卉,娇嫩鲜艳,清新美丽。
孙夫人把两人上上下下打量过,满意点头。
到了南宁长公主府,自是先到正殿拜见长公主。孙夫人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南宁长公主待她和众人不同,赐了坐,温和问了几句家常,才命女官领她们出殿。
走到甬路上,迎面来了一行人,有宫女,有太监,有近卫,众星捧月般围着位身穿亲王服饰的美丽少年。少年身边是一位十五六岁、身穿真红衫裙的明艳少女,这少女生的极美,她缓缓走过来,宛如冉冉升起的朝霞。
女官忙带着孙夫人等在路边俯伏,“拜见王爷!”那美丽少年根本没往这边看,低头跟身边的少女说着话,径自走了。
等到少年走远了,女官才带着孙夫人等站起身,笑道:“夫人看见了么?王爷身边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祁校尉。今儿个长公主这场宴会,便是专为祁校尉而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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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
编辑问我:过年期间更新不?
我答:照常日更。
顿时觉得自己很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