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祜身披一袭纯黑色斗蓬,大鸟一般作势往青雀身边扑去,口中喝道:“老鹰来了!”青雀满脸兴奋之色,“飞了,小鸟飞了!”张着小胳膊,欢笑着,跑的飞快。
“老鹰真好看!”琪姐儿羡慕说道。二少奶奶眼睛咪了咪,可不是么,张祜本就生的光可映人,这一袭黑衣越发衬的他面如美玉,眸色如夜。更有那凌空跃起的身姿,曼妙无比,飘飘若仙。
“琪姐儿想不想玩?”二少奶奶弯下腰,柔声问着琪姐儿。琪姐儿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犹豫之色,“娘,女孩儿家玩这个,好么?”
二少奶奶见琪姐儿分明是想玩,却又顾虑着这般疯玩不够淑女,微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在咱们家里呢,又没外人,小青雀、祜哥哥,都是自家兄妹。”
琪姐儿牵牵二少奶奶的衣襟,“那,把哥哥也叫来吧,我和哥哥一起玩。”二少奶奶亲呢捏捏她的小脸,吩咐侍女去叫瑜哥儿。
青雀欢呼着冲她们跑过来,“二伯母,琪姐姐!”二少奶奶含笑答应着,把琪姐儿推出去,“去吧,跟你妹妹一道玩去。”琪姐儿眼中含着渴望和向往,犹犹豫豫的跨出了两步,张祜凌厉扑向她,“老鹰来了!”青雀拉起她便跑,“琪姐姐,咱们是小鸟,快飞,快飞!”
琪姐儿跟着青雀奔跑,觉着蛮有趣,也不管什么淑女不淑女的了,一路欢笑、尖叫。等到瑜哥儿过来,又多了只小鸟,张祜这只老鹰迅疾的扑过来扑过去,三只小鸟无处躲藏。
二少奶奶含笑在旁看着,时不时心疼的交代,“琪姐儿,慢点儿!”“瑜哥儿,莫跑太快!”可是瑜哥儿和琪姐儿一旦开始撒欢,真是收都收不住,她只管说她的,孩子们只管满地乱跑。
这天几个孩子玩的都很尽兴,人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汗。二少奶奶怜爱的替瑜哥儿、琪姐儿拭着脸上的汗水,不经意间暼见张祜自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为青雀擦着汗,温柔又细心。
二少奶奶手下停了停,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张世子是本是护送自己回乡的,可如今,倒像是青雀这野丫头的亲哥哥一样,处处护着她。
二少奶奶纤纤玉手拂过琪姐儿秀丽的面庞,忿忿之平之气,溢于言表。我家琪姐儿出自书香门第,又清贵,又脱俗,不比那来历不明的丫头强上千倍百倍?
晚上吃饭的时候,青雀、瑜哥儿、琪姐儿一个比一个吃的香,个个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杨阁老大为诧异,“都这么能吃?养活不起了,养活不起了。”
青雀、瑜哥儿、琪姐儿更来劲了,心有灵犀的齐声开口,“再添一碗!”杨阁老做心疼肚疼状,光摇头不说话,林嬷嬷在旁忍着笑劝他们,“不许再吃了啊,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这养孩子啊,三分饥和寒最好,不能吃太饱,穿太暖。已经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不敢再多吃了。
“饭都不许添了啊,那吃饽饽!”三双筷子一起欢快夹向颜色金黄的豆面饽饽,张祜微微一笑,手伸了出去。青雀等人只觉眼前一花,装饽饽的盘子被拉到张祜跟前,他们够不着。
青雀放下筷子,羞张祜,“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瑜哥儿、琪姐儿也很严肃认真的跟张祜讲道理,“祜哥哥您一味讨好祖父和林嬷嬷,全然无视饥肠辘辘的我们,这是不仁慈的。”
把杨阁老乐的,瑜哥儿和琪姐儿素日都不像个孩子,小小年纪正经八百的,今儿个终于学会耍赖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协议:瑜哥儿、琪姐儿、青雀,每人可以再吃一个饽饽。三个孩子喜笑颜开,瑜哥儿夸奖“香甜可口”,琪姐儿赞美“风味独特”,青雀最别出心裁,夹着饽饽叹了句,“耐饿呀……”众皆绝倒。
这餐晚饭,吃的非常开怀。
张祜又在杨宅逗留了几天,或是带青雀出去玩打仗,或是进山打猎,忙的很。若是瑜哥儿、琪姐儿没功课的时候,张祜和青雀也带他们一起玩耍。二少奶奶见瑜哥儿、琪姐儿跑跑跳跳之后,饭也吃的多了,脸上的笑容也欢快了,便也由着他们。
二少奶奶虽是乡居,和京城、皖南隔三岔五会通信。京城除了她娘家之外,另有几位表姐妹、堂姐妹常有书信来往,颇不寂寞。
家务有林嬷嬷掌管着,并不需要二少奶奶劳心劳力。二少奶奶闲来无事,未免会多看看、多听听、多想想。
二少奶奶思来想去良久,壮起胆子请示杨阁老,“祖父,张世子委实是难得的人才,东床快婿的第一人选……”本人出色不说,英国公府在朝中何等显赫。
杨阁老温和道:“你有心了,祖父很是欣慰。只是青雀年纪还小,不急。再说了,咱们是女家,没有先开口的道理。”
二少奶奶气的差点昏倒。谁说青雀那野丫头了?英国公府是什么人家,能要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宁国公府庶女不成。就宁国公府那样的暴发户,赳赳武夫,他家的嫡长女英国公府也未必看得上!
二少奶奶不敢在杨阁老面前多说什么,憋着一肚子气回去,脸黄黄的,命人煎宁心汤。没法子,太生气了,气大伤身。
这天张祜又带着青雀出门打猎,骑着马,牵着狗,一帮人吆三喝四、气势雄壮的出发了。等到傍晚回来,同行的多了一位英气勃勃的青年,和一队彪悍迅猛的护卫。
这名青年大约二十出头,名叫张祝,是张祜的族兄。他随同英国公平匪,如今正要返京,因英国公夫人惦记爱子,特地来接张祜一同回家。
杨阁老微笑看了张祜一眼,这下子你想逗留也不成了,张世子,请回罢。你陪了青雀这么久,若说要补偿自己的过失,尽够了。
再看看青雀,虽说是依依不舍,却还能做出一幅大方的模样,“祜哥哥,你回京城之后,要记得给我们写信,不许忘了我们。”
瑜哥儿、琪姐儿也笑着说道:“就是就是,祜哥哥要记得给我们写信呦,不许忘了咱们在杨集相聚首的这段美好岁月。”
张祜蹲□子,静静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小女孩儿,“小青雀,哥哥会常常给你写信,不会忘了你。”青雀认真的伸出小手指,张祜纵容的笑笑,孩子气的跟她拉了勾。
张祝在一旁含笑看着,若有所思。
当晚杨阁老设宴款待张祝,张祝连连赔罪,“打扰阁老大人,实在过意不去!今晚要您接风,明儿个又该饯行了,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杨阁老微笑道:“这有什么。张世子先是护送我曾孙子、曾孙女回家,后来又替我教导顽皮淘气的小学生,老夫扰他之处太多,款待他的族兄,理所应当。”
张祝为人圆滑周到,杨阁老彬彬有礼,宾主尽欢。
有张祝催着,当晚张祜便命人收拾行李,整装待发。张祝见他如此,笑着拍拍他的肩,放心的回房歇下。家里已是望眼欲穿,好弟弟,你可别再磨蹭了。
灯光下,张祜独自坐在桌案前,闲闲翻着手中的书册。窗户无声无息的被推开了,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哎,你真要走啊?我是来告别的。”机灵的钻了进来,盘腿坐在张祜面前的桌案上,一脸嬉笑。
张祜指指身边的椅子,“斯斯文文坐下,咱们好好说话。”你坐在桌案上,比哥哥还高,成什么话。
青雀大摇其头,“不要!我喜欢居高临下,不喜欢比你低。我为什么要坐椅子上呀,比你矮那么多!”
张祜好笑看着她,一件一件交代,“哥哥走了之后,你要韬光养晦,知不知道?凡事不可执拗,千万不能吃眼前亏。”
青雀自得的昂起头,“这还用你说么,我一直都知道的,做人要能屈能伸!祜哥哥,我是很有眼色的,放心放心。”
张祜摸摸她的小脑袋,从袖中掏出件黑黝黝的背心递给她,“这个,贴身穿着,不许脱。”青雀好奇的拿过来看了看,“好丑,不过很轻。这衣裳很怪异,祜哥哥,我不要穿,太丑啦。”
张祜微微一笑,把背心塞到她手里,声音柔和而坚持,“小青雀,这衣裳蛮好玩的,你穿穿便知道了。你不是最喜欢希奇古怪的物事么,哥哥送给你玩的,不许不要。”
“那好吧。”青雀勉为其难的收下,“要贴身穿着么?我回去穿穿看。祜哥哥,多谢你啦 。”
张祜又交待她务必要贴身穿着,不许脱下。青雀乖巧的答应了,张祜牵着她的手,亲自把她送了回去,交到英娘手中。
“好英娘,祜哥哥送我的。”青雀炫耀的给英娘看黑背心,“有不有趣?这么丑,他要我贴身穿着。”
英娘脸色一变,忙拿到手中细细看了,心中惊骇莫名。她虽是婢女,却出自龙虎将军府,自幼陪伴祁玉长大,颇有几分见识。这背心异常轻、软、细密,非毛非棉,与众不同,难道竟是将军曾提起过的乌金软甲?
乌金软甲,那是何等珍贵难得之物,张世子竟送了给青雀防身。
英娘打发青雀睡下之后,独自怔怔坐在床边。张世子和青雀萍水相逢,都能这般顾虑青雀的安危。小姐,你是青雀的亲娘,更应该为她着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青雀这种处境,不强大不足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