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皇上的手指轻敲着龙案:“你决定了?”
“是啊,陛下您不是怕我老了没人奉养,让我赶紧弄出个孩子来吗?您看,我这一口气给您弄三个来。”金喜达笑呵呵地答道,嘴唇都要咧到耳后去了。
他此刻窝在龙案下首的一张太师椅上,不过,是很没形象地大半个身子靠着,脚还架在前面一个墩子上,更准确地说,他的姿势应该称为“半躺着”。
皇上身边的大福子公公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暗自YY:普天之下,应该也只有这位金公子敢这么不计形象地坐在皇上跟前吧?偏偏皇上就吃他这一套,认为只有这个从小一起爬树、一起到御膳房偷东西吃、一起在嫔妃、宫女们的衣裙上画乌龟的金喜达在他面前才是真实的,其他人,包括妻妾(后宫嫔妃)儿女都只会在他面前唱戏,也不知道哪句话真哪句话假。面上都是真诚忠孝,说的比唱的好听,背后尽干些乌漆麻黑的事。
果然,皇上见金喜达躺得惬意,想到的不是“不敬”,而是很不平衡,倏地站起身靠在贵妃榻上,舒服地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正事,自己还没训斥完呢:“放屁!那是你的孩子吗?义子义女,怎么比得上亲生子女?”
大福子公公赶紧看了看门那边,然后半垂着脑袋在角落站着,皇上和金公子两人私下里的这幅形象真是太不体面了,听听,皇上连粗口都暴出来了。呵呵,不过他看了十几年,已经不以为奇、麻木了。如果哪天皇上跟金公子说话就像跟那些大臣们一样,那才坏事,一定是两人闹崩了。
金喜达抬了抬身子,拿了旁边几子上的茶杯啜了一口,“亲生不亲生的没关系,情真就行。亲生的又怎么样?互相算计的、背后捅刀子的、卖父求荣卖子谋利的还少吗?”
“这怎么……”一样?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皇上突然没有了底气,金家的事他很清楚,金喜达小时候好几次差点被亲人害死,有一次金老太爷听了巫医的话,甚至要取他的心头血救自己最宝贝的庶子。也就是从那时起,金喜达再也没有称呼金老太爷为父亲。
皇家的亲情更是薄弱,其实他才是那个对亲情最没底气的人。他还正当壮年呢,储位之争已经明里暗里激烈地展开了,还有佛堂里的皇祖母、东北的那个小皇叔……
“就算是这样,你可是你们金家嫡系的长子嫡孙,事关子嗣,你们家老太爷会同意吗?”皇上嘴里刚问完,心里就开始鄙视自己,这个金喜达做事什么时候顾及过他家老头老太太的喜怒了?多年以前还会看重金老夫人的想法,自从甄子柔离开京城,还有那个所谓表妹“怀孕”的闹剧揭开,金喜达对那个金家就再没有了任何牵挂。
“哼,子嗣?我没有子嗣,金老太爷只会躲着偷笑,免得家业被我分去大半。”金喜达冷嗤。
皇上噗哧一笑:“说真的,文俊,你这样把金家都让给那些个庶兄弟去折腾,不会不甘心吗?我给你封侯你不要,让你当官你不肯,难道就一直这样功不成名不就的?”
金喜达又是一声冷嗤:“功成名就来做什么?让那些所谓兄弟姐妹算计着把儿子过继到我名下,还是让他们再弄几个女人到我床上?我自己过得心安理得就成,没兴趣为他人做嫁衣裳。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多赏点皇庄什么的,不能转手不能继承的那种,我死了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对陛下您也有好处不是?另外,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如果陛下能帮我多看着那三个孩子一眼,文俊就感激不尽。”
“唉,你呀!”皇上叹了一口气,早知道甄子柔对金喜达如此重要,当年他就应该直接赐婚,不让甄子柔离开京城,可是……唉!
这时候,门口有小太监轻轻扣门的声音,皇上和金喜达都没动,大福子公公将门开了一条缝,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纸,又交代了两句,关上门。
“皇上,钦天监已经选出了日子,最近的适合金公子认亲的好日子在五日后,或者下月十五,再有就是来年正月二十八。”大福子公公看着纸上的三个日期回道。
“就五日后吧,又不是成亲,没有那么多章程要准备。”金喜达喜滋滋地说道。
皇上倒也干脆:“五日后就五日后,不过还是要好好操办,朕也不知道你到底准备不准备成亲,这认义子义女的事就是大事了,马虎不得。大福子,你代我去跟母后讨个人情,让刘嬷嬷和顺子公公出宫几天,带上二三十个宫女嬷嬷什么的去夏宅帮柳嬷嬷的忙,他们这刚到京城,人手都还没齐全呢,怎么办事?看看需要些什么,就直接从宫里领,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
大福子公公赶紧应下,并对金喜达道:“恭喜金公子了。”
金喜达站起身,一本正经、恭恭敬敬地给皇上行了个礼:“谢陛下”。皇上这么做,一方面是防止金家闹场,另一方面也是给书杰三人撑腰,算是从侧面回应他刚才那句“我不在京城的时候,能帮我多看着那三个孩子一眼。”
皇上不耐地一挥手,笑骂道:“少来,你太认真了,朕反而不习惯。”
因为皇上的插手,金喜达本来只是计划“好好热闹热闹,顺便给新宅院暖暖场”的认亲仪式一下子变成京城里人人都在谈论的热点新闻。
金老太爷摔了茶盘,乒乒乓乓一地碎瓷片儿,那个从小就与他不对盘的嫡子成不成亲的他并不在意,不成亲更好,过几年把最疼爱的孙子过继到他名下,就是正经的嫡子嫡孙了,还能继承他的财产、爵位什么的。
金喜达深得皇上宠信,据说皇上好几次要给他封爵都被那个孽子拒绝了,气得金老太爷七窍生烟。金家之前也是大世家,一代代传至今,已经是京城最没底气的世家之一了。
可是天大的馅饼砸到金家头上,那个孽子竟然眼睛都不眨地拒绝,他眼里还有父亲,还有金家吗?可惜金喜达根本不回金府,也从不在意什么孝不孝的名声,根本奈何他不得。
名声这东西,你在乎它就非常重要,你不在乎它就什么都不是,金喜达我行我素,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而且他又不考功名,不当官,不受爵位,御史想弹劾都无从下手。偏偏人家是皇上的“至交好友”,跟皇上说一句话比你说十句都有用,谁愿意得罪他?
后来金老太爷疼爱的几个庶子就劝他别跟金喜达硬碰硬,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断绝关系金喜达就还是金家的儿子,反正他念着那个甄子柔不肯另娶,没有家室子嗣,以后好处还不都是他们的。
可惜金喜达从来不如他们的意,据说皇上的赏赐,金银珠宝大宅院统统拒绝,只接受不能转让不能继承的皇庄、肥田。也就是说,仅能供他自己享用,只要他不在了,那些庄子田地都要被收回皇家。
而且金喜达从不避讳自己是“不孝子”,所以无论金家怎么粉饰,几乎全京城都知道金喜达与金家不合,不买金家各人的账,他们想借他的势占些好处都不成。
金喜达的狠绝让金老太爷和一众兄弟姐妹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现在金喜达又这么高调地认义子义女,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在表示以后不会再过继之类,因为义子义女虽然不改姓不入宗祠,但也是正经叩认义父,过了明路,以后自然会为金喜达养老送终。至于什么金家血脉,金喜达从来就没在意过。
金家人很想闹场啊,可是下一刻就听说这次认亲仪式是皇上亲自下旨操办的,是太后宫里的顺子公公和刘嬷嬷带着宫女在忙碌张罗的,他们哪里还敢说一个字?
与金老太爷的暴怒不同,金老夫人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整整发了三天呆,她真的错了吗?唯一的儿子宁愿去养甄子柔跟别人生的孩子,也不愿意接受她安排的亲事,甚至这么多年都不再回来一次。可是,她到底错在哪里?她还不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们母子在金家的地位着想?她生养了他,不就为了母凭子贵?自古就是这样的啊!
认亲仪式的前一日,皇上又玩了一次出乎意料,竟然正式下旨“赐亲”,把书杰三兄妹“赐亲”给金喜达为义子义女,夏宅仍然是夏宅,书杰三兄妹依然是夏家的子孙,与金家无关,但必须孝敬金喜达如亲父,双方不离不弃。
全城轰动了,自古只听说“赐婚”,而今竟然还有“赐亲”一说?不过无论赐什么,皇上金口玉言所赐的可都非同一般,谁也不敢质疑、不敢否认,否则就是藐视圣旨。
呵呵,让大家八卦、回味的是圣旨中那句“夏书杰三兄妹依然是夏家的子孙,与金家无关”。生生地打金家的脸啊!
连书杰兄妹都暗自腹诽这皇上对义父也太好了吧?那句话明显就是断绝了金家趁义父不在京城时上门闹腾的各种可能,真正是爱屋及乌!不过这也更加看出义父对他们三兄妹的好。
认亲仪式这天,宾客满堂,能在皇上那边挂到名号的基本上都得了帖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金喜达的特殊身份,又经常离京,在官员中交友并不广,特别是极少结交朝廷重臣,除非像威远侯、徐大人那样很多年以前就是世交、朋友的。皇上想要办得热闹风光,索性大笔一挥,自己列了张客人名单。他不知道的是,他老人家这么一挥笔,给名单上无名的人带来多少忐忑。
金喜达的朋友多在大周各地,时间太紧赶不及过来。而书杰三兄妹初到京城,请的也只有甄大贵这个舅舅、徐老夫人、徐念儿、还有南宫淼,夏若雪这个族姑还是自己派庆妈妈上门讨要的请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