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分吃蛋糕, 三梦坐在中间,几乎不怎么讲话。
双方父母本来一向没什么话聊,这下子圆觉生了重病, 病和养就成了话题。郝大通说他有支自己配的药酒, 治老寒腿很有效, 对圆觉如今的关节痛说不定也有用,改天拿来试试,圆觉忙说好好好。
两个妈妈凑一起就说煲汤的心得, 哪种汤大补, 哪种去火,全都门清。
如意吃完一块蛋糕还要,但其实肚子已经饱了, 吃不下了, 就开始用奶油捣乱,白花花的抹在自己嘴边上扮老爷爷,又往爷爷和外公脸上抹。
老人们都由着他闹, 哑妹就追着他跑, 只有妙贤也是安静地跟三梦并排坐着, 喝一杯白水, 吃掉一小块蛋糕。
印象中他是无茶不欢的人,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一般都会自备茶席, 亲自为长辈煮茶, 可他没有。
那天跟鬼才程他们一起喝茶时她就看出来了, 他虽然喝的是最好的明前,却食之无味,根本品不出茶的好歹来。
而且他嗜甜,很难想象奶油这么厚重的蛋糕会是他亲自挑选的,而且还干干净净地吃完了一块。
妙贤见她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回眸瞄了她一眼,又切了一小块蛋糕过来,说:“我喂你。”
“……”
如意见状跑过来要吃喂的这一口,跑得太急,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地板铺了地毯,摔得不痛,不过他手上的奶油全都蹭到了三梦裤子上。
他没哭,爬起来还朝着三梦嘻嘻笑呢。
这父子俩,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我上去洗澡换件衣服。”
她站起来,再也顾不得家里其他人的反应了,闷声上了楼。
如意瘪了瘪嘴角,窝进妙贤怀里,仰头问:“妈妈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妈妈不会生如意的气。”
“可是……我觉得他好像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今天骗她了?”
他就说嘛,假装不舒服让妈妈赶回来这主意有可能行不通的呀!
爷爷常说不打诳语,他这算是诳语吧?
孩子的水晶心肝,妙贤居然一眼就看穿,摸着他的脑袋说:“你想给妈妈庆祝生日,对不对?”
“对啊。”
“她不能回来过生日,你觉得很失望,对不对?”
“对啊。”
“那就是了,你心里的不痛快也是一种不舒服,算不上诳语。你以后怎么想就怎么说,任何事都不要压在心里,妈妈不会怪你的。”
如意翘起小嘴:“可妈妈已经生气了。”
“不要紧,她要气也是气我,你还是好孩子。”
“真的吗?”
“嗯。”他也站起来,对家里人说,“三梦今天累了,我上去看看她,你们都早点休息。”又特别交代三梦的爸妈说:“我请赵叔明天开车送你们回去,难得来一趟,今晚就住下来吧,客房都已经收拾好了。”
孙有凤连连点头,连郝大通也对他这回的周到没话说。
妙贤微笑,想的却是,今晚家里住满了人啊,她无处可去,只能重新跟他共处一室了。
三梦果然在二楼主卧的浴室洗澡,花洒开到了最大,瓢泼大雨似的从头淋下来,她就站在水幕里,一遍又一遍地捋头发,还是理不顺脑海里的纷乱。
她从来没有这么矛盾纠结过,甚至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她一趟趟往王老师的心理咨询办公室跑,其实也就是为了有个人可以听她讲这样离奇的猜测和故事,再这么下去,妙贤没去治病,她倒真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还没洗完?小心着凉。”
她又被来自身后的怀抱笼住,丝毫不觉得意外。她故意没有锁门,也知道锁不住他,他一定会进来,像现在这样,不仅抱她,还吻她。
她手肘后击,没有留力,他适当地退开了;她再要摔他,他纹丝不动。
陈一过去也不是软脚虾,这点她是清楚的,只不过没想到有一天她要这么来对付他。很好,练过是吧?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火力全开,她郝三梦还没怕过谁。
她伸腿狠狠攻他下盘,谁知脚下打滑出溜了,仰面就往地上倒,还是他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摁在了浴室墙上。
她明天就扔了脚上这双硬塑料拖鞋!实在太滑了啊!
妙贤笑着说:“火气这么大?如意果然没猜错,你是真的生气了。”
花洒还开着,水流哗哗的,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却连衣服都没脱,只是也被冲得湿透了,宽大的海青贴在身体上,宽肩窄臀,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被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两个湿漉漉的人这样对峙着,简直就像在历劫一样。
“你想怎么样?”她问。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他凑到她唇边,“打断你跟其他男人的约会,就这么不高兴?”
什么其他男人,什么约会!你一个吃斋念佛的大和尚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约会?反正不管是做陈一还是妙贤的时候,他都没跟她约会过!
她今晚为什么生气,是因为约会的事吗?是因为他骗她说孩子生病呀,混蛋!
她咬牙切齿地抿紧嘴巴不吭声,妙贤又伸手指揉她嘴唇,被她一口咬住,毫不留情地咬出血来。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像那手指不是他的,任由她狠咬。
最后还是三梦先妥协了,她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再看到他手指上的牙印,血肉模糊的,竟然心疼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陈一啊,他只是生病了,他的血肉、他这张脸,明明就还是她爱的那个人。
“解气了?”他舔着自己被她咬伤的手指,“没用的,你以为见了血,就能见到他了?”
说出来了!三梦忽然意识到,他口中那个“他”指的是正常时的那个妙贤!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提到他不同的人格,这个分裂出来的妙贤果然什么都知道。
“在你面前见血,出来的人是我,不是他。要重新变回他,要靠其他的方式,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三梦咽了咽口水,心跳剧烈得胸腔都像要炸开。她当然想知道,她猜来猜去,没有一样是能确定的,连他这个妖僧是怎么来的,都还要靠他主动说出来。
原来是见血,还是在她面前见血。
她别开脸,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趁机开出条件:“求我,我就告诉你。”
三梦一把揪住他湿透的衣襟,红着眼睛说:“你把他还给我!”
陈一,你醒一醒。
“你还是不懂啊,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他脱掉身上的衣服,跟她一起站在水幕下,逼得她脸红,逼得她无法直视他:“你看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三梦的身体的某一处倏地缩紧,因为痛楚和说不上来的感觉而颤栗。
他心思缜密又活络,手指修长灵活,很容易就可以让她的呼吸随之起伏。
他喜欢她被他控制的这种感觉,真正的百炼钢化绕指柔。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你真的可以告诉我?”
“你说换‘他’回来?”他仍旧笑着,“当然,只要你想。”
三梦深深呼吸,也深深看他,然后放开他的手,默认了他的条件。
他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但也毫不客气。她只感觉自己的后背抵在墙上,冰凉一片,那种冷冰冰的温度仿佛直接刺进心里去,即使他的吻热力极高,也不能消融。
水声还在耳边哗哗流淌,他终于体会到交融是个多么贴切的词汇。
假如化成水,他们此刻早就是一体的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她还是那样不服输的姿态。他把呼吸埋在她的颈窝,闷闷地说:“真的那么喜欢他吗?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愿意?”
做尽这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他的空虚感告诉他:错了,此有非彼有,此生非彼生。
他始终不是她心里那个人。
“你可以说了。”她冷淡地睨着他,让他想起过去那个陈一也曾这样不屑一顾地看着她。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
“那也不关你的事。”
身体最后的热度也很快褪去,他连声音也变得冰冷:“如果我说非得跟我做才能换他回来呢,你肯吗?”
他当她是傻瓜?
“那你现在变回来了吗?”
“他不回来又怎么样?”他突然发怒,掐住她的下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他到底哪里好?我不准你想他,也不准你想其他的男人!”
他还在计较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吃袁晗的醋,也吃他自己的醋。
“他哪里都比你好,至少不会骗我,也从来不会言而无信。”
她鄙夷地说了这一句,扯过浴巾遮住身体就往外走,却又被他给猛的扯了回去。
啊啊啊她明天一定要扔了这双碍事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