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卫…明涵你疯了吗?”方世君上前一步,抓住那举着剑疯狂挥舞、不见一丝常态人的肩膀。
但是显然对方如今已无半分神志可言,不仅没有罢手,反而反手一剑刺来,神淮忙推了方世君一把。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呆滞,神淮一声棒喝:“发什么呆,想死吗,他如今可毫无理智了。”
方世君一个激灵,忙提起剑加入打斗。
一时间,四人打作一团,可即便是三对一,三人竟也招架不住,究其原因,一则是方世君顾忌着怕伤害到对方,结果自己倒是先受伤了,二则神淮也注意着招式不让黎栩发现还要保护好小少年,而最重要的是——
太强大了,如今的卫明涵真是太强大了,在绝灵阵下竟也有着这种超越常人的速度、爆发力,还有无理智驱动下的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很快方世君、神淮、小少年身上都挂彩了,卫明涵虽然好不到哪去,却依然杀杀杀,瞧着竟是很有些邪修为怨气所侵的样子。
神淮一边保护着小少年不受伤,一边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一眼,只见黎栩好整以暇地靠在刚解开的玉质大门上,青衫翠玉映的人如玉、玉如人,还真是分外好看。
神淮:“……”
他挑了挑眉,三两下把打斗圈往黎栩这边带去,他可不是见不得对方这副悠闲样啊,而是相信对方这么淡然样子的必定是有了什么办法的。
默契地察觉到神淮意图后,小少年极其配合地往玉门冲去。
眼见着剑风扫来,黎栩淡然一笑,接着立刻打开玉门,闪了进去。
神淮:“……”
他竟忽然觉得这还挺是个办法的,手掌一翻,他就快速抓着小少年钻进合到一半的门缝,边喊了句:“方世君你进来。”
因为大门正在闭合,是故他跑得很快,刚冲进门内,还没喘口气,也没找到里面半个人,却忽然脚下一空。
神淮:=0=
他手腕一动,就把小少年扔出去了,其力道之重,令得小少年直接就贴门上了。
小少年:“……”
又扔他,他又不是皮球,委屈地揉揉后脑勺,就要控诉地开口,却不想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一步之外,竟是一片塌陷,没有地,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空,而对方正直直地往下掉。
一瞬间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扑,整个人被向前拖出去大半个身子,所幸到底还来得及抓住神淮的手指。
手中温热熟悉的触感让他重新找回意识,巨大的塌陷,下方犹如万丈深渊看不到底,最重要的是这壁极其光滑,根本做不到像在树洞里一样借力,没有灵力地掉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沈琛看着一个手臂远那个熟悉的白影,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永远把安全留给他,可是他知不知道他最怕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有危险啊?
他再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他眼前了,他再也不要看到对方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了……
刚刚在外面,但凡有一点剑风扫来,都会替他挡去,他身上的血几乎都是神淮的,实际上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一个伤口。
他……又不是瓷娃娃,哪里需要这样的保护。
而在里面,发现危险后,这人第一件做的也是把他推离,他……怎么值得这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啊。
看着这人略显苍白的脸梢,小少年艰难地喊道:“师兄,抓紧我,不要…不要放手,千万不要放手。”
“我求你,不要放手好不好?”
只是……无论如何苦苦哀求,也没有得到那人半分回应,对方只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小少年心里忽然涌上股不可名状的害怕,他怕对方会忽然松开他的手,他牢牢抓着地面,几乎带着哭腔:“师兄,我……我抓住了,不会有危险的,你不要放手好不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永远一起修炼的吗,就像在苦崖上一样……”
寂静的室内,只有小少年破碎惶恐的声音,恳求絮叨着,说着说着,他忽然吸了吸气,面色一厉,红着眼眶,竟恶狠狠道:
“师兄以为自己松手了就是护我周全了吗,不会,我告诉师兄,如果师兄你敢放手,我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来抓住你的,区区一个塌陷深渊怎能阻我?”
似乎这方法当真起效,话音一落,下方就响起了神淮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要说了,我头晕。”
倒是小少年没有想到真的能得到对方的回答,他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这时神淮顿了顿又继续慢吞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松手了,有那么蠢吗,尽说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既然能撑住地面了就把我拉上去,废话什么,我现在头疼得厉害,你别喊了。”
真是奇了怪了,刚刚简直听得他无语,自己看起来像是这么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冤大头吗?
咳……当然之前那些不算,本来是为了担心小少年血液异样被黎栩发现才挡剑挡剑又挡剑的,挡得他失血过多,脑子都不拎清了,才会在一脚踩空后下意识地把小少年给扔出去、而自己掉下去的。
还什么别放手的,真不知道小鬼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关键时刻就掉链。
要不是因为这空洞内古怪,竟既有不断吸取体内生命力的奇怪阵场,又有凄厉呼喊穿耳而过,搅得他头晕晕、眼花花,他早就想冷哼出声了——小鬼,看你脑补得很欢快嘛。
小少年张了张嘴巴,显然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回答,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内心的高兴,一时间,他只觉得这声音有如天籁,不,神淮的任何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天籁。
他知道他终于是用决绝威胁说服了对方,只是对方永远这么别扭,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强行忍住,然后吸了口气开口:“师兄,你抓紧了,我要拉了。”
神淮点了点头,表示做好准备。
小少年一手抓着对方,一手撑着地,微平移地向后退,一点点把对方拉上来。
他拉得很努力很努力,却也很慢很慢,毕竟一个不注意,两人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只是……太慢了,对于神淮来说实在是太慢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地流失,头愈加的晕了,连身体都自骨内发凉。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小少年,因为……并没有任何作用,除了让小少年心慌害怕、增加失误几率外,什么作用都没有,如今小少年已经拉得够努力的了,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几丈外,在这一圈塌陷外缘的书架边,黎栩手中拿着块玉简,眼睛却是凝视着中间两人。
他觉得这个书阁主人委实是个阴险又无聊的人,简直酷爱捉弄人,防火防盗防偷书到他这样的地步也是醉了。
‘推’那个他就不说了,恶趣味十足,然而一楼藏书看似包罗万象实则都不深入,想来精华应该在三楼。
二楼的木人阵又进一步削低人的戒心,等到三楼以为对方终于要出大招了,结果……
其实也确实是大招,以‘拉’这个字做掩护,实则解开阵后其内逸散的能量全都跑进中间一人中,闭塞他清窍,变身杀器,又加速他各项能力指标,导致同伴措手不及。
如此自相残杀就大概得损失掉一两个人了,而勉力逃进来的只要步子稍微踏大一点,就会掉进洞里。
逃命哎,步子当然不会小,没几个人会像他一样施施然地进来,估计得全军覆没。
而在外面的那个杀器终于耗光了游走进来的能量,恢复神志后,恐怕也会脱力倒地,一旦如此,在这地方一无灵气二无旁人,恐怕不死也难。
这样,则是全军覆没。
一环扣一环,委实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且还十分恶劣。
他皱了皱眉,苍荒宗按理说是正道宗门,怎么会有这么邪性的地方,拿本书看看嘛,要不要玩的这么大。
他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过去给那苦情师兄弟二人帮个忙什么的,但是那个师兄总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只怎么说也是一起行动的,对方还这么信任自己,不救又好像很没义气的样子……
然而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小少年就已经快把他师兄拖出来了。
珠光从书架上斜斜地打过来,自下而上看去,昏黄却不黑暗,映得小少年的脸格外的柔和温暖,额头微微冒汗,却又认真坚决的不可思议。
神淮心底忽然升出股异样的情绪来,也许这种生死一刻最是能放大人任何一丝极细微的感觉,甚至让人凭空多出许多感情来。
只是他意识有些发虚,捕捉不到什么,只恍恍惚惚觉得小少年真是越发好看了。
不过一臂的距离,沈琛却觉得是他遇到过最远的征程了,这时什么外面的打斗、旁边的青衫男人都离他远去,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人了。
石壁很滑,地上也很滑,很难借力,他又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而最重要的是,神淮的脸色正在一点点灰败下去,眼睛也越来越黯淡。
他又不是小时候的傻子,不是对方不说就什么都不会发现,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知道如果不再快点把对方拉出来,也许他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了。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凉,却更让他小心翼翼,快了……快了…
就在他要把对方拉上来的瞬间,忽然身后一声巨响,是卫明涵和方世君进来了。
该死!
方世君直冲过来,被沈琛的身体一绊,自己止住了,却把对方给踢了出去。
沈琛的眼睛一时间几乎要滴出血来,只来的及牢牢抱紧神淮的身体。
这时他才发现对方是如何的浑身发凉,脸色青白,牙关紧咬。
两人直直地往下坠,他终于知道刚刚对方是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了,干嘛……不告诉他呢,怕他担心吗?
他把脸贴过去,企图让对方能热点起来。
滑滑的、软软的、凉凉的。
他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安详得像睡着了一样,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看开了,能和对方一起坠入深渊,在无尽黑暗中紧紧相拥不是也很好吗?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什么的想想还挺带感。
这么一抛却生死,他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
他侧了侧脑袋,恰好和对方脸对脸,看着对方一点不殷红、反而青紫的嘴唇,有些心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一碰上柔软,却又立刻像触电一样地缩了回来。
意识好像切去了另一个空间,什么坠崖啊、生命力流失啊、魔音穿耳啊,似乎都和他不相干了。
这时他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有如擂鼓的心跳声,他盯着对方的嘴唇咽了咽口水,不断给自己打气。
——死都要死了,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没说远远看着牡丹也能风流的。
——怕什么,神淮真正的身体(大白蛋蛋)不是都亲过那么多次了吗,看,明明都是老夫老夫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打气完毕,他忽然脑袋猛地冲了过去,颇有些有今朝没明日的一往无前架势,可是别忘了,他本就紧抱着神淮,如今这么狠冲,一下子两人脑袋瓜就都撞上了。
“嘶——”耳边一一声轻呼。
沈琛:=0=
别看这呻~吟轻,听在沈琛耳里,就跟天上那九霄神雷轰炸下来一样,轰隆隆就把他给劈傻了。
登时就大脑当机了,整个人木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找回手脚,他保持着脸贴脸的姿势不敢动,转了转眼珠,看看对方面色、看看对方眼睛。
依然是面色青白、双目紧闭的,他一方面心疼得不行,一方面又松了口气,蹭了蹭对方侧脸……没反应……
刚刚那个…应该是他做贼心虚…的幻觉罢。
可是心还砰砰跳的,还是先冷静一下吧,他看着对方好看(并没有)的脸颊,心还真的渐渐静了下来,柔软得一塌糊涂。
渐渐的,他又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半分慌张,好像理所当然的,他慢慢靠近,在对方眼睛上落下一抹浅浅的温柔。
接着,他忽然笑了,把脑袋凑过去,摩擦了下对方的嘴唇。
柔软而有弹性,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在旁边又舔了一圈,然后……吧唧……张嘴咬了下去。
一时有股甜腻而腥气的味道涌入口腔,他眨了眨眼睛,松开,立刻就发现对方原本青白的嘴唇又红又肿了,还有血丝渗出。
一下子他就心疼了,再次张嘴含住对方的双唇,不过这次可不是刚刚的咬下了,连牙齿摩擦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包着,不让鲜血流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舌头舔着对方的伤口,砸吧了下,觉得果然是神淮的血,味道真是太美妙了。
他一点一点舔干净。
只是……怎么这样啊,舔了还有,舔了还流,他觉得有点委屈,干脆就把舌头糊那了。
啊,糊久了还有点热,他本能地动了动,舌头撬开牙关……忽然之间,新世界的大门好像向他打开了。
只是,他才觉得觉出点味道来,忽然……咚的一声,耳边瞬间传来一声坠响,紧接着四面八方都是水灌了过来。
小少年连忙抬了抬脑袋,一看竟是坠入湖泊的样子了。
眼前飘过一个个小气泡,小少年一看不好,立刻捧起他师兄的脑袋,把嘴巴糊了上去,这回可没半分占便宜心思,救人呢。
他想着凤凰什么的,应该是怕水的吧,他得保护好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少年只觉得游动的手脚越来越重,好像灌了铅一样。
头脑都渐渐有些发昏,他想着不行,不能昏,得带着他师兄到个安全地带去,有水总也有岸吧。
奈何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蓝天白云,彤日碧树,青草地上,躺着两个衣服皱了吧唧、肢体交缠的白衣修士。
若再仔细看一些,便能看到两人竟是唇齿相依、脸上还有些湿漉漉的,尤其是几步开外还有个清澈湖泊,不得不叫人浮想联翩啊。
若是哪家女郎看见,必是要立刻羞红了脸颊跑开了,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伤风败俗、屮艸芔茻啊。
阳光有些刺眼,鼻头还阵阵发痒,其中那个稍长些的修士忽然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雪白却不苍白的大帅脸。
一时,神淮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能不困难嘛,嘴都被人糊住了,也难为两人没窒息而死了。
大概……因为此地灵气充沛的缘故吧。
神淮想动动手想把对方扒下来,却发现自己手脚也都被缠住了。
“……”难怪他会梦到他小时候去找黎栩玩耍…结果被八角章鱼缠住了的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呢。
他躺着流转了下灵力,觉得差不多了,才用灵气把对方给柔和地拉开。
这才一仰身翻坐起来,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狠狠喘了几口气,等胸中重浊一扫而空后,他忽然伸出手指,摩挲了下对方的红唇,紧接着神色变得无比复杂,眼底光芒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