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死了个把宫女,真的至于你这样?”沈南醪面带讥诮地看着脸色惨白的上官婉儿。
“哼!”上官婉儿瞥了他一眼,一声冷笑,“至不至于,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干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沈南醪嘴角扬起,笑得十分灿烂,“再怎么说,这宫人的死跟我脱不了关系,怎么,上官大人就如此薄情,翻脸不认人了么?在这宫人的眼中,我们二人之间可不是有私情么?”
“闭嘴!”上官婉儿气红了双眼,“沈南醪,跟你扯在一起,我只觉得侮辱!只觉得脏!”
“脏么?”沈南醪冷笑,“我是很脏,那你以为你又干净得到哪里?无媒无聘,与男子苟合,你倒是干净!”
“你!”上官婉儿被沈南醪的话一激,心中一痛,忽然想到贺兰敏之,想到他最为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办法和自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情感的宣泄让她没有控制住,泪水从眼眶奔流而出,“你——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上官婉儿,你以为你是谁?”沈南醪对上官婉儿的愤怒视而不见,依旧肆意大笑,脸上堆满嘲讽,不但没有离去,反而向前迈步,离上官婉儿更加地近,“你让我滚我就会滚么?真是笑话,我是面首,是没了男人的尊严,但你呢,你又能多好?锁在这深宫中,永远无法逃脱,这就是你的命!你我二人的命都是一样的,我们都被关在金子打造的牢笼之中,永远都飞不走,除了死,除了死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解脱!哈哈哈哈……”沈南醪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什么家族的荣誉,什么兄弟的情谊,他们把我当做换取融化富贵的筹码,沈家啊,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哈哈哈哈……”
沈南醪笑着笑着,笑着笑着——忽然大哭,然后伸出手,想去拉上官婉儿。
“你做什么?”上官婉儿推开他,“别碰我,你的手太脏!”
“脏吗?”沈南醪一边哭一边笑,“哈哈哈……我脏,我脏!我脏又如何?即便是下了地狱,只要有你陪着,我又何惧?”
说着,沈南醪便朝着上官婉儿的所站的地方扑去。
上官婉儿迅速闪开,谁曾想沈南醪似乎就是下定了决心,绝不放过上官婉儿似的,一次未果,居然再度追逐。
“啊——”沈南醪忽然一声闷哼,然后白眼一翻,朝地上扑倒。
“小姐,你怎么样了?”小福子丢掉手中将沈南醪砸晕的木棍,上前扶住面色十分难看的上官婉儿。
“我——我没事……”上官婉儿摇摇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残局,又看了看上前来的小福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小姐放心!”小福子像是知晓上官婉儿的心意似的,安慰说道,“方才一听说沈御医来了,我便将附近的宫人给打发走了,小姐尽管放心,不会有人进来的。”
“嗯!”上官婉儿感激地看了小福子一眼,长长地出了浊气,再看看躺在地上一死一活的两个人,“小福子,将彩云的尸首搬到屏风之后,把他搬到软椅上躺着,再将这里清理干净。”
“是,小姐。”小福子点点头,“小姐,我先扶着你坐下,你的脸色好难看。”
“不用,”上官婉儿摇头,继续吩咐小福子,“我没事,先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再去端点点心来,千万记得同膳房的宫人说,沈御医正与我对弈,你怕我们中途饿了,便从膳房端点糕点来,顺便打点一下膳房的人,让他们把消息放出去。”
“是。”小福子应了,然后麻利地地上的两人搬到上官婉儿的指定位置。
“我来摆棋,”上官婉儿接着说道,“掌灯时分,你让人去告知孙宾,说我偏殿中的彩云不见了踪影,让他通知崔澄,带着卫队搜查一番。”
“是。”小福子点点头,“那是否要先同崔将军打声招呼?”
“嗯,”上官婉儿赞许地点点头,“换岗之前,让子净将尸首领走,冷宫后那座废弃的花园不是很邪门么,死一两个宫女也正常的很!”
“小姐放心,小姐交代的事小福子都记好了。”小福子肯定地点点头,“小姐好生休息,小福子这就去办。”
“嗯,去吧!”交代完了一切,上官婉儿才放松地出了口气,“多谢了!”
小福子点点头,迅速地朝外走去。
上官婉儿看着昏睡在软椅上的沈南醪,不由得叹口气,心道:为什么麻烦总要找着我,还真是躲都躲不掉!
无奈地摇摇头,她拿出棋盘,开始摆棋局。
沈南醪到这里来,想必女皇是知道的,至于后续怎样,只能见招拆招吧。
不多时,小福子便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糕点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让上官婉儿是十分舒心的消息:原来今夜女皇由蛰伏多日不见踪影的国师薛怀义陪伴。
怪不得沈南醪有空!上官婉儿才忽然明白,同时心头也松了一下,按照薛怀义的处事风格,今夜怕是他会侍奉,女皇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想到沈南醪的身上来,所以,自己暂时还不会招惹麻烦。
但这件事情却同时给上官婉儿敲响了警钟:她得通知武三思,快点寻找那两个人了!
算好了时辰,上官婉儿从妆奁的夹层之中去取出了银针的包裹,多日不用,显然有些手生了,在沈南醪的身上多扎了几下,才见得沈南醪的眼皮开始跳动。
上官婉儿收回银针,就迎上了沈南醪张开的双眼。
刚刚苏醒,沈南醪的双眼还没有聚焦,连续地眨了几下,这才有了焦点,他看着上官婉儿,同时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正要放回包裹的银针。
“我不曾想到,你还会银针之术。”沈南醪开口,因为刚刚苏醒,嗓音十分沙哑。
“读书之时,时常看到医书,偶尔也拿银针来练手,沈御医一直这么晕着,婉儿可是忧虑不堪,只好献丑了。”上官婉儿一边收起银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在我的面前,你非得如此么?”沈南醪忽然抬起头,托住自己的额头,十分挫败地说道,“对我,你就不能好一点么?”
“我与沈御医之间并无瓜葛,沈御医如此说话,婉儿不明白。”上官婉儿板着脸,并不想去与沈南醪多做纠缠。
“哎……你……”沈南醪还想说什么,但随即又长叹口气,“算了,方才是我多管闲事了,上官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方才的事,便如此揭过吧。”
“方才哪里有什么事?”上官婉儿连眼皮都不曾抬起,“沈御医不是正好有了闲暇,来找婉儿对弈的么,哪里还有其它什么事情?”
“……”沈南醪一时无语,隔了老半天问道,“那——那个宫人呢?”
“她啊,”上官婉儿终于抬起头,看向沈南醪的眸子,直到确定他眼中的一丝懊悔,上官婉儿这才接着说道,“方才就出去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或许掌灯之后就会有消息了吧。”
“那好,”沈南醪垂下眼睑,“某明白了。”
彩云的死,就这么处理吧,毕竟一个宫女,也不会在宫中引起什么轰动,或许武三思哪里会有什么怀疑,上官婉儿相信,他暂时还怀疑不到自己的身上去。
“上官大人……”沈南醪调节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开口对上官婉儿说道,“借上官大人的笔墨一用。”
“请吧。”上官婉儿指向一摆手,指向书案的地方。
沈南醪站起身来,朝着书案走去,停在书案前,目光却停留在方才上官婉儿写下的诗句上,他不禁喃喃念叨,“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这……这着实……”
听到沈南醪的话,上官婉儿忽然警醒,上前一步,扯起书案上的的宣纸,几下撕得粉碎,“沈御医见笑了,不过是随口胡诌的,真是污了沈御医的眼。”
“哈哈哈哈——”沈南醪忽然笑了,喃喃念叨,“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中有千千结……”
上官婉儿,你的心真的都在武三思身上了么?
沈南醪的只觉得从心里冒出的苦水蔓延了全身,连自己的呼吸都带着苦涩,上官婉儿与武三思……这二人,他只觉得讽刺。
“沈御医,请吧!”上官婉儿开口打断了沈南醪的思绪,她倒想看看,沈南醪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南醪不说话,一手提袖,一手执笔,写下了一串药名,然后放下笔,对上官婉儿说,“事后一副,不会惹出‘麻烦’来。”
上官婉儿狐疑地拿起沈南醪所写,一个一个地看完药名,依旧是一头雾水。
“避子汤。”沈南醪开口解惑。
“我……”上官婉儿蓦地满脸通红,看着沈南醪,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沈南醪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你现在的处境,他没法将你娶回家,有了这个药方,至少不会惹怒皇上。而且,这是我沈家独门方子,药性温和,绝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就算是这个方子被其他御医看了,也只认为是温补的方子,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沈……”上官婉儿开口,却停住,在方才的一番争吵后,她看明白了沈南醪的心思,但却无法以一种平常的心态来对待他。
“方才是我鲁莽,冒犯你了,这个方子就算是我的赔礼道歉。”沈南醪说完,便朝着上官婉儿所摆的棋局走去,“来,下棋吧。”
“好。”上官婉儿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