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抬的大轿摇摇晃晃地走动着,繁蕊端坐其中,头顶上的盖头隔绝了她的视线,目不能视,外面喧嚣的鼓乐声却声声入耳。
意料之外的,她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居然有了一丝湿意,原来,她还是紧张得流出了汗水。
繁蕊,你不是早预料到今日了,从那日进入太子的寝宫时,你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切了么?
你要坐稳太子良娣之位,你要得到太子的宠爱,你要将上官婉儿那个贱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你要为枉死的文杏报仇……
不容她考虑许多,喧天的鼓乐声暂歇,这空隙,刘长吉的尖细的声音在轿外响起,“请良娣下轿”
只觉得盖头前的光线一亮,已经有宫人将轿门掀开,一左一右,伸进两只手来,将坐在轿中的繁蕊扶住,由这二人领着,繁蕊起身,走下轿来。
虚着眼,她的目光注意着的脚下。
也不知是转了多久,她被众人领到了东宫的正殿之中。
“尚仪局司乐繁蕊接旨”未几,刘长吉手中已经捧着圣旨,开始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仪局司乐繁蕊,知书达理、仪容严厉,温良恭俭,敕命为太子良娣……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繁蕊听刘长吉宣旨完毕,口中山呼万岁,双手朝前方举起,刘长吉上前,将圣旨地交到繁蕊的手中。
“良娣,请行礼吧”小福子上前,接过圣旨,小声地提醒道。
司仪入正殿,高声唱曰婚礼开始”
繁蕊由身边的两名宫人扶起,慢慢地朝正殿的中央去。
刚一站定,一双脚进入她的视野。
是他来了
繁蕊心中冷笑:心中再不欢喜,他还是要和我行礼的,毕竟,我是明媒正娶的太子良娣
“咯咯——”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空气中传来了众人的抽气声。
发生事情了?繁蕊顶着盖头,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她隔着盖头,依旧能够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诡异。
这是一回事?
还未等她想明白,双手中忽然多了一个温热的毛茸茸的。
繁蕊垂头一看,手中的,居然是一只——公鸡
他真的那么恨她,恨到不惜毁掉的婚礼也要给她一个难堪
怀抱着一只公鸡,繁蕊真想立刻扯下盖头,仰天大笑
堂堂的太子良娣,居然在大婚之日,沦落到与一只公鸡拜堂历朝历代,恐怕只有她繁蕊才会有这般待遇
以‘贤德’著称的章怀太子,居然为了报复她,而不惜毁掉的贤名
繁蕊心中的恨意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上官婉儿——”她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都是你,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繁蕊今日发誓,从今以后,与你势不两立,我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在这唐宫灰飞烟灭”心中,一个恶毒的誓言已经发出,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鸡爪,公鸡吃痛,不住地直叫唤
“拜天地”司仪唱诺声起。
繁蕊抱着公鸡,麻木地拜了下去……
……
三拜完毕,繁蕊抱着那只公鸡,被送进了洞房中。
未时——
申时——
酉时——
三个时辰很快,宫中已掌灯。
洞房之内,一对硕大的红烛已经点燃,良娣一身礼服,端正地坐在床侧,而合卺酒安静地放在桌上,无人问津。
宫人们去了又来,现今,已是换了第三拨人,只是,今日的主角——新郎太子李贤却迟迟没有出现。
繁蕊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羞辱将的感官全部包裹,此时,若她的手中有一把匕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朝着的喉咙来上一刀,让的血,带着体温的血液浸润的全身,只有这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今日所受的屈辱洗刷干净。
李贤啊,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啊
她到底要怎样,怎样才能得到李贤的心?到底要怎样,才能将上官婉儿彻底打败?到底要怎样……
她一遍一遍地问,却始终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吱呀——”就在她的思绪胡乱飘荡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
他终于还是来了么?
这声音将繁蕊拉回了现实,她的心中不由一丝窃喜,他到底还是来了。
不,不对繁蕊很快察觉到了异样,没有宫人行礼的声音,来的不是他
“良娣”尖细的声音响起,繁蕊明白,来人是太子身边的太监——小福子。
“福公公”隔着盖头,繁蕊应了句。
“殿下方才传下话来,良娣早些歇着吧,殿下今夜就不了”小福子小声地说着。
“多谢——福公公——”袍袖下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拼命地压抑,却仍旧藏不了声音里的颤抖,繁蕊此刻如同被浸在冰水之中,从头顶直到脚底,她感到一种冰冷刺骨的疼
“良娣早些休息,小人告退”小福子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便打了个手势,屋中除了守夜的宫人,其余的便迅速地退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福子转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红盖头下颤抖不已的身影,眼中闪过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椒兰殿
近日来,太平没事便同薛绍玩在一起,而婉儿又随侍天后,二人鲜少有在一道。今日,倒是托了太子的福,婉儿得了空,便同太平聚在一起。
双手挥动,太平轻压住琴弦,一曲已然终了。
“这曲子怎样,婉儿?”太平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婉儿。
婉儿含笑微眯着眼,复又迅速睁开,四目相对,问道,“这曲子是谁教公主的?”
太平不言,垂下头,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见状,婉儿呵呵一笑,心中自然明了:除了薛绍,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让眼高于顶的太平公主如此神魂颠倒了
“这曲子乐而不yin,曲调缠绵,诉说衷肠却又不矫揉造作,作此曲者,可真是一个妙人啊”婉儿含笑点评。
“真的?”太平闻言,立刻挺直了背,双目灼灼地盯着婉儿,“婉儿可不要骗我”
“婉儿时候骗过公主?”婉儿好笑地摇摇头,看着太平的痴迷模样,心中不由感叹一句:哎,啊,一旦恋爱,智商简直为负
“那你说,薛绍能够听懂这曲子么?”太平忽然站起身来,快步地蹿到婉儿的跟前,拉起婉儿的手,心急地问道。
“啊?”婉儿瞬间有些愕,慢慢地,才反应,原来这首曲子是太平所作,是用来向薛绍倾诉衷肠的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薛可是精通音律,公主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晓?”
听婉儿如是说,顿时,太平的脸上笑靥如花,对啊,薛绍是她生命中遇到的最聪明、最英俊、最温柔的男子,她的一个皱眉,他都知晓她在烦恼;她一个笑容,他便回她一个微笑;往往她说了上半句,他的脸上便已经露出了然的神情。他如此明白她,她的心,他会不呢?
他定然懂的,他一定懂的
想到这里,太平的脸更红了,她伸出手,紧紧地抱着婉儿,将头放在婉儿的肩膀上。
“可是……”想到薛绍,太平却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我要同父皇、母后说呢?”她贵为一国公主,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儿戏,父皇、母后虽然宠她,但皇子的婚姻一事,从来,都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身份,是皇子们最珍贵的,身份也最让皇子们无奈
太平忽然将头抬起,认真地看着婉儿,“我不要像六哥一样,和不喜欢的人成亲”
“公主……”婉儿一时不知怎样安慰她,只得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轻抚她的青丝。
“婉儿,你一定要帮帮我”
“嗯,”婉儿点头,柔声说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一如许多次的曾经。
“太子殿下嫁到”吉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咦?”太平松开婉儿,疑惑地问道,“六哥今日不是成婚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呵呵,”婉儿笑得有些神秘,“或许,他是有事情吧。”
李贤一身常服,未带一个随从,独自走了进来。
“六哥,你怎地来了?”太平走上前去,看着李贤的穿着,奇怪问道,“怎地这样一副打扮?”
“,来看看妹子还需要理由么?”李贤不言其他,随意地说着。
“那好吧,”李贤脸上浓重的落寞太平怎地看不出来,她叹口气,“六哥快坐下吧,我叫织锦拿些糕点来,你和婉儿先等一会儿。”说罢,也不管殿中的二人,太平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殿中,只余下二人。
“殿下,洞房花烛夜,*宵值千金,殿下舍得在这个时刻放下娇滴滴的新娘子不管,跑到椒兰殿来了?”婉儿唇边含着讥诮,望着朝慢慢走来的李贤。
“只要是想伤害你的,我一个也不轻饶”李贤慢慢地坐下,一双眼紧紧锁住婉儿,认真无比。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