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白虎拉着尚侯爵的马车,风驰电掣,又快又稳,很香榭大街的首端。自内务部官署左侧的宽敝马路,驶向官署后方,停在一座殿宇连片、楼阁无数、占地极广的府邸面前。府邸的两扇金丝楠木大门,皆高五米、宽五米,通体暗黄,上面钉了两枚纯金兽头衔环,却是气派非凡。
大门洞开,一条青玉板铺就的宽敞甬道,自大门直延伸进府邸、通往那片如云楼宇而去。八名身披白牛水纹星甲的星卫,如同柱石,肃然分立在大门两侧。
白虎拉着马车,毫不停息,径直自大门直直驶入,穿过一片花园,在一座精巧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刚刚自车内跨下,尚侯爵就听楼内传来一声饱含愤怒的清脆娇叱:“父亲呢,为什么还不来见我?——他将我弄回府来,又不见我,到底想做什么?”
一名星卫低声小心的道:“老爷刚刚出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小姐,你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有吃东西,——还是先吃点点心,过会儿也有力气与老爷吵架不是?”
尚侯爵一听,脸色立时了起来。
“哼,余叔叔,你不用多说,父亲不来见我,我就不吃饭,饿死算了。反正我这个女儿,有没有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那个清脆娇嫩的声音,继续赌气道。
尚侯爵脸色沉了下来,摘掉手套丢在地上,大步跨上玉阶,进入楼内。楼外侍立的奴仆,忙上前小心将手套给捡了起来。
楼内客厅,尚若若嘟着小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动也不动;一旁几案上,摆放了几盘点心、四碟小菜,以及一小碗银耳冰浆莲子羹。那一直暗中保护尚若若的死鱼眼星师,一脸尴尬站在旁边,不住低声劝慰着她。
见尚侯爵走进楼来,死鱼眼星师躬身行礼,低声道:“老爷。”
尚若若脸色一喜。腾站起身来。就要对父亲扑来。忽然想起父亲地所作所为。立又冷下脸。闷闷坐回椅内。
对着死鱼眼摆了摆手。尚侯爵望着女儿婀娜地身影。心下一阵欣慰:女儿终于长大了。我尚家也算后继有人。当下无比温和地道:“为什么不吃饭?”死鱼眼担心看了尚若若一眼。忧心忡忡走出楼去。留给父女两个单独谈话地空间。
“我吃不吃饭。你很在意吗?”尚若若定定望着窗外。头也不回。满怀怨气地道。
尚侯爵有些愧疚。道:“我近来公务繁忙。因此没有在你回府时第一时间来看你。就不要怪爹爹了。”
“你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吩咐人将我给捉回来?”尚若若不为尚侯爵地解释所动。冷冰冰地道。
尚侯爵眉头一皱。低声训斥道:“胡说!这就是你地家。什么叫‘捉’回府来?你自己说。回帝京多久了。为什么一直不肯回家来看看、而非要我派人接你回来?不知道父亲一直在等你回家吗?”
“我的家?”尚若若脸色凄苦,眼圈发红,却倔强的强忍着,就是不流下泪来,“在我十岁那年,你将我赶出府,弄到诺亚那个偏僻小城去时,怎么没有对我说‘这儿是我地家’?而今我凭借自己的能力,回到帝京,你反过来对我说‘这儿是我的家’!当时离开这座府邸,我就发过誓再也不回来,——现在你又让我回来作甚?”
尚侯爵心头一阵酸涩涌起,喟叹道:“为父也是有不得已地苦衷。”
“你是有‘不想失去权位’的苦衷吧?表面上是怕大王子说服大帝,下旨将我许配给他做王妃,因此将我远远送走,以避风头,实际上,你还不是知道大王子不一定能够坐上王位,过早投靠他风险太大,因此不想与他过多纠葛?否则的话,恐怕你早将自己地亲生女儿,给卖了一个好价钱了吧?”尚若若一脸愤怨,无比刻薄尖酸的道。
尚侯爵完全说不出话来,心头震惊无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女儿心目中,居然是如此不堪。过了半响,他才轻叹道:“你还小,有很多事你不明白,为父只告诉你一句话,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父亲卖自己、也绝对不会卖你的。这么久没有见父亲了,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念吗?”
“父亲既然舍得女儿,女儿即使想念父亲,也不敢回府探视,免得父亲为难,犹豫是不是将女儿再次赶出帝京。”对于尚侯爵地话,先入为主的尚若若根本无动于衷,继续冷冰冰的道。
尚若若的一个“赶”字,让尚侯爵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当年将尚若若送出帝京,却是对她造成太大太大的伤害。一瞬间,尚侯爵心下一阵动摇:难道,当年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你即使不想念父亲,总要回来看看你地母亲吧?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祭拜过你的母亲。
”尚侯爵瞬间否定了自己地动摇,恢复了平静,对尚若若柔声道。
“母亲?如果母亲还在,我难道会被赶出去吗?”尚若若再也忍不住,泪珠自脸颊“簌簌”跌落,语气却竭力保持平静,“我这么做,想必母亲一定会谅解我;况且,这么多年来,母亲也一直陪在我身边,从
与我分开过。”尚若若手抚心口,——那儿,侯爵i画像,无比稳妥地藏在那儿。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来,吃点东西,长时间不吃饭,肚子要饿地。”尚侯爵叹口气,端起一碟子点心,送到若若身前。
“我不吃。”尚若若不耐烦的向后一挥手,一下子将那碟子点心打落在地。碟子跌成碎片,破碎声无比清脆。
尚侯爵眉头紧皱,想不到女儿对当年之事那么耿耿于怀,根本不肯原谅自己。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见你?”尚侯爵想了想,沉声道:“这段时间,我刚刚去见了一个人,就是你置身的第四营的长官。”
“你、你去见元源了?你、你见他做什么?”尚若若猝然转身,凝视着父亲,无比紧张的道,“我不许你伤害他。”
这时尚侯爵才发现,女儿一脸泪痕、无比凄苦的神色,禁不住心头一痛,然而见她听说那小子名字后一脸关切、紧张,与刚才对待自己的冷漠无情截然不同,心下忍不住一阵酸涩、不忿涌起。
冷哼一声,尚侯爵终究不忍女儿伤心,不咸不淡的道:“我自然没有动那小子一根毫毛。”
尚若若松了口气,又转回身去,继续留给父亲一个后脑勺。
“不过,我要他以后都不得见你。”尚侯爵道。
尚若若娇躯陡然僵直,语气却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低声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见不见我、或者我见不见他,并不是你能够阻拦地,除非你囚禁我一辈子,但你也休想让我去嫁我不喜欢的人。而即使我们不能相见,但我们的心,也会永远在一起的。”
尚侯爵心头一阵不安涌起,刚才尚若若语气充满愤怨、谴责,但毕竟还有些许感情在里面,而今她语气突然变得平静平淡,在平静平淡中,却也不再蕴含一丝情感,这让尚侯爵真切感觉到,自己唯一的女儿、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正在与自己渐行渐远……
尚侯爵心头一股戾气涌起,一时间恨不得跑去第四营,将元源那混账小子给砸成肉饼,然而想到这一切,完全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不禁又一阵泄气。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好吧,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尚侯爵道,“我与那小子打了一个赌,如果他能够在一年内,成为一名圣星师,我就允许你们在一起;这个赌约,对你同样有效,——一年内,你的星力能够提升到六十级,我就允许你见他。”
“你说地是真的?”尚侯爵猝然转身,对尚侯爵认真的道:“我会让你心满意足地,阁下。”
尚侯爵眼神一阵跳动,看着女儿,良久不语,忽转身向着楼外走去。
尚若若捏紧粉拳,在后大叫道:“我要继承家族的‘瑶台清净草’!”
尚侯爵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道:“吃饱饭、养好精神,将星力保持在巅峰状态,然后再与我谈这个。”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尚若若地竹楼,尚侯爵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站在楼外,竖起耳朵听楼内动静。直到过了半响,听楼内传出声响很大的喝粥声,尚侯爵才一丝微笑浮现。若若进餐一向很是斯文,而今喝粥发出这么大声响,显然心头怨气仍旧未消,摇了摇头,尚侯爵那丝微笑不觉变成了苦笑。
“老爷,小姐肯吃饭了?”死鱼眼出现在他面前,关切问道。
对死鱼眼摆了摆手,悄无声息离开楼外,一直走到远处的回廊下,尚侯爵才松了口气,用手扣着回廊的石柱,语气萧索中又禁不住蕴含着一丝赞赏,道:“刚才我去了一趟第四营,见过那臭小子了。不得不说,若若眼光还是很不错地,不愧是我尚沐白的女儿,跟她老子当年眼光一样的好。”
死鱼眼尴尬一笑:自己这位老爷,对当年顶住家族的压力,娶了平民出身的侯爵夫人,一直沾沾自喜,隔三差五就忍不住吹嘘一番,身为亦仆亦友的他,早听地耳朵起了茧。然而死鱼眼也稍稍放下心来,侯爵这么说,就知对两人的事情,不会太过干涉。
“那,老爷都与他说了些什么?”死鱼眼微微笑着,好奇地道。
“也没有说什么,大体意思,就是骂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堂堂侯爵的女儿,绝对不会嫁给他那个乡巴佬,因此让他趁早死了这心。”侯爵淡淡地道。
死鱼眼的微笑顿时僵在了脸上,急声道:“您就这么骂他?那元源是什么反应,以这小子地高傲,那这事情还不黄了?
看了他一眼,尚侯爵道:“非也!这小子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不假,但被我这么骂,还是对我恭恭敬敬、不敢丝毫失礼,毕竟怎么说我也是他未来的泰山大人,这小子还是很懂礼貌的,知道对长辈保持尊重,因此我才说若若眼光不错。”
死鱼眼紧张道:“那,您仅仅骂了他一通了事?”
“哪能那么便宜这厮,老子好生养得女儿,就这么平白给他,美不死他?”尚侯爵连连冷笑,“我与他定了一个合约,要想与
面,一年内他必须达到‘圣星师’的阶位,否则一
“这条件未免太苛。”死鱼眼皱眉道。
“你不懂。”尚侯爵拍击着回廊石柱,语气悠然的道,心头却是暗自得意:要想两人婚后感情保持一如既往地深厚、浓烈,那在两人结合之前,就要经历足够多的磨难、坎坷,让两人感觉这份感情来之不易、无比珍贵,这样才会加倍呵护、珍惜。想当年老子与若若的娘亲那会儿,她那固执呆板的老爹,也是死活不同意,对我们百般阻挠;待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若若娘亲娶进门,又过了多年,感情却仍旧浓情蜜意、两厢情悦,老子才慢慢体会到那老家伙的奸诈!这次,嘿嘿,下雨不打伞,怎么也轮(淋)到我尚老爷显显手段了。
一想到老院长亲自为之主持本命属性觉醒仪式、傅世对之无比看重、睿王子倚为良师诤友、卡胖子对他礼敬有加,——拥有如此大来头的小子,却被自己给训的唯唯诺诺,虽憋气却不敢失礼,尚侯爵心头就充满了成就感。
“明儿见了傅世后,怎么也要将此事对他吹嘘一番,恶心恶心他。唔,不过据说他地女儿对这小子也好像很有意思,可要让他趁早死了这心!”尚侯爵摸着下巴想道。
不明情况的死鱼眼,还在为元源两人担心,皱着眉头道:“可是,老爷,圣星师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万一……”
“没有万一!”尚侯爵不以为然地道,看着满园的秋色,只感觉心情好得要命,连女儿与他赌气、对他不理解的郁闷似乎也消解了不少,“即使达不到,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尚家地势力,还护不了他们的安全?你想,就在他们完全绝望、不知所措之时,我突然一句话从天而降、恩准他们在一起,——他们还不得欣喜若狂、对我感激涕零?”
“您圣明呐!”死鱼眼呆了一呆,才眉开眼笑,对尚侯爵竖起大拇指道。外人却是很难知晓,一向呆板着一张僵尸脸、瞪着一双死鱼眼的尚府首席星卫,居然表情也有如此生动的时候。
“老爷,在若若十岁时,您执意将她送去诺亚城那个小地方做贵民星士,是不是也有什么深意、而不单单是因为大王子地压力吧?”死鱼眼忽然想起一事,狐问道。
“那是自然。”果真,尚侯爵微微傲然道,“我堂堂七大家族之一的尚家,还会在乎一名王子的压力?我是看若若一直生活在侯府内,娇生惯养,不恤下情,怕她承担不起未来应该由她来承担的责任,——毕竟我尚家的偌大家业、领地的几百万民众,终要她来继承。因此我才将她送地离家远远的诺亚城,让她见识一下帝国下层民众地艰辛,远离帝京,也有助于培养她**自主的性格。你没有发觉,四年下来,若若已经大为成熟,不再是往日地那个娇蛮的小姑娘了吗?”
死鱼眼连连点头,对尚侯爵体察入微地良苦用心,完全心服。
尚侯爵却是心头微微苦涩:自己将若若送走,虽然是为她好,却也在她心中埋下了对自己怨恨的种子;但愿,有一天她能够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吧!
“大人,元源手上掌握着两种无比神奇的丹药,你们见面时,他没有对您提及、并且孝敬一二?”死鱼眼道。
尚侯爵摇了摇头,道:“他倒是没有说。”
死鱼眼忿忿道:“元源做事也太不思量,这等丹药,怎么不对您提及呢?”
尚侯爵微微一笑,道:“这小子应该不想以此来影响我、对他与若若事情的态度,可见他对他与若若的感情,看得非常的纯真与深挚,不想他们的感情被这些额外的东西给污染!而他虽然没有对我提及,但实际上,丹药不是已经进了我们尚府吗?以他与若若的关系,若若身上这种丹药难道还能少了,而我身为若若的父亲,真正有需要时,若若岂能不给我?这小子心思如此细密,想的如此周到,却又有功而不自居,很是难得啊。”
死鱼眼摸着脑袋,颇为惊奇道:“这小子,看不出还有这份心思。”
“元源掌握着两种神奇丹药的事,早在军务部傅世那厮,与他签订合约、自他哪儿订制了几十万枚,打算投放到军队,我就得知消息,已经知晓了。”尚侯爵道。
死鱼眼一听急了:“那岂不肥水尽流外人田了?”
“肥水尽流外人田?”尚侯爵阴阴一笑,如同一直老狐狸,“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打听清楚,现在元源手上没有那么多材料,炼制丹药,还要大力搜集。真正等炼制出来,要明年去了。而到了那时,他与若若的事情也就基本定下了,看我到时如何让傅世那厮,将到口的好处给我吐出来!——一枚丹药价钱一枚紫水晶币,这厮居然无耻到如此地步。哼,占我女婿的便宜,却放着我尚沐白不死。
”
死鱼眼双眼瞪大:这就女婿了?老爷前后变化也未免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