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奉京之行顺利救出了杜元朴等人,回到自己的地盘上,纪家军士气大振,一举将杨延所率朝廷人马赶出了邺州。
杨延整理残部,驻扎在了永昌和邺州的交界,没有其它动作,当是在等待杨昊御的命令。
至于离水方面亦因为群敌环伺持守势,没有主动追击,一时战事稍歇,双方又陷入了僵持。
京里少了杜元朴等人,消息传来得慢,朝中很多秘密无法知晓,李承运无法,着米景阳另行组织人手,悄悄联系那些与他们相熟的权贵之家。
不但要盯紧了杨昊御和倒向他的一众朝臣,亦要严密留意谭家的动向。
按说过去好几天了,谭家该出殡出殡,该下葬下葬,谭老夫人的丧事也该办完了,谭五先生到现在还未出现,加上好几个嫡孙陷在江北,谭梦州不可能置之不理。
九月中,太皇太后带着幼帝回娘家探亲长住。
杨昊御接连下令,先召关中的朱子良进京面圣,朱子良以与南崇方面战事紧张为由,拖着不奉召。
杨昊御对此没什么反应,似是默许了朱子良所为,转过头来便开始大刀阔斧地调换肃州以及西部边境将领,新换上去的多与谭氏沾亲带故。
肃州兵马卫的原任长官都尉张元忠对调任有疑,借故拖延,被朝廷派去的钦差当场拿下,押送回京问罪。
钦差是个生面孔,只说姓华,身边跟着数位乐师,另有十余名江湖好手随行保护。
一时间西北诸将尽皆凛然,谁还不清楚这是奉京有变,摄政王杨昊御怕是指望不上了,他们这些建昭帝的旧将全家老小都在京里,没必要跟着陪葬,先后交出军权,换了地方养老去。
朝廷一番调兵遣将之后。实际是截断了吉鲁国大军的退路。
跟着幼帝有旨意出,给谭大先生谭睿博和谭二先生谭睿德分别加封了官职与爵位,命杨昊御和谭睿德为钦差,前往吉鲁国大军驻地。与吉鲁国的都元帅特慕尔再次会晤,商谈退兵事宜。
请这帮瘟神前来大梁的始作俑者是杨昊御,所以谈判少不了他。
大梁已经够乱的了,朝廷不想与吉鲁国再添战事,此次会谈准备软硬兼施。宁可答应对方些许不合理的要求,也要把这帮瘟神送走。
调换将领是一方面,谭二先生不是孤身前去冒险,他还带了一支数千人的精兵,玄音阁许多师长都在其中。
这边谈着判,谭家大公子谭锦华亲率一支临时组建的军队出了奉京,一路往南,直扑关中。
关中离邺州近,碟报畅通,消息传来要快得多。
据说谭锦华出京时请到圣旨。去关中是为了捉拿叛逆贼首钟天政和杨昊俭,小皇帝还特意给朱子良下了道圣旨,命他视情况协助谭锦华。
而谭家看来竟真掌握了钟天政的行踪。
九月底,这支新军在天女湖畔重创了钟天政归拢起来的人马,抓住了一直在逃的杨昊俭。
谭锦华一番审问后,命人砍下了杨昊俭的脑袋,快马送回京中。
这边打得热闹,朱子良隔湖看戏,按兵不动。
他还想着坐收渔利,哪知谭家早已将他算计在内。
杨昊俭一死。谭锦华顾不得再找钟天政晦气,带着人马身怀密旨直扑朱子良大营,与此同时,朱子良的大营里一队刺客从天而降。
此次除了在京里坐镇的谭梦州和谭大先生。谭家子弟几乎是倾巢而出。
谭五先生和谭康华等人若是未死,不在朱子良手里便在白云坞,而朱子良至少也是知情人。故而谭老国师把老三、老四两个儿子一起打发来,走前有严令,务必要生擒朱子良。
这队刺客以谭三先生为首,随行侍从都是多年来深得谭家信任的江湖各大门派好手。
朱子良猝然遇袭。身边的亲兵卫队被谭四先生以琴声压制,动弹不得,纷纷受缚,而朱子良更是被谭三先生以一势“振索鸣铃”直接震昏。
如此顺利得手,众人都是大喜。
外头朱子良的部下虽多,却并不都是叛逆,谭家此次出动了这么多高手,完全压制得住,只等谭锦华率军赶至,就可以宣读密旨,将所有将领全都控制起来,逐一甄别。
谭三先生的侍从上前便要拖起朱子良来,将他五花大绑。
便在此时,由一旁倒地不起的侍从里头突然蹿起两个人来。
一个举剑刺向朱子良,另一个直扑近在咫尺的谭三先生。
若是文笙在场,说不定还会提醒谭家众人一声,白云坞的那些大周余孽所习武艺似能抵抗乐师的攻击,可当时谭家人都已习惯琴声一出对方授首,那么多侍从竟无一人反应过来。
好在谭三先生突见眼前白光闪过,锐风袭面,下意识举琴一挡。
他手里那张跟随他多年,珍贵之极的瑶琴被拦腰劈中,断成了两截。这还不算,对方长剑去势未尽,连带着斩下了他半条手臂。
一时血溅三尺,谭三先生痛呼一声,向后摔倒。
与此同时,朱子良亦被白云坞的人一剑穿胸而过,钉在了地上。
异变突生,谭四先生骇然而呼,手上用力,瑶琴的弦被他生生抓断了几根,终于令那两人缓了一缓,没能继续行凶。
谭家的众多侍从这才反应过来,两人上去抱住谭三先生,立即施救,余人一拥而上,便要将白云坞的两人围在当中。
那两人互视一眼,腾身而起。
在场这么多江湖好手竟然没能将人拦下来,被他们冲出帐篷,混到普通兵士当中,就此不见了踪影。
先救人要紧。
谭四先生望着浑身是血的三哥,只觉耳鸣心跳,眼前一阵阵发黑。
三哥断了一臂,以后还怎么弹琴?数十年的勤学苦练就此化为泡影,他可能承受得了这打击?
怪谁去,怪侍从们护卫不力?众侍从眼见三哥残了,一个个如丧考妣。不用自己责罚,回去后自然有他们受的。
怪只怪敌人太过阴险狡猾。
谭三先生遇刺,帐外虽乱,帐篷里却没人敢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这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姓朱的还活着!”
果然,许是适才白云坞的人匆忙出手,失了准头,那剑虽将朱子良当胸穿过,却没有伤及心肺。血看着流了不少,人还没有断气。
谭四先生怒喝道:“还不救人!”
只有救醒朱子良,才能知道白云坞的老巢在何方,更不用说谭家还有那么多子弟落在对方手里。
江湖中人时常受伤,这些谭家的侍从因为身份地位关系,手上灵丹妙药应有尽有。
少顷,谭三先生醒过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少了条手臂,以后怕是没办法弹琴了。
但他练得成舍身一击那样的技艺,心志之坚远超众人所想。很快冷静下来,发现朱子良有转醒的迹象,也不去养伤,道:“一定要救活他,搜搜他身上,顾文笙能控制付兰诚,咱们也能。赶紧联系锦华,陈兵南湖道,准备船只,一鼓作气将白云坞彻底铲除。”
谭四先生惭愧不已。道:“三哥你快歇着,余下的都交给我。”
朱子良救活之后,谭四先生未费周折便收服了他。
朱子良自己也心知肚明,白云坞要杀人灭口明显已经放弃了他。他这些年做惯了墙头草,加上被那丹药控制,早便没有半点儿气节可言,现在只求带着众人铲除白云坞之后可以痛快一死。
叫谭家众人大大松了口气的是,失踪的谭康华等人没被白云坞的人杀害,也没有被送走。还在朱子良的控制之下,朱子良这一降他们全都被放了出来。
这么顺利,到叫谭三先生、谭四先生两人颇觉意外。
可朱子良却道,他有日子没被白云坞主召唤了。
朱子良最近一次回白云坞,还是在今年的五月,当时顾文笙、钟天政、谭五先生几个都在岛上。
白云坞主命他将兵拉到南湖道,设计抓捕谭家几个年轻人。
可等他抓了人,白云坞主却一直没有后续的命令传来,他只好找了个秘密的地方先关着。
不但如此,白云坞的很多人都没了踪影,刚才刺杀他和谭三先生的两人是白云坞主一早就派来监视他的。
谭三先生、谭四先生听完之后忍不住相视一叹,面露黯然。
将朱子良所言和顾文笙当初叫谭容华传回来的话结合着看,白云坞主和他一众亲信很可能出了事,不然也不会好几个月没有作为,任由朱子良、付兰诚这些钉子被一一拔出。
那老儿活该自作孽死在湖底,只是可惜了老五。
谭氏兄弟顾不得甄别朱子良麾下将领,先把人都集中控制起来,押着朱子良前往白云坞。
朱子良在前领路,谭锦华带着自己人,加上接收了朱子良的大队人马,率大小船只数千艘将那附近湖面围得水泄不通。
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弓箭手。
任你白云坞如何厉害,对上数万大军,也只有被扫平的份儿。
而湖面已被封锁,藏在白云坞的前朝余孽无处可逃,不降即死。
朱子良此前往返过白云坞很多次,走那迷阵其实是有一套诀窍的,白云坞的人看他乖觉,让他囫囵背了下来。
这会儿他一路指引,带着谭家人直扑白云坞,手指前方道:“四爷您看,湖上起雾了,其实那不是雾,只是迷阵带来的幻象。看到这大雾,就说明咱们离着千花岛很近了。”
谭锦华头戴金盔身着战袍立在船头,目注前方湖面,闻言反问:“迷阵?”
朱子良连忙道:“是,大公子,卑职听白云坞的人吹牛,说这迷阵是当年幽帝所设,几百年了一直无人能破。”
谁人想死,离着千花岛越来越近,朱子良忍不住又生了一线希望来。
白云坞此时若真是群龙无首,谭大公子带着兵把它扫平之后,会不会逼问出那丹药的制法,容他将功补过?
那他往后必定忠心不二,余生唯谭家马首是瞻。
谭锦华突然挥手扇了扇眼前的白雾,鼻子嗅了嗅,道:“这是烟吧。”
朱子良也闻到了空气中烟熏火燎的焦糊气味。
再往前走不远,眼前一清,朱子良站在船头四顾,不禁面现仓皇。
眼前大大小小的岛屿露出真容,却哪里还有千花?
所有的岛上俱是一片焦黑,那些常年姹紫嫣红的花已被人付之一炬。
“这……这怎么……”
谭锦华没有理会朱子良的失态,催道:“传令,加快速度,别叫敌人逃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将白云坞重重包围。
谭四先生叮嘱众兵士多留意水下,勿被敌人闭气潜水而逃。
船只载弓箭手逼近,前头官兵例行喊话,催促岛上人竖起白旗,自缚投降。
未喊几句,岛上突然有乐声响起,有琴有箫,谭家众人闻声齐齐变色,有乐师在!
谭四先生侧耳听了一阵,神色凝重:“竟是《希声谱》!”
这世上还有人会《希声谱》,且不是一人,这等要紧事竟未听顾文笙说过。
谭四先生叮嘱谭锦华:“捉活的!”
由船上清晰可见白云坞那蜿蜒的山路,以及茂密的树林。
谭锦华冷冷下令:“放火箭,逼他们出来!”
铺天盖地的星火射到密林里,很快成燎原之势,白云坞浓烟四起,林子里乐声仓皇几响就此停住,但却不见有人逃出来。
谭锦华还待命人继续劝降,岛上离众人最近的一处建筑轰然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头沿着山路滚下来。
这只是个开始,很快白云坞一座座房屋逐一倒塌,连四下的高墙都未能幸免。
整个白云坞就在众人面前夷为了平地。
谭锦华眼见这一幕,哪还能沉得住气,大喝一声:“速速上岛搜查,看有没有活人!”
谭家侍卫们冒着被乱石砸中的风险冲上岛去,只在石堆底下拖出来十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其它一无所获。
白云坞毁得太厉害,最终也没能找到文笙所说的密道。
就算有,量那逃到地下的漏网之鱼再也难见天日,谭锦华在白云坞搜索两日之后,忧心三叔的伤势,率军返回了南湖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