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见过钟天政的身手,在他修炼《明日真经》之前,两个人应该是伯仲之间,而现在,自是他要更高一筹。
更何况,钟天政还受了很重的伤。
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钟天政手里有人质。
故而他才有意激怒对方,想要杀姓钟的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钟天政当场吐血,好机会!
王十三疾扑而上,直取钟天政。
对于燕白,王十三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在钟天政绑架燕白之初,他想的肯定不是拿这位神医做人质,而是需要燕白为他治伤,只不过钟天政现在走投无路,再加知道文笙是个什么性情,所以才以燕白为要挟。
此时生死一线,钟天政的对手又是自己,他会如何反应?
钟天政第一反应是后退。
锐风已至,钟天政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时候拿燕白去挡,就像是自认他在和王十三的争斗中先输一城,但情势所逼,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办法。
他迎着王十三的刀锋堪堪侧了一下身。
但还不够,以王十三这一刀的雷霆之势,足以将燕白和他齐齐斩成两截。
钟天政不敢赌对方<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抓住燕白的后颈向前送,自己作势欲退。
王十三的手一扬,刀锋擦着燕白头顶掠过,斩向钟天政手臂。
钟天政右手弹出,“当”地一声响。正中刀锋,但他随即脸上一白,王十三的刀只在半空滞了滞。接着落下。
这一招招都是近身搏杀,钟天政全然落在下风,大感吃力。
林经冲过来欲为钟天政解围。
文笙弹响了“太平”。
一道无形屏障将燕白包裹起来。
这等时候,钟天政还有余力撇开王十三的追杀,宁可身死,也要破解《行船》么?
他不会。
钟天政恨恨地望了王十三一眼,再向后退。
林经惊道:“公子!”
钟天政本已退到了船板尽头。再退,身后便是苍茫的江水。
不过钟天政对此显是早有预计,一脚踏空。他的脸上未露惊容,身体没有也半点歪斜,直接坠入了江中。
王十三脚踩船舷,一刀落空。不由怔了一怔。
落水了?还是有意坠江?
比起当场身首两处。坠落江里还有一线生还之望。这姓钟的竟然如此果决,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林经抢到了船边,见状脸上露出惨笑,不等王十三掉头收拾他,紧随钟天政身后,“扑通”掉到江里,激起了老大的水花。
文笙在后面叫道:“快救燕老!”
王十三口里“咝”地抽了口气。跟着一个鱼跃入水。
钟天政被逼坠江是抱着万一之幸,自不愿带个累赘。入水之后便丢弃了燕白。
江水刺骨之寒,不过这对燕白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他甚至没有沉没,被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起来,漂在江面上。
王十三几下游过去,推着燕白回来,把他挪到了船上。
“交给你了,待我找着姓钟的,永绝后患。”
说了这话,王十三手持钢刀,一个猛子扎回到水中。
可要在江里找寻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王十三沉沉浮浮大半个时辰,不要说钟天政,就是林经的踪影都未发现。
他只得浮上来,抹了把脸,同文笙道:“看来是被浪卷走,找不到了。”
文笙叹了口气:“算了,不找了,但凭天意吧,天快黑了,咱们也该离开这里。”
这期间,大批被俘的南崇兵醒来了一次,宣同方过来问文笙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文笙没有多言,跟随他过去,以《探花》令众人再次昏睡。
宣同方几个也看出来了,这一战虽然是大获全胜,要救的人救出来了,鬼公子一方几乎是全军覆没,剩下两个掉到冰冷的江水里,若这还能不死,那得多大的命啊,但文笙却明显情绪不高。
文笙此时心情之复杂,没法对人言说。
她也觉着钟天政此番沉江,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鬼公子,鬼见峡,这是巧合,还是报应?他在沉华岭算计了谭瑶华,结果鬼见峡就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南崇战船上所带物资很全,文笙找了两床棉被,给燕白和那小胖子裹着取暖。
燕白到现在还未醒,不过文笙检查过,又叫宣同方等人帮着看了看,只是昏厥,并没有大碍。
等天黑下来,王十三也只得放弃寻找,回船上来,众人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文笙道:“走吧,咱们原路返回,抓紧时间走‘玉盘云水’回大梁,剩下的咱们边走边商议。”
她和王十三都不提处置俘虏,宣同方等人也不多嘴,一行人坐船回拜月族的地盘,只是较来的时候多了燕白和那小胖子。
小胖子这大半天又哭又叫的,早就折腾累了,一盖上棉被就缩成一团,脸上泪痕未干,挂着两管鼻涕睡得天昏地暗。
文笙坐在一旁,手上“铮”“铮”单调地弹着琴,思索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
王十三没想那么多,只惦着文笙说要回大梁了,问宣同方几个:“你们几个怎么打算?”
宣同方生怕王十三过河拆桥,谄媚地道:“但凭陆爷吩咐。我们听陆爷的。”
王十三挑了下眉:“那好,都改邪归正,跟我到大梁当官吧。”
宣同方几个对望一眼,齐齐喜出望外:“当官?我们几个今后一定听陆爷的话,严守本分。唯陆爷之命是从!”
王十三闻言微微一哂。
文笙觉着暂时这样安排也好。
宣同方几个若是一直在王十三眼皮底下,受他约束,必定不敢再去杀人放火。他们不想再与江审言打交道,正好另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过来接手拜月族两个村落的事,和云鹭、童白霜接上线,避免他们嘴不严,泄露“玉盘云水”。
上岸之后改走山路,宣同方背起了燕白,冷兴生刚连人带被子把小胖子抱起来。小胖子就醒了,吓得哇哇大叫。
冷兴生沉声喝道:“闭嘴。”
他可没将林正南的孙子放在眼里。
小胖子手蹬脚刨,一连声叫道:“爹。爹!娘,娘!”
王十三呲牙咧嘴凑过去:“瞎叫唤什么?再叫把你扔到江里喂鱼去。”
小胖子信以为真,瘪着嘴要哭。
文笙嗔了王十三一眼:“别吓唬他了,你都说遇上三次是好大的缘分。”
王十三“嘿嘿”一笑。没等说话。小胖子不再理会他,向着文笙拧身张着双臂:“抱,我要你抱。”
王十三冷笑:“想得美!你个哭包,有人抱着没把你丢下就不错了,还想叫我媳妇受累?”
山路崎岖,文笙自己走都很辛苦,王十三主动想背,无奈没有得到批准。
小胖子眼底泛起泪花。这次是要来真的了。文笙打起精神来,冲他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念北。林念北。”
“好吧,林念北,你今年几岁了?”
“六岁,快到七岁了。”
文笙忍不住伸手在他脑门上揉了揉。
小胖子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对此很受用。
“那念北,到现在为止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文笙决定试试这个小孩。
可以断定,林世南的这个孙子养得太娇了,远不像谭吉宝那么精灵古怪,她也无意利用这个小孩子去要挟林世南,但救都救了,文笙却不介意为这次救人争取点好处,这可是个大人情,往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我知道呀。我和那位老爷爷都被恶人抓到了船上,那个人特别坏,特别坏……老是骂我,欺负我,想把我扔到江里去喂鱼。”
王十三面色古怪,心道:“说要把你扔到江里喂鱼的人是我吧?”
但紧跟着那小胖子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们抓我的时候,把我的几个伴当都杀了,还杀了曲无非。我好怕……”
王十三摸了摸下巴:“他们逃走的时候,还拿你挡刀来着,那时候老子若是稍有差迟,没能及时收手,”他以手做刀,冲林念北的小脸比划了一下,“你这条小命就完了。”
他身上带着煞气,林念北感觉很敏锐,小脸吓得苍白。
王十三继续表功:“你这小家伙还挺幸运,若非老子救得及时,你就摔成一滩肉泥喽。为了救你,我自己撞在礁石上,后背到现在还疼呢。”
文笙点了点头,加重林念北的印象:“你说的坏人姓钟,大家都管他叫‘鬼公子’,说起来你爷爷和这位燕神医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掉在江水里,不一定会死,若是没死,以后还会来找你们家的麻烦。你听明白了么?”
林念北瞪大了两眼,目光中带着惊恐,点了点头。
这个有点像是诱导小孩子,但文笙却不得不如此,王十三花大力气救林念北,本来可以给他留下一辈子也难以磨灭的印象,偏偏那时候这小子晕过去了。
文笙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道:“你相信我么?”
林念北这回反应有些大,连连点头,还露出一副很想叫文笙抱却又不敢的可怜模样。
这次换文笙不明白了,她好奇道:“为什么,我们又不认识。”
林念北嘟了嘴,有些沮丧地道:“你不记得我了?可我认识你,上元节我在街市上看灯,被人撞了一下,是你扶住了我……”
文笙这下可有些吃惊了,向王十三望去。
那时她和王十三刚在三泰大街闹完事,却没有找着合适的机会,两人走在大街上,忧心云鹭的安危,正好看到林世南的孙子就在眼前,这简直就像是送上门来一样。只不过因为他太小了,叫文笙想起远在奉京的谭吉宝,心中一软,将他放了过去。
若她记忆没有出错,她和王十三两人当时都戴着面具。林念北怎么可能认她出来,并且记住了?
王十三先问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拖着鼻涕的林念北突然露出得意之色,伸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你带了面具,但我记着你的声音。你说:‘小心’。”
“也许是声音差不多的两个人呢?”
林念北将鼻涕抹在了袖子上:“不可能。”
文笙笑了:“小家伙还挺自信。来,我们试试。”
天黑,众人又正在走山路,但这不妨碍文笙以单手在“太平”上拨出一个徵调来,她道:“记着这个音,这是徵调。”
而后她手指在七弦上如穿花之蝶,接连“叮咚”弹出十几个音来,问林念北道:“你来说说,我方才弹了几个徵调?”
林念北觉着文笙在与他玩个很好玩的游戏,瞪大了眼睛,忘了害怕:“我想想,五个。”
借着火光,他看文笙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又道:“不对,是四个。”
宣同方几人都觉着好奇,没有作声,王十三笑话他:“到底几个,你胡猜呢?”
文笙亦期待地望着他:“到底几个?”
林念北咬了咬唇,脸鼓得像个圆圆的苹果:“四个,有一个听着有些像,但又不是。我也说不好。”
文笙笑了,手上轻弹:“是这个吧,这是变徵,介于角音与徵音之间。”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了不起的天赋。”
王十三不懂,文笙解释道:“当日玄音阁入门考试,第二场考的就是听声音辨别五音十二律,多少成名人物折在这一场。而按南崇的情况和林世南的家教,这个小家伙应该是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咦,没想到小哭包还有这本事呢?
王十三半开玩笑:“他的命是我救的,要不咱就真留下当儿子?”
文笙看看懵懂的林念北,含笑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叫林念北听,文笙弹了段《探花》将他哄睡,方道:“这么小的孩子,送他回父母身边吧。我们先跑一趟南崇,和你舅舅的人接上头,把燕老和他送过去。你舅舅怎么和林世南说我不管,我只想请他带个话,若林念北没有习武的天分,到是可以试试看做个乐师。”
“我还当你想教他。”
“是啊,但他太小了,总要过两年,看看性情怎么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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