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香消玉殒(1/1)

建章宫。

皇帝看着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的太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陈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太子虽然腰板直挺挺的,但这却是他最后的倔强,他的头虽然抬着,但是眼帘却轻垂着,不敢与他的父皇对视。

“儿臣说,父皇新纳的美人叶氏,儿臣在宫外就认识,而且心生爱慕。”太子抿着唇,艰难地开口道。

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太子,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表情,为什么孩子越大,他就越来越无法了解他们了?

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么?你身边的麻烦还嫌不够少么?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做这样极具风险又极为伤人的事情呢?

皇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生气了,他似乎对太子的容忍度又上升了,可是心理和身体上的疲惫还是让他眼角的细纹更加深刻了些。

皇帝平静地开口道:“所以,你来对朕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

太子闻言楞了一下,是啊,他想了很多,也在内心里演练了很多,但是当真正面对他所崇敬的父皇的时候,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太子慢慢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父皇,儿臣知错了。若是儿臣有什么话伤了您的心,请您一定要相信,那不是儿臣的本意。儿臣只是……只是不想瞒着父皇,在没有尽头的勾心斗角中,日日提防。”

皇帝没想到太子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泛起了点点波澜,开口道:“提防什么?”

太子轻声道:“父皇的后宫多年没有进新人了,德妃突然自荐亲戚,本就奇怪,若是这个亲戚还是皇太子喜欢的女人,是不是太巧合了些?父皇,是您教我,不要相信巧合,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因果。”

“母后知道了这件事,她吓坏了,她自己都不冷静了,却来告诉我要冷静,儿臣知道母后的一片真心,也应该按照母后所说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最后儿臣却无法说服自己,因为这对父皇、对叶美人都是极大的伤害。我不能欺骗父皇,也不想在日后,被有心人拿出这件事大做文章,让父皇和儿臣的名声都受到损害。”

皇帝看着太子,有些欣慰地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来和朕坦白这一切?你也长大了,成熟了,但是做事还是太冲动了,有些事,不能这样□□裸的说出来,因为不好听,如果婉转一些,对你对朕都要好得多。”

太子听出了自己父皇语气中的软化,心中一喜,他知道父皇这是不怪罪他了!

果然,他的这步棋走对了!父皇是那么的信任他、喜爱他,虽然这样的事难听,但是只要向父皇如实说明,父皇一定会谅解他的。

他们是父子啊。

而且德妃这么暗算甚至想要弄死他,他又怎么可能任由这柄刀悬在头顶?反击就是要一击致命!

德妃想用这件事来威胁太子的储位,甚至以后想要搞出什么霍乱后宫之事,皇后和太子岂会看不出来?

但是看了出来不代表有办法解决,事已至此,连皇后都认命了,只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弄死叶美人,最好连带德妃一起弄死!当然弄得德妃有些困难,但是皇后出手的话,让德妃无暇他顾还是很简单的。

可是太子却不愿意这样被一把刀威胁着,不论以后德妃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这件事未来曝光了出来,即便他和叶美人清清白白,也免不了父皇和猜忌,和朝臣的议论了。

言语能够杀人。

更何况,太子内心也许有些比这些理由都更多的渴望,他真的是真心喜欢叶倾的,真心喜欢。喜欢到不愿意违逆她的想法,喜欢到不舍得将她关到东宫。

他这样珍视的女人,如今却被另一个女人所利用,成为他年近五旬的父皇的美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中,等待着皇帝一年几次的宠幸,还有他母后的杀手,以及德妃的陷害。

那心中压抑着的,是愤怒,恐惧,还有绝望啊。

所以他来到了建章宫,来到了父皇的面前,坦诚了这一切,他企望能够将那个心中的姑娘救出后宫,他希望德妃能够自食恶果,被父皇猜忌和怨恨!受到报应。

太子抬起了头,看着皇帝开口道:“父皇,儿臣三岁即为太子,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和众兄弟关系淡淡,您总是说我不该太高傲,但是您怎么知道,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呢?”

“儿臣和众兄弟并不亲密,难道真的是儿臣一个人的错么?一个巴掌拍不响。您瞧瞧今日德妃所为,儿臣不信这都是巧合,她根本就是冲着儿臣来的。她在利用您,她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儿臣怎么和这样的妃母和兄弟关系融洽?儿臣是高傲,但是真的高傲到看不起兄弟么?儿臣只是高傲得不愿意露出假笑,在父皇面前演戏而已。”

太子的话句句泣血,皇帝不是铁石心肠的父亲,相反,他作为一个父亲,很柔软,所以理所应当地被皇太子的话所打动,太子只是性子太倔了,他本性是不坏的。

“德妃的事,朕会去查的,俨儿,纵真的是德妃觊觎储位,想要动摇东宫,但是那也只是德妃的事,佑儿依旧是你的兄长,你可以怨恨德妃,但是却不能将这份怨恨也转嫁到你哥哥身上,朕看得清楚,佑儿不是那样的人。”皇帝虽然心疼太子了,但是对其他儿子那也是慈父,所以首先对太子说的,依旧是兄友弟恭。

太子内心当然是反感的,德妃做这些都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二皇子么?凭什么说与二皇子无关?

但是,太子还是懂的分寸的,他知道这时候不能顶撞父皇,否则就坏了这一盘好棋了:“是,父皇,儿臣知道了。”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也不小了,以后行事不可这么鲁莽冲动,你对父皇坦诚这很好,但是无论为人还是行事,你这都是违礼。礼教能够杀人,父皇是你的父亲,所以不会真的生你的气,能够现在还好好得教导你,若是别人,那就会觉得你毫无担当与谋略,不堪大用,你以后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太子受教地点头,然后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父皇,叶美人……您想怎么处置?”他心中牵挂的还是这个喜欢的姑娘,他能鼓起勇气做这一切,都是这个女孩给他的力量。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太子,脸上露出了不明的神色,开口道:“处死,对外就说病逝了吧。”

太子面色僵住了,连基本的神态都维持不住了,仓惶道:“父皇!为什么要处死她?她什么错都没有,她是无辜的,父皇!”

皇帝见到太子如此失态,脸上欣慰的神色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那种失望再次涌现了出来。皇帝闭上了眼睛,疲惫道:“俨儿,如果不处死她,又能怎么办?照常让她做朕的美人?她是你喜欢过的姑娘,朕还没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但是朕也不可能将她赐给你,朕下了旨意,皇后用了印,她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就不要妄想了。”

“这是皇室丑闻,你应该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所以才来寻朕的不是么?她也许无辜,也许无错,但是既然已经卷入其中,就无法善终,俨儿,你应该明白。”

太子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明白父皇说得都对,但是如果理智可能战胜情感,那么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纠结和痛苦了。

太子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倔强地看着皇帝,开口道:“父皇,儿臣喜欢她。”

皇帝也看着太子,没有说话,眼神平静,神色不变。

太子感受到了那种压力,皇帝和父亲的双重压力,但是还是咬着牙道:“父皇,儿臣真的是喜欢她,她可以不入东宫,儿臣也可以对她放手,但是只希望父皇能够留她一命,放她出宫吧,她不适合这个皇宫。”

皇帝眸色中溢出了深深的失望,开口道:“她已经是朕的美人了,用什么理由出宫?假死然后伪造一个新的身份?还是朕出尔反尔,将她送回家,当做圣旨从未出现过?”

“俨儿,那只是一个女人!”

太子喜欢叶倾并没有真的到不惜反抗皇帝的地步,但是这种喜欢没有表述出口,所以显得格外珍贵,而他们之间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在一起经历了各种可笑又可悲的历程,现如今,这样大的阻力放在前面,太子的喜欢被无限的扩大了。

而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对如今情绪激动的太子更是火上浇油,太子几乎没用大脑,就反驳了皇帝:“什么叫做那只是一个女人!儿臣喜欢的人就什么都不是,可以随便找一个荒唐的理由被父皇您处死,而父皇喜欢的女人呢?可以位居高位,可以生育三子一女,可以把母后压得喘不过气来!父皇到底站在什么立场上教训儿臣呢!”

没错,太子说的就是华裳。

东宫和上阳宫的关系,属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太子可以说从小就生存在上阳宫的阴影之中,母后不受宠,而贤妃却宠冠后宫,西巡这样的大事,贤妃去了,坐在与父皇平齐的位置,接受着跪拜。这么多年,母后的落寞和孤寂,他都看在眼里。

而华裳的三子一女也几乎是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四弟的受宠,八弟的挑衅,他都觉得压抑与痛苦!

皇帝听了太子的话,则是呆住了,然后便是愤怒,手中拿起了一个手边的砚台便砸了下去!

砸的很准,太子的脑袋隔了几个月之后,又破了。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使得太子的脸被鲜血所覆盖。

但是,这次皇帝却没有后悔,扔出砚台后,他平静地看着太子血流满面的样子,压下了怒气,淡淡地道:“下去吧。”

然后转身对陈喜道:“赐一条白绫给叶美人,德妃降位为妃,剥夺封号,禁足。”

最后,建章宫中只回荡着太子的痛苦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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