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皇帝如约而至。
不要说华裳本来就是皇帝心尖尖上的宠妃,更不要说上阳宫现在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一位世子等着皇帝播撒父爱,只说华裳现在怀着身孕,就足够皇帝没事来跑几趟了。
华裳行事也是很仔细的,既然是打着六皇子、七皇子的旗号把皇帝请来的,那么六皇子和七皇子自然要在皇帝面前露露脸的。
玉贵嫔没出月子,安美人也尚在修养,当然也是有眼色,不愿来插足华裳和皇帝的晚饭,所以六皇子和七皇子都被奶娘抱在怀里,皇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高兴得很。
“这两个孩子都还健壮,是个有福气的。”皇帝早年也是夭折过不少孩子的,不过登基为帝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皇帝自然也是把这个当做是上天对他的爱重和奖赏。
小四和媛儿也都在座,媛儿穿的圆滚滚的,走路也还不是很利索,小四很贴心的圈着妹妹,鼓着脸颊,对着皇帝道:“小四和妹妹也是有福气的!”
皇帝看见小四吃醋的样子,更是乐得不行,笑道:“好好好,我们小四当然是最有福气的。”皇帝对小四的宠爱的确是其他皇子难以企及的,至于公主,那就更不用说了,媛儿虽然和小四站在一起,不过皇帝的目光很少被分薄到媛儿的身上。
华裳拉着小四和媛儿的手坐到座位上,笑着道:“好了好了,你们父子天天这样耍宝,饭都快凉了,赶紧坐下吃吧。”然后又吩咐奶娘将两位小皇子抱下去。
皇帝自然是稳稳当当地坐在主位,还给华裳和孩子们夹了夹菜,倒是十分贴心。
食不语寝不言,一家人还算温馨的吃完了晚饭,自然,皇上顺便也是留宿上阳宫的。
小四和媛儿也都各自去安歇了,华裳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梳拢着头发,不施脂粉、不御珠饰的华裳简直美丽得简单又纯粹。皇帝倚在床头看着华裳,嘴角带着笑意。
华裳转头笑看着皇帝,柔声道:“臣妾看皇上这几日精神奕奕,看来是心情不错了?太后的寿诞也快到了,今年还是整寿,听皇后娘娘说宫中也是要大操办的,又要热闹起来了。只是臣妾这身子不争气,估计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皇帝笑了笑道:“你好好养着身子,生个皇子便是母后最好的寿礼了。”
华裳抿嘴一笑,轻声道:“臣妾想着,太后寿诞快到了,宫中也要忙起来了,到时候恐怕也是顾不上外面的,臣妾如今怀着身孕,倒是有些思念母亲,过些日子宫中忙乱,母亲若是递牌子进宫恐怕更是添乱,不如让她这几日来,也能躲躲繁忙的时候。”
皇帝脸上的笑容不变,开口道:“是这个道理,跟皇后说一声就是了。”
华裳笑容顿了一下,然后柔声应是:“是,臣妾知晓了。”两人安寝不提。
第二日。
兰芝轻轻地捶着华裳的肩膀,芍药在一旁摆了个小火炉,火炉上还烫着茶水,兰芝笑着开口道:“娘娘,夫人能进宫来看您了么?皇上怎么说的?”
自家娘娘在皇帝面前几乎是有求必应,皇后咋地?还不一样只能做皇帝的应声虫。
华裳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淡淡道:“皇上说,跟皇后说一声就是了。”
兰芝看着华裳面色不佳,小心地问道:“娘娘怎么不开心?皇上说的没什么不对啊,这次娘娘是有了皇上的背书,去跟皇后娘娘说自然是更加理直气壮,看皇后娘娘还敢不敢驳了夫人的牌子。”
华裳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木炭,轻声道:“若是平常,皇上的话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现在,却让本宫觉得有些奇怪。”
“本宫既然跟皇上特意说了这件事,那皇上应该能够听出本宫的潜台词,那就是母亲进宫肯定是在皇后那边受阻了。可是皇上却让本宫继续跟皇后说,若是平常本宫也不会这样疑心,可是本宫现在怀着身孕,让母亲进宫探望,乃是十分正常且应该的事,皇上直接允了,也不无不可啊?”
兰芝轻声劝慰道:“奴婢看是娘娘多心了,娘娘宽心,娘娘现在就是思虑得太多了,严修仪……严妃的事已经过去了,娘娘应该放开心胸才是。”
华裳扶着额笑了笑道:“也许是本宫多心了吧,想来可能是肚子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
兰芝呸呸呸地吐了几声,急道:“娘娘肚子里一定是个小皇子,娘娘可别胡说。”
华裳温柔地笑了,摸了摸肚子,抬起头看向未央宫的方向,站起身来道:“走吧,去拜访一下皇后娘娘吧。”
未央宫。
华裳坐在下首,皇后带着温润的笑意看着华裳,但是殿内的气氛却是一片凝固。
华裳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她的预感没有错,皇后依旧拒绝了华裳母亲进宫看望她的要求。那么皇后凭什么在皇上开口之后依旧敢拒绝这样的正当要求?
“贤妃妹妹,你别多心,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如今上阳宫刚多了新生儿,玉昭容又正在准备搬家,一片忙乱的,华夫人来了也不是事儿啊,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再让华夫人来,清清静静的多好?”皇后雍容大度地笑着。
华裳扯了扯嘴角的笑容,轻声道:“臣妾倒不是一定要母亲进宫来看我,没娇贵到这个份上,只是臣妾身子弱,又怀着身孕,最近睡眠也不是很好,总是梦到还未出阁时在家中的情景,一时心有所感,才来请皇后娘娘应允探视。想来也是无理了些,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皇后笑容僵了一下,这个要求实际上并不无理,当然也不添麻烦,但她的确是拒了的,若是真被华裳拿出去也这么说,那她贤良皇后的名头也不必要了。
皇后憋了口气,愣是不知怎么发,扯动了下嘴角道:“贤妃妹妹实在是言重了,你看看,本宫也是为你好,别到时候还落了埋怨。”
华裳没再多说什么,恭敬地告辞离开了。
兰芝小心地扶着华裳,看着华裳喜怒不明的面孔,轻声道:“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皇后娘娘如此不通情理,滥用权柄,皇上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华裳漠然道:“本宫没有生气,皇后娘娘也不是这样的人。行了,以后不要议论此事了,回吧。”
兰芝扶着华裳上了撵舆,也不敢再说话。
华裳坐在稳稳的撵舆中,望了一眼建章宫的方向,微微抿了抿唇。皇后一向行事谨慎,有了太子后更是大度宽和,轻易又怎会得罪她这样的高位宠妃?何况她现在有孕,便是无理的要求也是有理的,皇后又怎么冒着让皇上侧目的风险得罪她?
能够让皇后如此坚定的,只有两个人——皇帝,太后。
太后年纪大了,不理世事很久,后宫事务更是从不插手,便是亲侄女、如今还住在椒房宫侧殿受尽冷落的吴婕妤,太后除了年节也是不闻不问的了,她老人家想整治华裳的可能性太低了。
如此,那便只剩下了皇帝。
皇帝一直待她很好,她自身的素质表现也放在那里,并无什么错处,皇帝本该是没有理由的——但是既然现在他这样做了,那就一定是出现了理由。
华裳微微转头,对着撵舆外的兰芝道:“兰芝,想办法和家里面私底下联系一下,让芍药去办,她行事谨慎,本宫放心些。”
兰芝心中一惊,宫妃与外面私通消息可是重罪,虽然妃嫔私底下多少都做过,但是华裳尚未踏过这样的禁区。
“是,娘娘,奴婢知道了。”兰芝低声回道。
不论皇帝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的结果就是华裳没能见到递牌子想要进宫的母亲,华裳只要顺着结果倒推一下,就有几分猜测了,定是与家中有关,而皇帝并不想让她现在就知晓。
严修仪临死的话依旧在华裳的耳边回响,其实严修仪的目的达到了,因为虽然华裳待皇帝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坚定,但是心里的惶恐是不会骗人的,这份用了数年才积蓄下来的感情正岌岌可危。
当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动摇了对另一个人的信任,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向着最坏的结局思考,这是人自保的本能反应。
华裳慢慢闭上了眼睛,手轻轻地覆在小腹上,现在只有这个腹中的孩子还能给予她确切的安全感。
是的,华裳,冷静下来,你还有很多很多,有儿子、有女儿、有养子、还有未出生的孩子——只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给予自己安全感,而皇帝并不属于她,所以她的安全感从不来自于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