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笙一连两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
这天夜里,戴新月和章蓉蓉大眼瞪小眼的坐在屋中。
房门外则伫立着两个体格魁梧的婢女,院子周围亦是安插了九个护卫。除非后背扎了翅膀,或者在地上刨个洞,要不然这两个小女子绝无踏出院门半步的可能。
戴新月对章蓉蓉道,“既然你肯定会有人来救你,那我也就放心了。”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哥哥并不是那么坏,他只是一根筋,选错了方向。”
不管怎样,戴笙是她亲哥哥,无论如何,戴新月也是不想郡王因此动杀心。然而不想归不想,事情究竟有多严重,戴新月心知肚明。媛表妹那里还好说,但章蓉蓉,谁知道会不会与郡王夸大其词……思及此处,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太多心。章蓉蓉爱慕郡王,瞎子都看得出,她又岂会以自己的清白在郡王面前搬弄是非。
“戴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也为难。此番,我虽受了些惊吓,却到底是毫发无损的,可见戴笙并非心肠恶毒之辈。只要我能平安回去,自会央求五哥哥开恩的。”章蓉蓉怯怯的说。
戴新月忧心哥哥之余,又险些被章蓉蓉的话气笑,央求开恩这事还真轮不到她,自有郡王妃来定夺,她就别跟着添乱了。不过,转念一想,郡王到底待她不同些,说不定心里有些想法还真能被章蓉蓉影响。
“求情的话不用你来说,你只要据实以告,对得起自己良心便可。”戴新月道。
伴着她的话音儿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响声,沉闷闷的,仿佛躯干直挺挺的砸在青砖上。
章蓉蓉眼神微动,不多时,两扇紧紧闭合的房门就被人大力的踹开,湿润的夜风迎面扑来,只见来者二十来岁,并不陌生,正是听命于女宿的斥候。
巨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更多的护院,喝声犬吠不绝于耳,黑暗中还夹着几声金鸣,然而这突兀的嘈杂,在众人还未回过味儿那一刻又忽地烟消云散。
房间里的两个小女子眼睛微微睁大,短短的五个呼吸间,什么都结束了。
话说没人救章蓉蓉,戴新月寝食难安,如今有人来救了,她忽然之间更恐慌。郡王身边究竟有多少高人?随便一个就能如入无人之境的踏入严防死守的民宅,那么哥哥抢了郡王最为疼爱的小表妹,还能善终吗?
那一刻,她脑子乱哄哄的,飞快的闪过各种念头,甚至包括懊恼,懊恼自己何不提前杀了章蓉蓉,毁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
“章姑娘,快让他们住手啊,不要再杀了!看押你的人只是不得不听命于我哥哥,并非故意为难你!”戴新月想起家里的护院。
章蓉蓉心中一阵冷笑,表情却是比戴新月更加的苍白和无辜,仿佛吓傻了似的,不言不语,泪雨零落,一直颤颤巍巍的梗在那里,茫然的望着恍若天兵天将般闯入的男子,犹如一片被风吹乱的小茉莉。
“阿晖,是女宿派你来救我的吗?”哑然半晌,她才轻轻呢喃,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你……”刚才还好好的。戴新月难以置信的瞪着章蓉蓉。
……
月上中天,章皇后终于带着年幼的孩子离开了冰冷的家,奔赴陌生而遥远的异乡。
一脸疲惫的贺纶脱掉玄色的披风,露出里面的夜行劲装,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京师专门接待贵人的驿馆,也就是他的下榻之地。说是驿馆,其实与一座单独的宅院并无甚区别。
驿馆客院还有个人,不请自来,早已等候他多时。此人便是羽林卫副统领严行智。
自古财帛动人心,当两万两黄金摆在一个人跟前,他就不可能不动摇。
倘若既能将这沉甸甸的金子吞入腹中,又能除掉新上任的薛统领……严行智掂量着这宗买卖,一石二鸟啊,根本找不到不插手的理由。事实上,在听闻怀平郡王出手两万两金那日,他就动了心,并设好了陷害同僚的毒计。当然,这少不得要牺牲几个兄弟。
不过无毒不丈夫,顶多他出一笔钱,好好安顿兄弟们的家眷。
贺缄做梦也不会想到,一盘好棋会在不经意的某一天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损毁殆尽。严行智名不副实,为人贪财好色,有勇无谋。但他的父亲乃正一品镇国大将军,兼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就是明宗在世的时候都要给三分颜面,贺缄纵然再看不上他,也总要在登基前顾忌一二。无奈严行智烂泥扶不上墙,给他一个副统领已然是贺缄的底线,再多的免谈,可架不住人家心比天高,要做就做羽林卫的老大。于是贺缄的心腹薛统领,就成了他仕途的绊脚石。
放走了景仁宫的三个贵人,看那姓薛的还要如何收场!严行智笑得好不得意,连忙迎上前,对怀平郡王揖了一礼。
贺纶亲切的将手搭在严行智肩上,“严统领不必多礼,本王得你仗义相助,早已铭感五内。”
严行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五皇子如此看重,尽管现在的五皇子除了钱已经不值一提,可是惯性使然,令他在得贺纶亲近时油然而生一股骄傲,顿时连心情也雀跃不少。他谦虚道,“殿下孝感天地,时常盼着侍奉皇后娘娘左右,卑职刚好又能帮上忙,哪好袖手旁观呢。以后若还有需要的地方,殿下只管开口便是。”
开了口,他才好拿钱呀,是不是?
贺纶哈哈大笑,“本王在辽东时就常听人谈起,严统领果然是苍松翠柏一般的人物。”
“哪里哪里,虚名而已。”以严行智的智商很难分辨出贺纶的讥讽。
两人一见如故,谈笑风生。
郡王原是来贺寿的,走到半路才知先帝驾崩,想必寿礼都来不及卸下,此刻应该都堆在了驿馆,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为了那些寿礼,严行智也要与郡王好好相处,总要赶在太子发难之前狠狠捞一笔才是。
此时的他并未觉得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也绝不会想到这个篓子连他爹都救不了他。他只觉得郡王有钱又孤立无援,倘若自己假意与其交好,一定有赚不完的好处。
穿过几处亭台,径直迈入了灯火通明的花厅,女人的香气就一股脑儿的钻入鼻腔,严行智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仙女一般的佳人。
只见两名美貌少女笑吟吟而出,分别投入他和郡王怀中,一个清丽,一个软媚,莺声燕语,不甚酥.麻入耳。贺纶揽着佳人,笑看骨头都要化成水的严行智,“父皇才大行不久,本王也无甚好招待的,唯有两位婢子还拿得出手。”讲到这里,他对二位佳人道,“你们可要好好伺候着,不得怠慢了严大人。”
美人掩口轻笑应诺。
严行智头重脚轻,被两名美人一左一右架着,如漂浮云端。
贺纶伫立原地,目光冰冷,掏出帕子擦了擦双手,转而弃于脚下。
冯鑫冷笑,“这等酒囊饭袋,殿下还留他作甚?”
贺纶淡淡道,“难得有个奇蠢之物拖老三后腿,姑且先留着吧。”毕竟蠢物的爹还是个用兵奇才。
那边厢严行智左拥右抱,疑是坠入了瑶池仙境。无奈美人时近时远,跟个泥鳅似的难以抓住,直拨撩的他百爪挠心。其中一个美人环着他脖子微微一笑,轻启檀口,严行智不禁浑身哆嗦,闭目之前,仿佛看见了一缕黄烟直冲面门。
这一夜,他马不停蹄的做着少儿不宜的梦。两个美人呸呸啐了他数口,自行配了点心饮子划拳玩。
半个时辰后,尚在沐浴的贺纶听闻回禀,“阿晖把章姑娘带来了!”
章蓉蓉一声不吭蜷在榻上,不管郎中问她什么,她都不开口。婢女想为她换衣服,她也不愿意,口中只喃喃着要见五哥哥。
然而贺纶并未来见她。
直到次日晨曦,她才见到了面无表情的冤家。
他的皮肤白皙细腻几乎看不见毛孔,可惜被汤媛的手触碰过。他的唇浅香漫然色若流丹,可惜被汤媛的嘴品尝了。他的眼无情胜多情仿佛燃烧的寒星,可惜被汤媛的身影占据了。
她失神仰望他,倾慕亦惋惜,仿佛珍藏的绝世青瓷,被污垢沾了一角。
贺纶冷着脸大步走来,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了表情呆滞的女孩。
“不吃饭?”他问。
“我……”她一愣。
“不喝药?”
“呃……”
“也不换衣服?”
“……”
“还不配合郎中,只要见我是吧?”在婢女的惊呼声中,贺纶一把拽起装死的章蓉蓉,“你这是讹谁呢?想见我是吧,我来了,您老有何贵干?是不是要告诉我戴笙欺负了你,但这一切都怪阿媛,谁让她没保护好你。”
章蓉蓉骇然变色,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这,这跟设想的怎么不一样?五哥哥把她的话都抢白了!!
“戴笙若敢欺负你,我就将他碎尸万段。可你现在好好的,就别想给我作妖!”贺纶目露凶光,拎章蓉蓉比拎小鸡还容易。章蓉蓉也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剧情吓懵逼了,只听男人压低了嗓音,“阿晖跟了你一路,直到在京师落脚,戴笙就忙着觐见太子,请问他是在哪儿挤的时间欺负了你?难不成他喜欢在自己亲妹妹房里欺负女孩子?你给我说道说道。”
一路上都在撺掇阿晖将戴新月在内的所有人杀光,为的就是死无对证吧?
阿晖若非训练有素,只遵上峰之令,说不定就真被她忽悠了。
“我,我……”章蓉蓉张口结舌,“你凶什么凶,我,我才没说他没欺负我。”
“这不就结了。”贺纶松开她,温柔而冰冷道,“既然没受大委屈,我就放心了。”
你,你……章蓉蓉气的浑身哆嗦,声战气噎,只觉得那张近在眼前的脸越来越可恨,以至于她生平头一回,生出了反抗的勇气,那勇气迫使她扑过去,用力吻住了贺纶。
原来他是这种味道。她觉得,为了这一吻,全世界都不想要了。
贺纶浑身一震,当即推开了面色绯红的女孩。唇瓣火辣辣的痛,竟是被疯丫头咬破了。
“你们……在吵架啊?”汤媛拢着袖子立在门口好半天。
贺纶如被电击,后背一僵,“阿,阿媛。”
好奇怪,他又没做亏心事,为何结巴了?
汤媛抿了抿唇,提着裙摆缓缓走上前,目光落在贺纶受伤的唇畔,转而又看向满脸挑衅的章蓉蓉。
“一个吻而已,你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还要砍了所有被你丈夫亲过的女人?”章蓉蓉得意的脸上写着一行字——有本事你就当着五哥哥的面儿打我呀!
一个厚实实的大嘴巴就拍在了她脸上。
莫说章蓉蓉了,就连贺纶也愣住了。
几秒过后,错愕的章蓉蓉,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置信的抬起手,抚上自己受伤的脸颊。
“谁让你咬他的?”汤媛问。
“你,你打我?”
“谁、让、你、咬、他、的?”
章蓉蓉尖叫,“五哥哥,她打我!”从震惊中恢复,她眼泪直飙。这不是她能承受的屈辱,跳起来就要抓汤媛的头发,却被汤媛反手攥住两只腕子。
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怎会是苦孩子的对手。
确切的说章蓉蓉还没弹起来就被汤媛按倒,啪啪又是两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