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趁着大齐天灾*兼备之际趁火打劫,平南王都对不起他野心勃勃又在西南呕心沥血的祖宗们。
平南王有不臣之心,几乎人尽皆知。今日起兵谋反亦在赵之桢意料之中,因此听到消息之时脸上连点震惊之色都没有。
可大舅子韩大公子却是瞬间血色尽褪。
赵之桢道:“我要进宫面君。”吩咐大总管替他准备出门事项,又看向大舅子,“怎么?家里还有收尾没清干净?”
赵之桢知道对韩家最该恩威并施,若想整合北面两处边关的防务,不再给平南王走私的机会,韩家也是不得不收伏。不过趋利避害、妄想左右逢源也是人之常情,既然韩家能从太子这边掉头再投向他,别再指望“深得他的信任”就是。
其实韩大公子一直心中郁郁:我们父子亲近太子,还不是因为王爷您那会儿也站在太子那边儿!无奈这番话压根说不出口。
而他听到平南王谋反,可不就心惊肉跳,如坐针毡,此时更是起身谢罪,“下官知罪,还请王爷指条生路!”却是连亲戚都不敢攀了。
韩大公子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让赵之桢暗中点了点头:认罪爽快,不强词夺理更不百般狡辩,比费大公子不知强了多少。这家人可真没作“奸佞”的本钱。
赵之桢道:“此事不会牵连太过,越老实越不容易挨罚。”言毕,端茶送客。
韩大公子出门,直到上了软轿,才敢抹去额上冷汗,心说比起他们父子的前程,岳家的麻烦只能先丢在一边了!
赵之桢临出门之前,还特地让大总管转告元春:不必等他,今晚没准儿要夜宿宫中了。
平南王造反一事大总管也没有隐瞒,知道如今局势跟前世她所知道的并无差别,元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王爷赢了。
她正端着千字文,教健儿认字,忽然抱琴来报:大姑娘来了。
就算如今大姑娘对家人脸色好看了不少,依旧是元春的稀客。
大姑娘进门时脸上不仅挂着笑,甚至还揉了揉过来向她行礼的健儿,“健儿乖。”扭头便对自己的丫头道,“把那个匣子拿过来。给健儿的小玩意儿,拿着玩吧。”
健儿翻开那雕花镂空的木匣子,里面有一颗精致的十八层牙雕套球,他捧起小球,眯起眼睛笑得露了一对小白牙——比他手里的牙球还白亮上几分。
谢过姐姐,又让亲娘大手一挥,健儿抱着新玩具回到暖阁里撒欢去了。
赵暄见状笑道:“真活泼。”又低头一瞄,“耽误健儿认字了。”
元春道:“他也憋坏了,就放他一马。”
赵暄忽然幽幽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我做得对,你们就都肯顺着我。”
元春无言以对:她不满三岁的儿子都知道做错事要挨打挨骂呢……
赵暄忽地抿嘴一笑,“今年就要出门,倒有些舍不得你们了。”
她长相本就是各取父母的长处,没了那份横眉冷对的狰狞,只说外表真是……赏心悦目。
今年秋天先是大爷迎娶李家女,两个月之后便是赵暄的婚期……此时元春也不得不认:有些姑娘,真得到了为~人~妻、为人母的那一天,才会迎来蜕变。
赵暄不等元春答话,依旧自顾自道,“父王在府外数次召江郎的父亲说话,哥哥也暗中把江郎,还有他父兄探查了好几回……哎呀,还有江郎的朋友也没能逃过。”她越说那酒窝就越深,“江郎来诉苦,真是有趣得紧。”
元春这才相信大姑娘真是闷得慌,过来跟她闲聊。
不过这样毫不讳言未婚夫婿,个中更是没有多少羞涩,元春本想提醒一下,可一想这直爽的脾气又不讨人嫌,还是顺其自然吧。
再说石江给王爷做女婿,实打实地高攀,大姑娘一辈子都保持着这样的“气势”也没什么关系:大姑娘自己爽快不说,娘家人也放心不是?
元春也有点羡慕,不过她的娘家哪能跟王府比……转念一想,自己若是生了女儿,女儿不也摊上了这样的好娘家?上辈子的遗憾这辈子已经补全了大半,剩下的就由儿女来弥补吧。
而赵暄果然不同以往,她看着元春从怅然到平和,竟道了句“你也不容易”。
元春笑道:“谁活着容易呢……”
赵暄沉默了一下,又问,“我要是早些懂事,是不是父亲哥哥都能待我更好一些?”
这不是明摆着吗?大多数人不都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尺左右?大爷如今待你不错,也是本分大于情分。
元春却不能再刺激大姑娘,只能含糊道,“等你当娘就懂啦。”
“也是。”赵暄想也不想,“回头我就试试去。”
元春赶紧按住跃跃欲试的大姑娘,“等你大婚之后再试也不迟!”
元春起身之迅捷,下手之威猛,闹得赵暄一愣,还应道,“哦,好。”
赵暄还是那个天生短根弦的大姑娘嘛,元春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
送走赵暄,元春已经准备用晚饭了,没想到王妃韩续又派人来请。
王妃跟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更是点头之交。韩家不仅对费家的盐铁买卖睁一眼闭一眼,同时也对薛家的生意颇多照应,为此元春也要回报一下。
在王府内宅正房里,王妃一身常服,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地跟元春聊起了育儿经。除了刚怀孕时有些不适,韩续这一胎比元春都稳当一些。
府里都知道王妃为了躲娘家的烦心人和事,连续装了挺久的病……当然,府里也都知道王爷无论公事私事都乐意跟侧妃念叨念叨。
说完彼此的肚子,韩续便上了正题,“你娘家可好?”
元春应道:“挺好的。”
从去年年底开始,娘家几位族老加上嫡系,以及各房说得上话的兄弟,便坐在一起商量要把珍大哥哥的族长……扒了。这还是看在没了的贾敬份上,没有逼迫过甚。
外人看着兴许觉得贾家外敌未去,内斗不止,大有笑话瞧……元春也是暗中开心坏了:珍大哥哥不再做族长,也就不能再代表宁府甚至贾家。
在元春想来,拉扯娘家可不是事无巨细样样插手,只要把庸才赶下去,把人才扶上来便尽够了。荣府有哥哥,宁府有蓉哥儿,更有姑父姑妈提携,最后面还有王爷照看,可保两世荣光。
至于更长远的,恕她有心无力了。
王妃韩续自然不知内情,只是因为娘家给自己增添了无数烦恼,而和元春有些同病相怜的滋味,“劝又不管事儿,不劝眼睁睁地看他们摔跟头,又止不住心疼。”
元春眨了眨眼睛,“不闻不问,直到尘埃落定?”
韩续扭头端详了元春半晌,好似在猜测元春这话是否真心,“听着不坏,”顿了顿又道,“一定试试。”
元春自己不过是个侧妃,就能大大方方地在娘家得了不少靠得住耳目,更有忠心的李大一家为他打理生意,顺便探听消息,身为王妃的韩续若是往韩家安插人手只会比她更理直气壮。
别看王妃如今对她和气无比,当初刚进门的时候必然也动过打压她的主意,不过是露出个意向就让王爷狠狠拍了回去。
王妃知道打不过,便愿赌服输,至于亲生哥哥韩大公子就更有趣了:为了能投奔太子,居然和元春的堂兄贾珍联合起来……而且还真把费大公子弄得狼狈不堪。
这一家人摆明了所图非小,不过想想王妃的父亲几乎白手起家,能有今日权势一靠才能,二靠……能屈能伸。
王妃和王妃之兄也深得其父真传啊。
王妃轻啜一口药茶,又道,“我娘家替费家挡过灾,更背过黑锅。”
元春点头道:“费家家大业大,为敛财也是招数百出。”费家罪证确凿,这样说自然毫不为过。
而王妃肯实话实说,自揭其短,自然是希望她跟王爷传话:韩家也是苦主。
果然王妃又接着道:“若说费家在西北的买卖人手,我没嫁来王府时也帮着母亲理家主事,细枝末节倒是略知一二。”
一般来说,韩家若有重要消息禀报王爷,也是该由韩大公子奉上才是。王妃分明是说这些消息纵然有用,也是归她所有!
王妃要么是跟娘家有了分歧,要么就是给自己揽功劳,难怪特地叫她来,还要请她跟王爷探探口风。
前世的自己大约都没能正经落在王妃眼里,而这一世王妃却得有求于她。可惜元春根本得意不起来,因为她马上意识到随着王爷水涨船高,自己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白天处置庶务兼带儿子,晚上和王爷相处,聊聊家事说说国事,随口出谋划策,尤其是看着王爷抱着健儿,教他认字,自己则靠在王爷身上晒着太阳,时不时取笑下王爷和儿子,这样悠闲的日子怕是不容易有了。
王府中馈尽在王妃手中,可也仅此而已了。
但是元春不一样,连王妃心里都明白,在王爷不在家的时候,外事大爷赵晗做主,内事肯定都听贾侧妃的。
王爷的人手王妃不大使唤得动,她也不再自讨没趣,可元春却能让王爷的心腹们悉心听令——因为元春的几次献策,王爷没有对自己的心腹们隐瞒。
从王妃屋里出来,元春带着一肚子的“心事”慢腾腾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门,看家的傲梅便禀报道:“大爷刚还打发人来,说是您回了,他便来坐坐。”
元春立即明白了大爷的意思,“我没事儿,王妃那儿又没有鸿门宴。”
傲梅上前给元春脱下厚实的斗篷,小声嘀咕道,“她……还不是打不过。”这才知难而退罢了。
元春抬手捏了捏傲梅的小脸蛋,“又长一岁,怎么嘴倒是越发大了。”再扭头,便见抱琴一脸认同地点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爷赵晗也亦赶到。
他也知道自己来得突兀,便开门见山了,“王妃之父也挨参了,”韩家因为费家而受些牵连,赵晗觉得两家都不无辜,“王妃不好直接求到父王头上,便找您……帮忙了?”
元春道:“我只管传话。多事之秋,我哪敢惹事,大爷尽可放心。”
眼前便有大战,姑父那边定要忙得不可开交,她哪会为了点无用的虚荣自揽差事?
赵晗闻言松了口气,又低声道,“侧妃知道王妃嫁进来都不过问我和妹妹,知道了妹妹的性子,她又有了喜,更是避而远之。这回忽然关心起我们兄妹来……”
赵晗的岳家可不就是贵妃的娘家?王妃这会儿临阵磨枪,估计她心里也知道用处不大吧。
元春也说了句公道话,“尽人事知天命吧,好歹跟娘家也好交代不是?”
赵晗却在思量:父王还真是没有“岳父运”。他的亲外祖父固然厉害,无奈没得早,后面两任本事有限不说,帮衬也有限,倒是拖后腿的花样层出不穷。
不过……论起坑女婿没人比费家更强,尤其是在南方坐镇太子舅舅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这些要等父王回来,才有答案。
却说王爷不在,元春便用健儿作伴,母子两个一夜安睡……元春扯开健儿拉着她衣领的小手,翻过身就见王爷正……脱鞋呢。
元春揉着眼睛问,“您要出征?”
赵之桢面色疲惫,却扯着嘴角道,“我还是守北面。”想了想,搂着元春的肩膀,附在她耳边道,“终于能出口恶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