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狱长。”
关红梅在崔石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落座,按照流程汇报道:“一监区目前押犯272人,其中监狱级危险罪犯6人,监区级危险罪犯23人。近期……”
这套流程,对崔石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是因为他今天第一次正式以监狱长的身份履行职责,听取直系下属的工作汇报。说熟悉,则是因为这一套汇报的程序,其实很老套,之前崔石当监区长的时候,手下的几个分监区长也大概是按照这个格式汇报工作的。
级别升上去了,汇报的人从分监区长变成了监区长,他掌控的范围也从一个监区,扩大到了一个监狱,仅此而已。
不过崔石没有因此打断关红梅,听她把这一套话絮絮叨叨地说完,才开口问道:“有没有监管方面的隐患,重点说说这个吧。”
“有。”
关红梅点点头,崔石身为分管监管的监狱长,这样的问题完全在情理之中。
“一分队的孙驰,二分队的曹颖、薛红红,三分队的陈怡如,近期表现异常。具体来说,孙驰是因为丈夫提出离婚,影响情绪。曹颖大概是因为罪重刑长丧失改造信心无心参加劳动。薛红红脾气暴躁和同犯闹了矛盾之后,始终耿耿于怀。陈怡如……”
关红梅身为经验丰富的中层干部,对本监区的风吹草动娓娓道来,略有些玩味地盯着崔石,看这位年轻的监狱长,真能有资格有能力指导自己的工作么?
其实即使不用崔石指导,关红梅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怎么做,具体工作的技巧原本就是中层干部的分内职责。
关键在于,崔石这个新领导,对底下的工作,是个怎么样的态度。
不怕领导没办法,就怕领导瞎指挥,这才是广大中层最头疼的问题。这个崔石这么年轻就上了副处级,想必是对政绩无比热衷和珍惜,这样的话……底下的工作就不那么好干了。
“情绪低落改造丧失信心的,加强谈话就好,劳动方面不要逼得太紧,管理上不松散就可以。犯人之间的矛盾尽量化解,调开劳动岗位,安排明岗暗哨多盯一段时间,防止犯人冲动行凶。”
崔石随口说着自己的意见,提高了一点音调,道:“最后那个叫陈怡如的,我感觉问题最大。根据你提供的表现,她或许最近有脱逃的动机和计划,我会安排狱侦部门的人跟进调查,你们监区方面不要有什么过多的动作,免得打草惊蛇。”
“好!”
关红梅眼前一亮,对崔石不禁刮目相看。别看崔狱长年轻,经验老道得很,这些看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基本上得到了同样的推测结论。
“可是,崔狱长。类似孙驰曹颖这样的犯人很多,时不时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闹情绪、玩低落,咱们警力不足,劳动生产指标又盯得紧,怕是没条件把工作做得太细……”
“这个不用担心。”
崔石挥手道:“监管安全永远是监狱工作的第一要务,至于生产什么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明白!”
关红梅十分高兴,有了崔石这句话打底,她的工作立刻就会轻松很多。
最需要的就是这样敢于担责任的领导啊!
要是领导这边不愿意承担责任,只提要求不管实施的难度,手下是很痛苦的。之前程狱长虽然能力也很强,但也不敢说把生产任务这件大事放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汉东省监狱系统,形成了各个监狱之间攀比生产任务数的风气,甚至愈演愈烈,从某种程度上都能够以此来体现监狱长的能力,来决定监狱长未来的仕途发展。
事关重大,哪个监狱长可以不在乎这个?
所以,生产任务越压越紧,由此引发的监管压力也越来越大。崔石是刚刚从基层提拔起来的领导,对此知之甚深,同时也深恶痛绝。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现在既然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岂能让一线的基层干警再经历那些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罪犯在服刑期间,必须从事生产劳动,这是写入监狱法的明文规定。劳动改造是必要的,应该的,但这不意味着要牺牲监管的质量来强行追求产量,这本身就是个本末倒置的错误。
“关大。”
崔石提醒道:“该劳动的,不能松懈。一方面要坚持劳动改造制度,另一方面也不能唯生产论,你明白我意思吧?”
“知道的!”
关红梅连连点头,这还听不懂不如回家抱孩子。
“崔狱长,我有点担心一旦咱们这么执行,有些喜欢装病闹妖的犯人就会趁势浑水摸鱼。现在的监管形势,咱们对犯人的约束力越来越薄弱,万一这种倾向出现,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嗯,这样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崔石想了想,道:“大部分的犯人只是借机闹事,不难处理,你也可以甄别出来,对吧?”
“大部分的确没问题,可总有个别几个刺头不好对付。”
关红梅无奈地说道:“那几个货,无事都要生出事端来,咱们的监管策略稍稍有些变化,她们的嗅觉敏锐得可怕,立刻就要充分利用规则,谋求自身利益。而且这些人严管队都是常进常出,也早就不在乎了。”
“这个你放心,交给我就好。”
崔石微微笑道:“你就正常按照你的管理方式去做,遇到对付不了的,也不用送什么严管,只要跟她们说一声,崔狱长已经关注你了,就好。”
啊?
关红梅眨了眨眼睛,这回却是没听懂。
崔狱长已经关注你了?
这算是威胁还是鼓励??
关注了又能怎么样,连严管队那些手段她们都咬牙顶得住,你一个刚调任过来的年轻监狱长,能有什么震慑力。
就算是在监狱经营多年的程煜狱长,说话也不见得有这个力度啊。
关红梅之后,又来了不少监区长汇报工作,崔石一一作答,隐约觉得频率似乎有点太过于密集。
大约,这是孙胜利那个家伙,给自己准备的又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