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安双手托着手帕,郑重其事地递到我眼前。
我好奇地凑近一看,先是愣了愣,然后吓了一跳,只觉得一股寒气走遍了全身。
“对吧!吓了一跳吧!我当时看到也是吓了一大跳!”
赖安看到我的反应后,立即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来。
手帕中心处躺着一具小小的尸体,体型只有指甲片大小,一根针穿过了它的脑袋将它扎在手帕上,这小东西最初给人的印象就是面目狰狞,有着像恶魔一样的嘴脸和爪牙。
但是,只要细看不难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只跳蚤而已,一只已经吸饱了人血全身鼓胀成球状的跳蚤,还有就是一只长相稍微有点特别的跳蚤,它除了块头特别大之外,它还有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嘴巴像吸血虫一样长有圆形状的吸盘,吸盘上满布细小的尖牙,身体黑得发亮,背部覆盖着像甲壳虫一样的硬壳。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长相还吓不了我。
很多体型细小的生物,经过放大后,其外观都会变得十分狰狞可怕,像蛆虫、蚯蚓、蚂蚁、蟑螂什么的,局部放大后,其恶心程度跟电影里头出没的外星异形有得一拼。
看到这个小小的尸体后,我跟赖安同时受到惊吓的真正原因是℃,,我们都对这小东西的长相有印象。
还记不记得之前在狼牙寨的时候,我从烧焦的黑衣人身上搜出一面铜牌吗?铜牌上面刻画了一个恶魔头像的图案,那个图案跟眼前这个小东西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赖安之前不是看到铜牌上面的图案,他发现这跳蚤的时候,很可能直接掐死然后随手扔到角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毕竟这里是深山大林,从来不缺蛇虫鼠蚁,比它长得恶心十倍的虫子多得去了。
这确实是有点邪门!难道只是巧合吗?不对,这种心绪不宁的感觉,总觉得不能够把赖安的发现置之不理。
用一种比较形象的方式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就好比临出门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但总是想不起来,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这个时候对这种感觉置之不理选择直接出门的话,往往会酿成惨痛的“悲剧”,像关门后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带钥匙,又或者将带钱包手机忘在家里等等。
我在原地不停绕圈踱步,但心中烦闷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不管我如何努力总是想不起来,记忆在空转,烦躁不断上升。
这种答案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说不上来,就好比提笔忘字,明明就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常用字,字的轮廓都已经在脑海中隐约浮现,但想不起来的时候再怎么努力也是徒然。
我开始暴躁地来回走动,不时地抬头仰望天边,拼命地想要捕捉盘旋在脑海中的一丝灵感,但我现在连自己想找什么都不知,根本无从下手,我现在需要一个关键词,能够连接我烦躁根源的关键词。
这种时候或许应该睡一觉,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记起来,但也有可能连那一丝灵感也忘记掉。
“详细说明一下,你发现这东西的过程,不管多么不起眼的细节都不要错过!”
因为实在想不起来,于是就找赖安闲聊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只是希望通过聊天放松一下,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灵感。
赖安自然不明白我心中的烦恼,非常认真地开始回想起来道:
“我们刚离开狼牙寨不久……”
从那里开始吗?我强行压下吐槽的冲动,这才没有打断赖安的自述。
“我觉得身上有点痒,在狼牙寨时满地打滚打斗,又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脏了,于是我便将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了下来,当时顿时清爽多了,但一路上却没少遭你那个小妞的白眼……”
你皮痒出汗脱衣怎么都没所谓,你说话的重点到底在那里?还有“我那个小妞”是什么鬼东西呀,要让克莉丝听到了,她不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跟领主他们分开后,当时天快亮了,我感到了寒意,于是便重新穿起了衣服,但很快身上又开始痒了起来,就这样脱脱穿穿好不容易熬到村子……”
准确来说现在已经入冬了,因为北风已经稳定了下来,赤裸着上半身会感到寒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猎户的身体再怎么强壮,始终不是熊;
而且你那件衣服明显有问题,快给我注意到呀!跳蚤该不会已经在你的衣服搭窝了?
“总之,回到村子之后,我到小溪美美地洗了个澡,以前都觉得洗澡是件麻烦上,但唯独这次是个例外……”
别给我污染了水源,还有给我每天好好洗澡!
“我带着一身清爽刚回到帐篷倒头便睡着了,这次我真的累坏了,以前曾经花三天三夜追踪一头羚羊,但跟昨晚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只用了三十人就轻松攻下了一座坚固的山寨,等我有了儿子之后,这可是吹嘘的本钱!”
你竟然花三天三夜去追杀一头羚羊?那头羚羊未免太可怜了。
而且你还打算将前晚发生的惨剧拿来给自己的儿子当摇篮曲?这么血腥你孩子睡得着吗?还有关键的那只跳蚤呢,怎么完全不见踪影?
赖安貌似也发现自己跑题了,拍了拍后脑,愕然地问道:
“刚才我说到那里了?”
我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答道:
“你洗了个澡,然后睡着了!”
“对了,就是这里,我一觉睡到天亮,觉得有点口渴,便起身取水,但觉得身体又开始痒了起来,特别是头上,我十分恼火,于是狠狠地捉了几把头皮,结果就从头发上捉下了这东西!”赖安最后指了指白布上的跳蚤尸体。
什么?就这样?你前面说了一大堆废话有什么用?算了,一开始找赖安聊天什么的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看到这东西之后,当场吓了一大跳,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便觉得有点不舒服,身体时冷时热!”
还有后续吗?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太累了,没穿衣服直接露着肚皮睡觉吧,现在可是冬天,第二天不感冒才怪……咦,不对!我突然从赖安的话中朦朦胧胧地捉到了什么。
我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质问道:
“你刚才说了什么?”
赖安被我的气势压得往后退了一步才道:
“咦?就是那个,我醒来之后觉得口渴……”
“不对,再往后一点!”
“我十分恼火,狠捉了几把头发!”
“不对,再往后一点!”
“我从头发上捉下这东西……”
“不对!再后一点!”
“我出了一身冷汗后,觉得不舒服?”
“没错,就是这里,‘你觉得不舒服’,还时冷时热,这不就是发烧的症状吗?你生病了!没错,原来如此!‘你生病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竟然一直没注意到!”
我兴奋得手舞足蹈,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把满脸不解的赖安凉在一边。
“那个,我觉得不舒服,有什么问题吗?”赖安看着状若疯癫的我,怯生生地问道。
“没问题!好得很!”
“哦!……咦?为什么我不舒服反而好得很?”
我没回答赖安的疑问,而是非常认真地打量起赖安的脸色,同时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把舌头伸出来”
赖安被我的气势所震慑,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乖地将舌头伸了出来。
“好了,接下来把手伸出来,手背朝上!”
赖安对我的话说言听计从,乖乖地将手伸了过来。
注意到我脸上严肃的表情,赖安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忐忑不安起来。
我对赖安做了一番仔细诊断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赖安,冷静下来,仔细听好了,你已经感染了瘟疫!”
“啪!”赖安觉得自己的脑袋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了一样,眼前天旋地转,两耳嗡嗡作响,双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冷,心悸气闷,腹痛如绞,四肢无力,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遥远,整个天空摇摇欲坠。
赖安知道自己脑袋不怎么灵光,村子的人也常常说他笨,但他一直没放在心上,因为他也有自豪的地方,那就是自出生那天起就从来没有生过病,就算知道村子现在流行瘟疫,也不太放在心上,只要听从建议,不去接触病患,瘟疫就会乖乖远离自己。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村民纷纷病倒了,他却依旧健壮如牛,但他的自豪却在刚才一瞬间全碎掉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自己也要像那些病患一样,被隔离在村子里头生活。
那样的日子根本不算活着,只是关在村子里头等死而已,一想到这里,心里莫名地害怕起来,赖安再也坐不住了,他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嘴中发出一声悲鸣之后,便转身发力狂奔。
去处什么的赖安根本没有考虑,也没有任何计划,他现在只是一味想着要从这个地方逃离开去,耳边好像传来了天赐的说话声,但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样,虚无缥缈。
我看着大脑已经彻底当机的赖安,我突然伸脚一勾,赖安刚起步狂奔,便一跤摔在地上,而且摔得非常重,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突然摔倒一样,身体直挺挺地拍打在地面上,完全没有做出任何保护身体的动作。
赖安的身体在满是枯叶烂泥的地面上滑行了好一段距离,整张脸都陷入了泥土里头,这狗吃屎姿势还真是摔得够彻底的。
见赖安摔得这么惨,作为始作俑者的我也是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想到他会摔得如此狼狈,可见赖安心神早已经大乱。
好了地上枯叶很多,地面也比较松软,赖安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除了嘴唇被牙齿咬伤破了一点皮肉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刚刚伸出去的腿,现在如果让赖安跑掉的话,说不定就再也找不回来,我有这种感觉,所以下意识制止他逃跑的行为。
“回魂了没有,听不听见我说的话?”我在赖安眼前来回摆了摆手。
赖安睁着空洞的双眼,茫然地点了点头,但他的瞳孔完全没有焦点,目光涣散,显然魂魄还没有完全归位。
这时发现这边骚动的其它人慢慢地朝这边聚集起来。
我从地上捡起赖安掉落的白色手帕和那只“巨型”跳蚤尸体,好在跳蚤脑袋上面插了根针,像标本一样,找到它并没有什么难度。
这时赖安终于回过神来,看到其它的人已经聚集了过来,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就像认命般低垂着脑袋。
“赖安,冷静下来,你不用担心,你现在症状还十分轻微,我说不定知道了瘟疫的起因,现在需要验证一下,大家很可能因你的发现而获救,你准备好了做村子的英雄没有,不,说不定是救国大英雄!”
周围的人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听着,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说村子有可能从瘟疫中获救这一点大家却是听明白了。
“跟我来!”我向赖安招了招手道。
“去什么地方!”赖安依旧十分不安地道。
“村子,隔离房!”
“啪!”赖安再一次摔倒在地。
这一次,他再也没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就这样被其它人架着往村子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