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飞昂头望向夜空，试图找到那个未知的声源。
铁青色的巨龙降低了盘旋的高度。从一万五千米强行俯冲到六千五百米，水平盘旋起来。兜了个大大的圈子。不肯进一步靠近地面。似乎很担心遭遇地面对空火力的威胁，谨慎悬停在安全距离以外。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蒯飞看见它了。
隔着这么远，看起来大概比一张麻将牌稍大些。因为是阴天和夜间，倘若视力未经强化的话，恰好看不清。蒯飞却是恰好看清。
对方用奇怪的手段在喊话，蒯飞有点想不明白，我应该怎么回话呢？
冲着夜空中大吼吗？这么做太可笑了，会被别人当作疯子。其实飞哥大领主倒不担心身边这些自己人会斜视，他倒是怕吓坏了张秋镇里的民团以及说不定已经赶到附近的梁山接头人。
低声咕哝着：“正常说话的音量，那家伙能听见吗？科学系人类飞行员应该是听不见的吧。修真系的大能或者魔法系的水晶球巫师，倒是有可能听得见。那么这家伙到底是哪一派的呢？”
蒯飞对这个世界的怨念一直很大。说是游戏吧，一直没找到说明书。说是真穿越吧，这世界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太多，根本不科学，甚至也不魔法。
一有机会，就忍不住借机考量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属性。
然后，天空中冉冉掉下来一个降落伞。
蒯飞愣愣地看着，越发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个什么设定了。
这时候跟女版林葱娘结伴而来的数骑，早跑得没影了。机器人战兵退了回来，妥妥地担当起护卫之职。
苏珊继续审问着她的俘虏。
露西腾出空来，欢天喜地追降落伞去了。就好像小猎犬在荒野中追逐被主人一箭射落的飞禽。
莱因哈特和他的手下完成了对张秋镇喊话威胁的任务，正在撤回来集合的半途中。
不一会儿，露西捧着一个小包袱回来了。
这姑娘智商发育得很快嘛。笨一点的话，她应该会把整块巨大的伞用帆布打成一个大包，然后吭哧吭哧地慢慢拖回来。比较蠢的机器人就会这样执行模糊不清的上级指示。露西现在已经能够自主判定伞布可以扔在一边，优先把伞降之物的主要标的送回来。其实伞布也很有用的，不过那最后留给下一趟来解决。
飞哥为初代种自行优化成长的速度感到欣喜。
然后……打开铁皮箱子……箱子里用纵横交错的弹簧钢条构筑了简陋的减震装置。里面套着小箱子。
小箱子里面用十多组游丝那么细的弹簧钢丝组成了另一层减震装置。
再然后，最里面的一层……这么隆重的包装，蒯飞心想这里头该是某种相当不得了的重要东西吧？
结果呢，最后在箱子里头看到的，是一只半块板砖那么大的旧纸盒。非常古旧的纸盒，甚至上面印刷的图案和文字都已经斑驳掉色了……
这是一只诺基亚。
而且是非常非常老款的，飞哥他爸爸当年初次下广东修房子时代的最古董版本。
这么隆重的，就给我空投这玩意儿？
一只不带触屏的真正用来打电话的手机？
天上这条龙一定是疯了或者傻了。这便是蒯飞对林某某的第一印象。当然，此刻他暂时还不知道这位邻居姓啥叫啥。
然后诺基亚的默认铃声响了起来。
飞哥赶紧扒开纸盒子，取出已经装好电池正在振铃的小手机。
宋朝手机……按理说穿越客带个手机到宋朝是完全没有用的，因为宋朝没有中国移动也没有小灵通和全球通。
但这个神奇手机偏偏就是响了。
蒯飞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的龙，嗯，有这种怪物存在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这条龙，或者说这架大飞机，应该是像大型预警机一样自带了各种雷达和微波基站设备吧。何况说这个大家伙，可比预警机什么的块头大多了。再来的更奇怪的东西，都不会太意外。
至于为什么某怪物要选择这一款包装老旧的古板诺基亚……大概是诺基亚出了名的耐操耐摔特别适合空投吧。
“喂！你哪位呀？”飞哥很从容地按21世纪家常生活模式寒暄起来，一点也没流露出人在异界的刘姥姥UC震惊情绪。
“唔……通话质量还不错，比预期的更好。我是林……”
林姜文踌躇了一下，觉得不宜交浅言深，改口说道：“我是玩家，在游戏里的ID是：太乙真人。你是我邻居对吧？确认一下，你在游戏里是叫武大郎？”
蒯飞脸有点红，有点生气，有点堵。却又无话可说。
憋着气，耐心回答：“太乙你好，我是武大富。重复：我是武大富。OVER。”
林姜文：“太乙收到。武大你好。这里是我的地盘，请问你这是来搞外交呢，还是来侦查呢，还是来踢馆呢？重复：这里是我的地盘！请表明你的来意？”
飞哥：“喂！我知道你是飞行员，可咱不是在打手机嘛。通话质量良好，我说咱们就别搞棟拐呼叫长江，长江请回答那一套了好吗？咱们正常唠嗑行不？”
林姜文在半空中冷冷地吐槽：“明明是你开的头！”
蒯飞：“好吧！我错了！是我第一次跟天上飞的打电话，代入了错误的场景。我不是来踢馆，我来找我兄弟。这个你没意见吧。”
“你兄弟……武松？”林姜文作为一个科学严谨的玩家，他当然知道武松是山东地图上的一个英雄NPC。
武松呆在梁山没什么不对。可是，武大郎不该是阳谷县的已故NPC吗？按理说也是山东地界的，都归林大领主管。
为什么某个武大郎成了玩家，还跑到隔壁省份去混成了领主阶级呢？
这里面似乎有什么BUG，又或者，有什么隐藏设定？
正常玩家也许不会想那么多。
但林姜文非想不可。
因为他是一个宇航员，他根本就不是以娱乐消遣的目的来到这款游戏里。他肩负着拯救人类文明的重任而来。
22世纪人类刚刚飞出太阳系，老家就变成了蘑菇种植园。24世纪成功从外太空返航归来的宇航员们，成为了拯救人类文明的另一根救命稻草。
当然，值得捞上一把的稻草不止一根。至少有三根。
第一根，以生化改造适应酸性缺氧环境为目标的一号工程，第二根就是火星基地和木卫二上的二号工程。
太空返航的“回归者”，是预期之外的惊喜，是第三根救命稻草。
这三根救命稻草里，这第三根，是民怨最大的，道德伦理评价值最低的。因为宇航这回事儿，耗资最大，收效最小。
在地球大灾变发生之前，人类尚且仅仅只做到偶尔发射一具载人飞船。当大灾变爆发之后，人类仅仅只剩下几百座地下基地，这种窘况下，还想再玩太空旅行？扯淡吧。耗尽全部储备，最多也就只能发射两三艘载人飞行器。最多只能搭载不超过一百个精英人类逃离。
耗尽幸存者全部的家当，送100人逃出去。这样牺牲大多数，成全极少数的计划，有可能获得民意支持嘛？绝不可能的。
然而，民意不支持的事情，是不是一定就办不成呢？恰好相反。绝大多数伟业，都是幕后大腕们瞒着公众，私下折腾出来的。
100个席位对全球来讲少得可怜，对罗斯柴尔德之类的某三五个豪门世家来讲，这名额虽然紧吧了点，巧妙安排的话却也足够十几家自诩最精英的家族，把他们精选得来的最优秀子孙标本，安全送出去。
送到哪里去才算安全呢？
人类刚刚才首次成功飞出太阳系，距离最近的生命星球还差得远呢。在茫茫太空里乱漂，还不一定有地下掩蔽所里活得长久。
然而，地下掩蔽所是没有前途的。
地表环境不是受伤，不存在随着时间自愈的可能性。地表环境是被彻底改变了，从此走上一条新的发展路线。未来的新生态，专家们在超级计算机上已经可以模拟推演。未来生态其实也是蛮活跃的，只是不再有任何哺乳动物。当然也就不再有人类。
毕竟，这个星球数十亿年的漫长历史中，绝大多数是酸的，PH值恰好平衡仅仅只是盖娅母亲一瞬间的临时临界状态。
地球46亿年的一小段时间，偶然出现了一个适合哺乳的环境，某些种族趁此机会昙花一现而已。
所以掩蔽所只是死刑犯的缓期执行坟墓。
飞往人馬座？那更是自掘坟墓。
那么太空旅行的意义何在呢？这是幸存者中的权势者们，千方百计秘而不宣的X项目。
其实这个X项目一点也不玄奥。
但必须被列为最高机密。
林姜文这一伙儿宇航员是22世纪前往太阳系外执行某项第三类接触任务的，回到地球的时候已经是24世纪。宇航员们没有死去，甚至衰老。这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
但林姜文等人还在绕地轨道上与地球塔台尝试通讯的时候，就收到了密级X的闭口令。
然而……林姜文所在的团队，是一个22世纪多国精英组成的太空联合探险队。任何一个地球国家的警察或者军方或者特务系统，都无权对这样一只多国专家团队下达行政上的闭口令。
况且24世纪地球幸存者分散躲藏在数百个间隔遥远的地下壁垒深处，除了军事基地之外，多数难民营已经不再沿袭原有的国家政体。人类社会的组织形态变成了若干个政见不同组织之间激烈对掐的混乱模式。
在这种群龙无首的乱世，要想让“回归者”闭嘴，只有一个办法：
暴力！
回归者从外太空返航回到地球轨道的时候，没有获得预期中的全球掌声或者鲜花拥抱元首授勋记者采访什么的，他们首先收到的来自轨道空间站的武力警告。
权势者要求回归者保持无线电静默，保持长波短波微波等等一切频率的通讯静默，否则击落。
曾经被说成是游戏的太空大战天基武器平台，在24世纪早已不是游戏，而是五大流氓用来遏制蘑菇危机的最后武力。遏制蘑菇暴走的计划最终失败了，但这些天基武器平台保留了下来。
毕竟地表世界的蘑菇暴走危机，是伤害不到地球轨道上漂浮的空间站。
电离层并没有被破坏，反倒是变得更厚了。
更厚的电离屏障妥妥地保护了空间站的安全，但也隔绝了全球卫星通讯与定位系统。
但地球磁场在南极和北极上空的漏洞始终存在，于是南极基地和北极基地成为人类卫星与地面沟通的唯一纽带。
然而南极也好北极也好，若干极地基地，就没有一个是民办的。
就这样，林姜文等一伙回归者应有的荣耀和光荣，惨遭剥夺。
他们被勒令无限期停留在轨道上，听候地球人类幸存者联邦议会的指示。
这个听候指示的等待期，出乎意料的漫长。地球世界一片混乱，权利分散导致资源无法集中，精英出逃计划的实施进展极其缓慢。
百无聊赖的回归者们，呆在轨道上玩太空游戏，一玩就是数十年。
最初，宇航员和机组科学家们自己开发网络游戏来打发时间，也就是拳皇街霸刀塔之类的扩展版。
渐渐地，有一些奇怪的内容混了进来。
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游戏底层悄然被改写。游戏的内容也一点一点地发生了改变。
到后来，变得来面目全非。
有一天林姜文打算退出游戏，去机舱窗口看看宇宙繁星，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退不出去。
紧接着所有的回归者都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
被困游戏当中无法脱身的回归者们，迅速在游戏中建立了统一的联盟，约定以联盟内部的沟通平台为工具，群策群力，共同找出问题的根源，并找到脱困的具体办法。
深陷游戏之中，自然是无法使用其他的通讯手段。
然而，游戏内的通话，又怎能瞒得过掌控了游戏底层权限的黑客呢？这是一个极度尴尬的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