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般冷,家家户户都是门庭紧闭,若没要紧事,都是不出门的。杨奴娇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山,只冻得簌簌发抖,深山里桑木多,长得壮,她却不敢进,只得在山腰处寻了些细枝,因着冷,那手指早已被冻得毫无知觉,杨奴娇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呵气,哆哆嗦嗦的从背篓里取出钝斧,吃力的砍着。
一面砍,一面落泪。
她想起三年前,老家闹了洪灾,颗粒无收,村子里还被淹死了不少人,爹娘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就用两担子粮食,将她卖给了静河村的方纪昀做填房。
而等杨奴娇嫁过来才知道,方纪昀已被征了兵,家里老母重病,女儿年幼,与夫君相守的那一晚,方纪昀许是嫌她年纪小,也是连手都没碰她一下,可她知道方纪昀是读过书的,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秀才,能嫁给读书人,杨奴娇只觉得自己是有福的,待夫君走后,一心一意的照顾婆婆,抚养女儿,只盼着他能尽早回来。
可盼来的,却是夫君战死沙场的消息。
杨奴娇抹了把眼泪,白净的脸蛋被寒风吹了这样久,早已冻得通红,仿似搽上了一层胭脂。她的样貌本就清秀,这两年稍稍长成,更是显现出娇美,村子里也曾有地痞无赖欺她身边没有男人,隔三差五,有意无意的想来调戏,杨奴娇性子软,每逢遇到这事,也都是远远躲开,日子虽然难过,可心里头总归有个念想,只道等自己的男人回来,那些人便再也不敢来了。
如今,却是连那一点点的念想也没了,杨奴娇的泪水落得更凶,只不知道往后,自己领着芳芳,要如何把日子过下去。
蓦然,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杨奴娇止住了泪水,却还是哽咽着,眼瞳中浮起惊惶,向着来人望去。
就见一个约莫三十余岁,身材高大的男人向着自己走来,待来人走近了些,杨奴娇看清了他的脸,只见他黑发高挽,不怒自威,正是村子里的樵夫,宋淮安。
这宋淮安是去年来到静雪河村的,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此人性子寡淡,也不大与村人来往,只守着几间茅草房子,平日里以砍柴为生。
他分明也是瞧见了她的,四目相对时,杨奴娇只觉得他双目似电,仿佛能劈开暗夜,那深邃凌厉的眸子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收敛了下去。
既如此,那一眼却还是让杨奴娇吓了一跳,惊觉自己手心已满是汗水。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怕他,他分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那样一站,都让人巴不得远远逃开。
杨奴娇握着钝斧的手不住轻颤,说不清是冷,还是怕。
男人眼光一扫,见她的背篓里散落着几根细细的树枝儿,还没有小孩儿的胳膊粗,又见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双瞳如水,带着几分怯意的瞧着自己。
宋淮安没有说话,只从肩上取下一大捆桑木,扔在了杨奴娇脚下,继而便是头也不回的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