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墨甄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卢娉莞,寒山寺一别之后,他回到了王府。生母突然病逝,他也还在孝期里如今一身白色锦衣越发显得他变了模样。不过短短几日,居然让卢娉莞有些陌生了。
卢娉莞往大兄旁边坐下,虽然看着陆墨甄却不敢去同他说话,她还在想此人到底是不是小甄哥呢。只是察觉她的目光,对面的少年也看了过来,原本幽沉的目光突然就亮了一下,然后便紧盯着她不放了。
白幽看着旁边的外甥,见他突然脸色好看很多,出声问道:“心疾可好了许多,再吃些东西吧,你这心疾发作的突然,还是放松心情别想太多才好。”他是他的舅舅,姐姐病逝这段时间,王府里的人已经不像样了,许是出于舅甥情,他才答应了父亲,主动伸出手要照顾这外甥。也因为怕他有着皇家一脉天生就有的心疾,对他多有照顾,又担心他因生母病逝大受打击,今日才会带他出来散散心。
方才陆墨甄心疾正要发作,心口又慢到快剧烈的疼痛,脸色苍白的像白纸,等卢泯然的妹妹出现以后,现下又似好了很多一样,脸上的气色都一点一点恢复了。陆氏一族的这种心疾白幽早有耳闻,只是外甥经常一好一坏,他也不知该如何为他救治,看他不再疼痛了也就放心许多。
可怜白幽一点也不敏锐,陆墨甄可是早在卢娉莞渐渐靠近雅间的时候就恢复正常了,白幽不如陆氏一族自己那么了解这个心疾,可陆墨甄却是非常有感应的。他坐在这雅间里,心疾发作,疼的他钻心入骨的时候,只知道好像他的伊就在附近,正当他想要忍耐不住出去寻找的时候,卢娉莞就出现了,那一刻陆墨甄才懂得对命定之人该有的感受。
是骨、是血、是肉,只有找到了她,那天生就被剜去的肉心才会得到填补。
陆墨甄现在无比确定,那强烈的满足感可以告诉他,娉娉就是他的伊。像他们陆氏一族,除非是天大的幸事,绝没有人像他这么幸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伊。就像那几个王叔、堂兄,哪怕是活到死,都没有找到他们的伊,最终疼痛难忍,抱着绝望和遗憾自刎,宁愿死去,也不愿意孤独的在这世上活着。
伊,就是他们一生的解药。
只要有卢娉莞在,同她坐在一个雅间,一个地方,呼吸着她的呼吸,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人影陆墨甄都像着魔了一样得到巨大的满足。那是心灵上的叹息,从寒山寺离开起,他就没有好好睡过觉,焦躁、暴躁,不能容忍下人大声说话,甚至只要有人就像他父王那个愚蠢自作聪明的侧妃对自己说句话,都会想要杀了她。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发病,只是在差点掐死徐侧妃时,被下人的尖叫惊醒了。
叫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是,他那匆匆赶来的父亲居然什么责骂的话都没说,甚至气急败坏的叫徐侧妃别招惹自己,还将她禁足了,之后却是依旧对自己不闻不问。就这样下去,整个王府里的人面对自己是都跟面对怪物一样,哪怕是近视服侍自己都会吓得半死,生怕自己会一个发病弄死了他们。
不仅发现小妹正对着个如画少年看到着迷,也看见那少年以非常偏执,占有的目光看着她,那里面的偏执和占有就像浓黑的墨,幽深黏稠带着病态的向往,看的卢泯然都不禁皱眉,心里被他惊的一跳。
难道小妹被个小神经病缠上了?卢泯然沉着脸深思,自己虽然爱把小妹打扮的超级超级美,那是因为他想要小妹是最好的美姑娘,但不是为了让小妹被变态盯上啊。当兄长发现妹妹被人觊觎,特别小妹才五岁的时候,这酸爽(‵^′)喂,臭小子快把你眼睛塞回肚子里面去!
卢泯然沉着脸,朝陆墨甄投去他深沉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是想闹哪样,如花似玉软软萌萌的小妹是多么的温暖似阳光一样,哪是你这等忧郁深沉少年可以肖想的啊?!
感觉到娉娉的大兄目光带刺,陆墨甄乖觉的收敛了一下,可是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朝卢娉莞看去,既然不准他老是盯着娉娉,那就深深看一记,再挪开,再深深看一记,再挪开,这样总行了吧。
行个……x。卢泯然忍不住刚想要训斥白幽带来的少年行为无礼,哪知宋云生同白幽说了几句话,就把娉娉给卖了。白幽是他二人的师兄,同为一个老师门下,平日里交情就非常好,宋云生同他说话也是毫无顾忌的。“说来也巧,你方才说这外甥在寒山寺呆了一年,我这旁边的阿莞小妹也被送去寒山寺住了一年啊,不知你们二人认不认识。”
卢泯然登时脑中红灯就亮了,他问对面好友:“你这外甥叫甚么名字。”少年的目光又落在自家小妹上,皱着眉听见白幽对自己道:“我今日带他出来不过是想散散心,你二人这样敏锐我只好问他愿不愿意说自己身份了。”
咦,还有这一出。
少年声音响起,冷如雪,硬如刃:“我姓陆,名墨甄。近日都知端王府有丧事,逝去的便是我母妃。”
室内兀然静默,几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见他身形消瘦,眉目如画,气色却很差,眼神如冰窖,风也吹不散他目光中微淡的寂寥。
卢泯然本想教训他的话也咽了回去。端王府的事,世家中早已传遍了,明明还年轻的王妃突然暴毙,后院没了主母都是侧室在管家,可想而知生母不再了,只有不靠谱的王爷和一院的侧王妃、姨娘、庶出兄弟姐妹的陆墨甄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
不对,这名字甚是熟悉,这岂不是小妹在寒山寺的时候,日日写信在上面提到的名字,还亲热的称呼“小甄哥”的人吗。本有几分同情的卢泯然脸色又沉了下去。
而卢娉莞在听见陆墨甄自报姓名后,眼睛就亮亮的看着他,甚至在卢泯然脸色不太好看的看过来的时候也没给大兄一个眼光。浓密的睫羽眨啊眨,卢娉莞终于确定她没有认错人后喊了他一声:“小甄哥,我们又见面了。”
卢娉莞的声音欢快如翠鸟般动听,陆墨甄似有了生气,面容也鲜活了,阴沉气质褪去外衣,在白幽讶异复杂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笑容,半点在王府里面对女眷时的戾气也无。“娉娉,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只是我娘……”陆墨甄欲言又止,内心欢喜。卢娉莞眼含担忧道:“小甄哥不要难过,我也会来找你的。”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人。
而白幽、宋云生和卢泯然等人:“……”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
特别是白幽和卢泯然,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兄长,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家的两个孩子都已经这么相熟了。白幽:我的外甥不应该是无论面对谁都是冷漠阴沉的样子吗,刚才居然笑了的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卢泯然:我从小看到大照顾到大的妹妹就这么去叫另一个臭小子哥这感觉怎么叫他想动手揍人呢。
“咳咳,泯然。”用眼神示意外甥不要再同小姑娘说话了被残忍无视的白幽只得去找小姑娘的兄长说话,转头又对上卢泯然满是杀气的眼神,当下话哽在喉咙处没吐出来,白幽毫不怀疑若是他说的话不中听,这同门师弟定然会将自己拎起来。卢泯然沉着脸看着吸引走自己妹妹注意力的少年的舅舅:“师兄方才想说什么?”
说什么?想说什么都被你瞪回肚子里了,明明比自己小两岁,怎地这师弟的气场就是同自己不一样呢。卢泯然此人,天资少年,才华横溢,擅手谈。棋者,善谋。出生矜贵,与自己师出同门,却往往被老师提起诸多次,无一次不是说他日后会有大作为。
若不是这次侯府遭人陷害他斗胆为圣人献策,让本朝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相互制衡,在未来十年里绝不会有皇位之争这种事再出现,卢侯府怕是早就被圣人一句话就消失了。白幽承认,他对这师弟也是有些顾忌的,只是聪明人总是与聪明人合的来,师弟智多近妖,不过若是不算计他也是一个妙人。
他注意到自家外甥同卢家的小贵女还在相谈甚欢,眼神复杂道:“家父前日进宫面圣,于师弟府中一事尚有谈及,只是此地不适合说你我的知心话。你阿妹又同我外甥相认识,二人定然也已结下不解之缘,作为长辈,我想要邀请你兄妹过府一聚,如何?”语毕,眼中深意更浓,心里却对那难搞的外甥有了交代,为了不让他继续消沉下去只得诱.拐卢侯府的小贵女了。
白幽算盘打的好,卢泯然狭眸微眯,只是敏锐于他话里有话深意,事关卢侯府的命运他无论如何也要答应。像他这样的善谋的人,从上一世起就是天之骄子,而今他身份高贵,却高不过这世间江山之主也就罢了,可若是叫他永远呆在一个被这江山之主随意丢弃的位置上是决计不愿意的。只有宠臣、重臣、权臣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卢泯然不会甘于区区一侯爵之身。
接下白幽的邀约,两位家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各自外甥、妹妹身上。什么时候这两人坐在一块去了,卢泯然脸沉的不能再沉,白幽无奈笑,只希望师弟能看在他愿意帮卢侯府渡过一难的份上不要为难他这外甥。
卢娉莞正被陆墨甄哄着说好一些话,比如:“我很想念小甄哥哒。”“小甄哥走的那天,我很难过很舍不得。”“今日看见小甄哥好高兴好高兴哒,小甄哥你是不是也很高兴啊。”几日不见,小甄哥好像又长好看啦,看人的目光像天际欲坠的星辰,叫她想要伸手去触摸,能温柔接住星辰就像做梦一样,美好的只限于幻想。
陆墨甄心里甜滋滋的,像只偷了一窝鸡的小黄鼠狼,娉娉说的话都很动听,哪怕是见不到娉娉也可以靠着回忆这些话过一两日。伊的吸引是天生注定的,二者相互吸引,若说之前的陆墨甄像个病入膏肓的少年,现在的他就像重获生机一般,只是他现在神情有多快活,就衬得他面色之前有多苍白。
卢娉莞玩了秋千之后就有些饿肚子了,现下同陆墨甄说了会话,又见他像是生病了一样主动为他盛了一碗时蔬粥:“小甄哥,你饿不饿哦,吃点东西就不会没有力气了。”她对桌上新上的菜肴早已蠢蠢欲动,忍到现在也是着实不易,于是也拉着陆墨甄一起吃。陆墨甄本来不觉得饿,可是娉娉对他这么好,他是不会拒绝她的好意的,甚至到了后头他说要吃什么,卢娉莞就主动给他夹什么。超级幸福呢。╰( ̄▽ ̄)╮
紧紧盯着这一边的卢泯然脸黑的可以直接拿笔在脸上沾一沾写字了,不要,他后悔了,他绝不会让这想要抢走自己妹妹的臭小子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