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个虽然有点熟,但其实没有什么交情的年轻男子讲自己的情感故事,是大部分姑娘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哪怕这个男人长得挺帅、事业有成,也不能让姑娘百分百乐意讲自己家的事情。除非这个姑娘刚刚就感情问题跟家里人吵了一架,特别委屈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熟人。
郑熙行遇到赵枫的时机刚刚好,两人在一家暖和的咖啡店里坐下,这不是赵枫常去的店。在陌生的地方吐露心事,可比在都熟人的地方更方便一点——谁也不认识你,哪怕听到了,也不会怎么样。郑熙行也就知道了赵枫为什么会跟家里怄气,好笑又庆幸:幸亏你们下手不痛快啊。
原来,是赵枫先觉得越宁人不错,她的父兄继而将这个当成了一件事情来办,都鼓励她能跟越宁处下来。结果却是赵枫很是不开心,用她的原话说就是:“就是个唐僧,也该焐暖和了,谁知道不止不是唐僧,他还是个悟空!八戒还知道主动讨老婆呢,这位就是个石头!”
虽说找个合意的、有潜力的老公其难度并不低,赵枫也不觉得需要这么一直焐着,多久了,越宁还是缺了那么一根筋,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当然,赵枫最主要的还是在那儿报怨着父母和哥哥,毕竟越宁平素的表现挺乖挺好,从不闹绯闻,对周围的人也很照顾。以赵枫跑到alpha公司去“实习”的那段时间的观察,很难对他产生恶感。赵枫只是从自身衡量一下,觉得自己吃不下这么个打动他的苦,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去陪着他熬。她本就比越宁年纪要大一些,照这么个熬法儿,谁知道能熬到猴年马月去呢?
与当初的夏萌萌类似的地方就在于,赵枫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够很好,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赵枫并不很抗拒家里给她安排一个差不多的相亲——但不是找个人让她去追断腿!
“我就不明白了,我哥发的什么疯啊!萌萌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跟宁宁关系也不差,也没见着他们俩有点儿什么呀。萌萌男朋友都确定了,准备订婚了呢。夏叔叔他们也没讲什么,还不是乐呵呵的?”
郑熙行问道:“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赵枫摇头,“没有也不能这样要求我呀!”
“在不明白感情归属的情况下,一切外人‘觉得你们合适’或者‘认为某人适合你’都只是看的外在条件。从客观条件上来讲,你不能说他们是想亏待你。”郑熙行开导起人来也像模像样。
赵枫生气地道:“难道我说的是这个?”
郑熙行镇定地抬起手来下压:“冷静点冷静点,你越不冷静,越让他们觉得你不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事情,只会更加‘为你着想’不是么?”
赵枫跟夏萌萌真有点像,怄了一阵气,也想明白了一点:“那我怎么办呐?宁宁又不是个坏孩子,可再一天到晚被他们这么念叨着,我怕我会迁怒,那就不好了。”说完,打了个寒颤,那么个熊孩子,hold不住呀!
郑熙行作沉思状:“要不……”
“?”
“还是算了。”
“干嘛说话说一半儿啊?你知道司马迁吗?”
郑熙行满脸黑线:“我发现你跟萌萌当朋友一定很投缘。”
“知道就说啦。”
“那你不能生我的气哈。”
“我哪儿敢啊,得罪了您,不得整死我?”
“咳咳,是这样的,冷静跟他们谈一谈,告诉他们——宁宁很聪明。”
赵枫懵了三十秒,悟:“就是我太傻了,配起来不合适?”
郑熙行道:“那倒不是,你想啊,他家小辈儿靠他一人撑着呢,你累不累?人的追求呢,是不一样的,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差。你看,有的人就是想过得舒服一点,有的人就得拼一点,你现在是走哪一条路的?”
赵枫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她爸妈跟夏萌萌家父母一个想法,你没能耐就让你舒舒服服地过。找个出身不高,但是有能力的丈夫,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出身不够高,那得需要岳家的提携,利益纠缠在一起,拆也拆不开了,婚姻也就稳固了,大家都得益。现在看看,越宁还是那个越宁,可背景变了。
“不过,我哥哥说,像宁宁那么单纯的好孩子可不多见了。”
赵熙行点点头:“是啊,像顾四叔那样的老公公,也不多见。”平生第一次感激顾四。
赵枫跳了起来:“就是这样!谢谢郑哥。”
“诶,你没钱打车,别乱跑,我捎你一段吧。”
郑熙行从容地做了一回知心大哥哥,搞得赵枫把他当成一个好人。当赵枫摆事实讲道理,跟父母哥哥把利弊都摆明了,将自己的事情给解决了之后,对赵辉感慨:“其实吧,郑哥人挺不错的,怎么提起他来都跟他有多可怕似的。”
赵辉给了妹妹一个惊悚的表情:“本来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你还笨着。来来来,咱们做个模拟游戏,把他做过的事儿给你捋一捋,看你能坚持走几步?”
别说了,赵枫折在创业第一步,因为知道郑熙行做过什么,她作了同样的选择,可是当赵辉问:“要怎么做?”的时候,赵枫傻眼了:“不就这样么?”
“你还知道他上小学时拿双百能得三好学生呢,你考过双百么?最简单的一条,做贸易要找翻译,你找了吗?”
真是个好问题,赵枫默。沉默一下觉得气势弱了,反唇相讥:“那越宁不也是一样的人吗?你们怎么就……”
“姑奶奶,那不是看他淳朴吗?不趁着他淳朴的时候下手,你要等他成精再去啃呀?人吧,越是年少时结识的,越可能走一辈子,懂?利益纠葛最少,感情最真。不过现在想想,倒宁愿他还是个孤儿了,那样多好。其实我觉着吧,他不对付不了顾四……”
“喂!想什么呢?真当人都是傻子啊?”
“好好好,不说了,你真的确定?”
“确定确定确定!”
赵辉惋惜地道:“可惜了。”
赵枫翻了个白眼,上楼去跟夏萌萌打电话抱怨去了。
夏萌萌难得有空闲,就接到了好友的电话,听完乐了:“宁宁挺好的呀。你可别迁怒。”
“现在不会了,”赵枫轻快地回答,“我现在觉着吧,瞄着那顶尖儿的找,未必就轻松了。你怎么样?”
“我也是量力而行呐~哎,你们瞒得可真紧,都这会儿了,才把打算全说出来。”
“又没成,我说什么呀?不是自取其辱么?这样就挺好,哎,你别跟宁宁说啊。不说,我还能去喝个茶什么的,美少年看着也养眼呐。”
“不说不说。你还真行,都这样了,看他也不尴尬?”
“只要别硬扯关系,大大方方的,有什么不行呢?本来就该差不多看着他长大的,不是么?”
两人哈啦了几句,夏萌萌挂断电话之后,果断拨了她爸爸的号码,将赵枫的事情说给了夏部长。夏部长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宁宁各方面条件也不错,过往又很清白干净,也没有不良嗜好。这一、两年生活宽裕了,他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会不喜欢呢?这块唐僧肉,抢的人可多着呢。以前碍于他年纪小,现在碍着他爷爷,这才没明着出手。”
“爸,我就给您透个信儿,您老说这一串干嘛?”
合上文件夹,夏部长起来伸个懒腰:“哦,你这是给中国移动贡献话费?”
“我说的是蓓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就是没点破,顺其自然。你们有个数。”
“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呢?”夏部长循循善诱,“有些话,你们说,比父母讲,更亲密嘛。想想你小时候,对蓓蓓多热心,有什么事儿,自己就冲上去了。”
“结果没一样用得着我的。”夏萌萌一个白眼憋住了——肖丽娟来找她。
“你跟蓓蓓讲就行,好了,认真工作,要对得起你的工资。”
“……”
应付完肖丽娟新的进人的要求,夏萌萌深吸一口气,一边按号码一边奇怪地嘀咕:“为什么最忙的反而成了我?!”捏着台历看了一眼上面的红圈,再看看墙上的时钟。
“考得怎么样?”这是夏萌萌跟妹妹讲的第一句话。今天是保研考试的日子,夏萌萌掐了时间打过去的。
“就那样。”
“最讨厌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人了,”夏萌萌抱怨一句,“有些事情要跟你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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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宁也是在今天考的保研考试,他从善如流地听取了陈教授的教唆:我就要争保研名额了,怎么地?随你们怎么讲好了!
然后就去考了,然后提前交卷出来了。打破了那一点点迷障,整个人都很轻松。今天是老爷子和老太太死活要过来体验一下“陪考家长”的感觉,俩人坐校长办公室去了==!
等越宁考完了试,看到赶过来会合的章乐,惊讶地问:“章哥,你怎么过来了?”
章乐道:“道士告诉萌萌,萌萌告诉我,讲老爷子和老太太过来了,我想你今天得陪着他们了,过来把上午的事儿跟你汇报一下。”说着将人拉上了车,王师傅挂着一档,慢慢往前开,章乐将项目筹建的款项、人员一类仔细地给越宁说。到了办公楼前,章乐道:“你上去吧,我继续跟他们开会去了。对了,刘姨又给我妈妈捎一点药过来,我就跟来人接触了一下,你妈妈好像是有开拓国内市场的打算的。”
越宁颇为惊喜:“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大概什么时候?”
“做完市场调研吧,我看到老爷子的秘书探出脑袋来了,你快上去吧。调研已经开始了,接下来还得谈判吧,我估计怎么着也得到明年初了。”
“明年……”
“刘姨肯定有计划的,用我传个话么?”
“不用,等我妈来找我吧。我上去了啊。”
“去吧去吧,午饭给我报销,我得请他们,没老板在场,大家吃得痛快些呢。”
越宁对爷爷奶奶跑校长办公室这种做法……完全没有想法哒!过来先跟校长先生问个好。
老校长正跟顾老喝茶聊天。他涵养极佳,对于顾老的心情颇为理解,还泡了一壶功夫茶招待两位:“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顾老含一口苦苦的汁水,品着回甘:“好茶好功夫。”
校长笑眯眯地:“可不是。”顺手递给老太太一盅。
三人慢悠悠地喝着茶,聊些闲话。这位校长跟郑老更熟悉一点,因为顾老和郑老以前几乎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所以对顾老也格外的客气。说起越宁来,口气分外的亲昵:“我本来还担心宁宁不在我们学校读研呢,多亏了陈大牛,哈哈,他硬气,敢硬抢。我就不行啦,看着孩子那么乖巧的样儿,怎么好不让他发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呢?哈哈!多谢老陈哟。”
顾老眯缝着眼睛:“那是他自己也乐意哒,抢可抢不来,我都不敢跟他说硬话。”
“那是因为用不着。”
俩人扯着闲篇儿,渐渐扯到子女啦、家庭啦之类的事情上,讲到校长的三儿两女,居然有一对半不搞学术。又说到各家的“叛逆”,说起叛逆,就不能不讲郑熙行,一扯,又扯到郑家上了。
顾老的太极功夫属于全国顶尖水平,打着哈哈:“小十四呀?哎,也是你学校的弟子,宁宁的学长嘛。”
“跟宁宁风格不大一样。”
“他们处得还是不错的嘛,”顾老慢悠悠的,“以前就认识,现在还常联络的。”
校长微笑着给顾老续茶:“听这钟声,再打一遍就该考完了,孩子该过来了。”
打太极的功夫,越宁也到了,被校长叫过来一起喝茶,询问他的学习情况,考得怎么样之类的,开口先卖队友:“你来得倒早,不应该呀,题目都是老陈出的。”
“我说怎么这么坑。”越宁回答得也很诚实。
“那是没考住你。”
“嘿嘿。总要给读研读博学长们一点面子。”
“你们同班,好像还有两个同学也是很不错的?”
“是的,这次一起参加考试的,王玉芝,我们班长,干了四年了。另一个是我宿舍的室友,赵夫子。”
“要不要打个赌,谁能考上呢?”
“咦?名额够的呀?”
“名额够就能全上啦?你们仨,也就能选上两个,同级还有别的专业呢。另一个,得参加冬天的全国统考了。”
“真的只有俩?”
老校长瞥了一眼顾老:“大一就被老陈看上的,你的水平我能保证,其他俩,不好说哟。这个经费不足啊~哎~有差不多的学生也会刷下来哟~残酷呐~小同学~”
顾老受不了了:“又哭穷!每年给你们拨的钱,够外面多少学校加起来的了!”
老校长回得理直气壮:“他们都是我t大吗?那先头p家的那个老谁,还跟我炫耀,他又要着了一笔……”
“你不会跟老郑哭?”
“谁叫您送上门儿来了呢?”
越宁默默地揣起了他的茶壶。
顾老:……“看吧!我孙子都知道你坑,得拿点抵债的!我就知道你这里是个黑店,喝点茶就要高消费。走走走,宁宁,把他那杯子也揣走!”
越宁把杯壶往托盘一放,端走了。
老校长乐了:这笔经费,又有着落啦~~~
出了校长办公室,顾老的秘书就有眼色地接过了托盘,给越宁使个眼色。越宁一手一个,挽着二老进电梯:“你们一点都不紧张,根本不是感受氛围来的,是送钱来的!”
顾老严肃地道:“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胡说!你考试,需要紧张吗?再说了,那老家伙要钱,又不用咱们掏腰包。”
“您还是答应了。”
“我们那是互相逗着玩儿呢。”
直到上了车,越宁才问了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发生了?”
“还没有,不过,估计有些人会坐不住。”
越宁微一皱眉:“不至于吧?这么长时间了,风平浪静的。”
“风平浪静?那是对你,不不不,也不全是。前年很平静?你以为就全是门外的闹事儿?”
“怎么?”
“换了你,如果有一箭双雕的可能,会不会做?”
“肯定干呀!”
“还是,”顾老拍着大腿,“都说军阀混战是帝国主义的代理人,你以为他们不爱国?错了!他们很爱的,爱的是自己能够掌握的那一部分。懂?不是我的利益,舍命去维护,大部分人是不会去做的。你之前已经看得很透彻了,现在呢,需要换一个位置,去模拟一下某些人的想法。因为所图谋的不一样。”
越宁摇头:“是因为智力眼界不一样,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最终,山还是山。”
“明白就行。对了,”顾老顿了一下,“你现在做的事情,也要小心。”
“诶?我所有账目等等,都是对的呀。蛋糕这么大,也不存在抢食吧?”
“蛋糕大不大,要看吃的人的胃口好不好,”顾老笃定地说,“还要看大家的拳头硬不硬。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你在这儿吭哧吭哧做蛋糕,后头为了抢牛排打起来,一肘子捣你后心上,当心把你的脸糊到蛋糕里。”
“您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哎,哪怕是念经的、唱圣曲儿的,也都不是从头到脚光明磊落的。念经的老实,是因为有过三武灭佛,唱圣曲儿的一脸慈祥,可烧死过不少人呐!”
“您又不是善茬儿。”越宁嘀咕一声。
“哎,说对了,所以我也有仇家呐!也有人瞧我不顺眼呐!还有啊,也有觉得我挡了道儿的呀。别以为这就都是一团和气了,嗯?”
越宁老老实实地道:“也真没觉得,不过吧,没惹到我这儿,现在还行。”
“有数就好,回去吃排骨?”
“要糖醋的!”
一直没讲话的老太太笑逐颜开:“好好好,糖醋排骨!小排糖醋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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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顾老上了一堂课,越宁心有提防。想也知道,到了顾老这个份儿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一团和气,内里就要打个问号了。既然先前能作出一团和气的样儿来,现在自然也是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具体情况,越宁是个生手,还是得跟老爷子请教。
吃完了午饭,越宁就自地进了顾老的书房里。顾老呶呶嘴,越宁坐到他跟前。
顾老先叹气,才说猛料:“先前吧,咱们家不太争气,你没回来之前,各方基本都平衡了,你回来了,振作了,就打破了这种平衡。位序,会有调整,谁都不想下来,尤其是因为一个毛孩子就下来。有时候,不止是第一的位子会争得血淋淋。第二、第三,难道就不会吗?”
越宁叹道:“咱们家,有断层呐。再说,那都多少年后的事情了。还有啊,条条大路通罗马。”
“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顾老摇头,“你有你的想法,他们有他们的。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难道不会招人恨?老一辈不计较,小一辈儿呢?你刚回来,所有人都在观察,在按兵不动。观察好了,就要开始试探啦。”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是推论,”顾老答道,“我又不是万能的,谁都不是万能的,什么事儿都能收到消息。可我会猜呀。我要遇到这种事儿,会怎么办?就这么从容让一步?我当年可没让呐!”
越宁面皮一阵抖:“我明白的。”
“万事想到前头,是个好习惯,可以省去很大的麻烦。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先想到的,你将来会遇到很多考验你应变能力的事情。我倒希望你能够多锻炼一下这些,哪怕有做得不够的地方,趁我还在,能给你收拾。好了,去干你的正事儿吧。”
“哎。”
越宁小心提防了很久,令他想不到的是,等了小一年,事情出在了刘淑芬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