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迎新总是充满朝气的,总是人头攒动的,也……总是乱糟糟的。这是一种热闹的乱,无数的汗水交织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考进来的骄子们,完全有理由骄傲和自豪。四处张望着,侧耳倾听着,寻找着自己院系的招新摊位。有些学院干脆是自己学院派车过去的,直接将人拉到了摊位前报到,倒是省事。越宁一行人是自己过来的,就一通好找,找还找不到,只得拉了路过一个戴□□标的人询问。
越宁也会选人,挑就挑了个高高瘦瘦的学姐,客客气气地问:“姐姐好,问信息科学技术学院在哪里?”
这个时候还不大兴后世开学时全家出动送考生的做法,许多人哪怕是考上了t大,也就是自己一卷包袱卷儿,打张车票就过来了。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像越宁这种未成年从来没离开过县城,家里不放心的——这种学生t大有不少——也有像小明同学这样父母想借这个机会旅游兼炫耀的。
t大p大,名声在外,时常会有人过来参观,参观人数太多,极易对师生的教学生活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时不时会禁止外来人员入内,来得不巧,那是进不去的。送儿女上学,毫无疑问是一个可以入内的正当理由。
普遍的认知里,需要父母送的,都会略显娇气一点。但是越宁长得好,又特别乖地跟着小胡老师,迎新的学姐们看向他的眼神要多慈祥有多慈祥,学长得也都笑吟吟的。
被问到的那位堂姐忒热心地道:“哎呀,哦,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吧。”看到旺祖大伯一副黑社会的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对越宁特别的亲切。学霸们确实是对外貌没什么苛求,但不是没有审美,遇到智商达标,又很漂亮的,那必须更关切一点。
一行人都托了越宁的福,在好心大姐姐的带领下找到了摊位,临走的时候,越宁向他道谢,大姐姐还有点依依不舍,忍了好几下,才忍住没摸他的头。新生们的面容比起老鸟总是显得稚嫩的,在一堆菜鸟里,越宁也是比较嫩的那一只。t大每年都会有一些这样的学生,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只菜鸟尤其的萌,好像只才破壳的小黄鸡,嫩黄的尖嘴,圆乎乎毛茸茸的身体,“啾啾”地叫着,真是太可爱了。
大二、大三的两位学姐当场就抢了这个活计,大二的学姐自称杨静,大三的学姐叫单戈是院学生会主席。正好一人一个新生接了,缴费、领了相关物品,给送到宿舍那里去。正在改建中的校园,宿舍是新旧掺半,总的来说,老宿舍便宜,新宿舍贵一点。可就像吕清风同学说的那样,一般新生都不差这几个钱,都想报新宿舍,排不上队的,就只能先住老宿舍了。
越宁和吕清风比较惨,住的是老宿舍,好在环境尚可。到了地方,杨静介绍:“虽然是老宿舍,一个宿舍安排住了六个人,空了一个床位出来,平时可以放杂物。不过这间宿舍没满,目前就只有四个人住,你们可以自己协商怎么安排。”
这宿舍面积比普通中学的宿舍略大一点,墙上钉着一个电话,电话上贴着本机号码。可以打进,不能直接打出,需要买了电话卡输入卡号密码才能用。小胡老师仔细地记下了电话号码,再看宿舍,确实比较旧,不过似乎已经有人打扫过了,除了四张高低床,墙角的盆架子,一个可以垒放行李箱的简易铁架子,就是中间的四张拼起来的桌子了。
正看着,另两位同学也到了。其中一个是自己来的,扛着一个大包,另一位是父亲跟着来的,父子俩看起来都挺斯文。越宁扫了一眼床卡,一个上面写的是赵修文,一个写的是林强。床卡上贴照片的位置都是空的,得自己拿一寸照片贴上去。
父子俩找到了赵修文的床铺,另一个就是林强了。他们后面也跟着迎新的学生,单戈和杨静都作了自我介绍。
单戈笑着说:“现在这个宿舍只有四个人,你们可以自己协商一下,跟宿舍管理员阿姨讲一声,内部怎么协调都可以。”
这还有什么说的,一人一张高低床最好了,下铺睡觉,上铺放行李。很快,大家都分好了床铺,越宁和林清风两张床挨着,越宁靠窗,林清风靠门,越宁对面是赵修文,最后一张床是林强的。单戈等几人相帮着放行李,收拾床铺、摆放领来的脸盆牙缸,一边介绍一下学院的情况,送孩子上大学的几个人也跟问长问短。
这个时候小胡老师才发现,说都是学计算机相关的,其实还是分了不同的专业的。对此,越宁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大学很多学科划分得相当细。在外行眼里都一样的专业,内里却界限分明。当年他曾招了个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公司电脑坏了,让他给修修,对方说:“我是学编程的,不是修电脑的。”然后私底下没少吐槽这种sb老板。
越宁就不明白了,说是让你吃饭,你就不会顺便喝口汤吗?白瞎这么好的条件啊,有学校有老师有图书馆的,不多学点儿?脖子上套个大饼,你就只会啃,眼前那一块?就不会转转脖子多啃两口?老子想上学上不了,你上了学还叽歪不肯多学一点!
想想也是一把辛酸泪。
除此之外,几个新生都比较淡定,吕清风询问了自带电脑设备的事情。杨静本不是多事的人,不过见越宁也看向她,突然变得热心了起来:“这个……我个人不建议你们大一就买电脑,一是贵,到明年就降价了,二是不方便,你们马上要军训了,是到郊区营房里的,什么都不能带。再说了,大一主要是各种基础课,实践操作有学校的机房就足够用了。学校宿舍正在翻建,万一中途搬宿舍,也是麻烦。当然,只是个人建议。”
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面面相觑:那给宁宁的电脑可怎么办呢?照这么讲,先买了,反而增加了宁宁的负担。军训据说要一个多月,虽然放心学校的治安环境,这么贵的东西往空宿舍一摆,也担心呀。哪怕小何医生带着医院证明,以及越宁的病历本一类的东西,可以允许他不参加训练,到底得跟着同学一起不是?不能一入学就自己把自己给孤立了。
心里犯愁,手上不停,不多时,几人都收拾齐了。饶是见多识广,淡定从容,学兄学姐们还是有一点惊讶的。
越宁是个小光头,手上带着念珠。吕清风……光听名字就很道士,赵修文他爹自己是语文老师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修文,儿子跑理科来了,但是举止却跟他爹一模一样,俨然是个夫子。林强,林强同学本地人,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扛的包一打开,哗啦啦,什么零件都有。
一间宿舍里,汇聚了和尚、道士、儒生、修理工,让人吐血的是,他们还都是学计算机的。
学兄学姐们收拾完了之后,提醒一句:“看那张粉色的纸,上面是最近几天的日程安排。蓝色的是校园平面图。”然后谢绝了旺祖大伯请吃饭的好意,跑去继续接新生了,心里都存着一个念头: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奇葩?一定要多接几个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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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祖大伯最后也只邀请到了小明同学的室友及其家长,让他郁闷的是,附近的馆子都爆满,只好往更远一点的地方走。这两天都是报到,按照日程安排,要到后天才是各种开会,倒是不急着回来。
旺祖大伯旅游虽然被当成暴发户,但这一餐表现得却很正常,一点也不咋咋乎乎的,酒桌上比赵修文他爹赵老师强出八条街去,也就小何医生勉强能跟上他的节奏。小胡老师干脆跟墨镜阿姨讨论小朋友们的生活问题来了。
吃完了饭,再结伴回去。墨镜阿姨和小胡老师都不大舍得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还让孩子住宿舍,她们是不大舍得的。林强瞄了她们一眼,说:“我今晚回家的。”赵修文有父亲陪着,暂住哪里都没问题。话虽如此,两位女士还是向赵氏父子表达了歉意,并且作出了解释。
赵老师倒很开明,他也正想抓紧时间跟儿子多多相处。虽然语文老师的儿子理科更强,让他有点微妙,但是考上t大的喜悦足以让这点微妙变得喜感起来。
几人分开,小胡老师郁闷地拉拉小何医生的衣角,小何医生也很无奈,他还想再看一次越宁的无奈脸呢。未果。
小胡老师在每天例行的通话中,向何院长夫妇请示。何院长拍板:“那就给宁宁存起来,反正是要送给他的。别以后忙忘了。他又不是个会乱花钱的人,交给他也放心。你们临过来之前,看看他周围同学都流行用什么东西,合适的就给他添置。咱不赶时髦,可也不能叫人笑话孩子寒酸。”
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在学校里转了半天,发现,时髦不好讲,但是一辆自行车是必须的。小胡老师不由想起了越宁送自己的那一辆自行车,那车她现在还骑着呢。自行车,相对电脑就便宜许多了,丢了,现在也不会太心疼,小胡老师决定带越宁去买一辆车。
越宁听了愕然:“这么急做什么?军训完了回来再买也行啊,买辆二手的,等我毕业了,再倒卖出去。”
小胡老师:……这两年一直看越宁考试赚奖金,都忘了他倒买倒卖还是一把好手。行,这孩子吃不了亏。小胡老师放心地将越宁领到了附近银行,给他办了一张卡。
何小春同志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越宁的无奈脸,对何院长更加佩服了。何院长定的数目,踩在越宁的心理底线上,对于越宁来说,这小子心大,从来不担心自己还不了人情,这钱对何院长又不算很多,防止越宁因为担心影响何院长的生活水准而拒绝。托亲爹的福,小何医生圆满了。
越宁兜里揣着钱,身旁是一对新婚夫妇,三人晃悠悠地晃回了学校,准备将卡锁在密码箱底。才踏进学校,忽然听到一把惊喜的女声:“哎,宁宁,宁宁,这里这里。”
越宁抬头一看——夏萌萌。
夏萌萌自称是外国语学院的,外国语学院还没开学,她到t大做什么来的?不对,她大四应该毕业了,那……考了t大研究生?
夏萌萌脸上红扑扑的,还死拖着一个小姑娘过来:“宁宁,还记得我吗?”
越宁立正站好:“萌萌姐姐。”
“哎~”夏萌萌开心了,“这是我妹妹蓓蓓,也是今年的新生,她法学院的。蓓蓓,这就是宁宁,我说了他很厉害的,一定能上t大的。”
夏蓓蓓,夏萌萌的胞妹,与乃姐颇为不同。夏萌萌高挑,夏蓓蓓娇小。小姑娘芳年十八,貌美如花,聪慧可人,黑带三段。从很小的时候起,无论从智力还是武力,都很难有让夏萌萌表现爱护的空间。夏萌萌几个月前出外蹓跶了一圈回来,就“宁宁宁宁”的叫着,说什么小孩特别好看特别乖之类。
对此,夏蓓蓓表示,那算个球!t大见了再跟我说。她对她姐的花痴是有充份认知的,所以对此君夸赞某人,她总是要持保留意见的。
现在,果然t大见了。夏蓓蓓觉得,这一定不是因为她姐眼光好,完全是……人家小孩儿恰巧不止是脸好看。都是同学,而不是因为刷脸被她脸念叨的,夏蓓蓓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大大方方地道:“以后就是同学啦。”
越宁也微笑点头。
小胡老师挺开心,夏萌萌虽然可爱,还是蓓蓓更让她觉得放心。看来这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是何小春款,不是吴斌款。即使如此,在听到夏萌萌问:“你跟郑哥他们联系了吗?联系郑哥就行了,忙的时候就不用理我表哥那个猪八戒了,他没有正事儿。”
夏蓓蓓难得赞同地点点头:“这会儿少接触他比较好。”
小胡老师还说:“对对对,他垫付的房钱总是要交割清楚的。”
夏家姐妹一怔,都微笑了起来,夏蓓蓓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跟他那边林秘书说一声,就能办交割的。”如无必要,几天房钱,跟郑熙行当面算?这不开玩笑呢吗?她能猜得到郑熙行的想法,郑熙行今年毕业季没抢到人,跟他堂兄差点阋墙的事情大家知道,想必是过来打这主意了。
看起来越宁他们并不想这么早有这么深的交集,那就扯远一点好了。何况夏蓓蓓也觉得,越宁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小胡老师这么温柔又有教养的人,现在不适宜跟郑熙行那一窝子人牵扯太深。郑熙行是改走正道了,以前那帮子围着他混的歪才们,可还歪着呢。看一漂亮孩子,虽然不至于怎么怎么样,口头不注意也是难免的。让越宁混那种环境?夏蓓蓓心里摇了摇头。
越宁一听,就知道夏蓓蓓这个建议更好,连忙说:“已经打电话跟郑总道过谢了,明天学校还是报道日,我就跟林阿姨结算去。”
夏蓓蓓点点头,又问越宁宿舍电话号码,也告诉了越宁自己宿舍的电话号码,表示:“我表哥他们以前给你惹麻烦了,实在对不起起。以后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就打我电话,帝都的情况我更熟一点,总得有个靠谱的能商量的人。”
夏萌萌惊奇地看着妹妹,能让这丫头表现得这么自来熟,还真是少见啊!果然美少年的魅力蓓蓓这个铁娘子也拦不住啊。恋恋不舍地道别,走远了,夏萌萌小声取笑妹妹。夏蓓蓓个头矮,向上仰翻一个白眼给她姐姐看:“难道要让他对大家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坑货上?”那个坑货,说的就是魏骏。
夏萌萌默,一会儿又说:“那你肯定不止是这么想的。”
夏蓓蓓很自然地点头:“对啊,这个学校的绝大部分的同学都值得相交,但是我不可能挨个儿自我介绍吧?现在见到了,就是有缘,有机会不抓住,我傻?”再说了,小胡老师看着很讲道理,很正直,她教导出来的人,有极大机率是值得相交的。交朋友,不止是看明面的利益,有用没用。这样人品好的朋友,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夏萌萌:……我的妹妹今天依旧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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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宁这边,小胡老师听说要算房钱,就不肯多住了,越宁好说歹说,才确定再住两天,一天去长城,一天去颐和园。边角的时间逛点小景点,买买旅游纪念品。小胡老师仔细计算了时间,要求去太-祖纪念堂。这样时间可能就不太够用,只好再延两天,逛两个博物馆。
帝都可看的地方太多,正经住下来看一个月还差不离,然而小胡老师的假期并没有那么长。她还想陪着越宁把房钱交给林秘书。
这样一来,时间就紧巴巴的了。可一旦有了目标和计划,小胡老师却充满了干劲。爬起长城来把小何医生甩出五米,可怜小何医生以为自己堂堂一男子汉,正想给新婚妻子和病弱小破孩以坚强有力的倚靠,忽然发现自己才是落后的那一个。最后他是被这两人一边一个拖着手拖走的,小何医生死狗状抗议:“你们怎么那么能走?”
小胡老师道:“你是有福气的人,我们俩爬山爬了将近十年呢。”
小何医生:……还真忘了。第二天还要腰酸背痛地陪越宁先结房钱,林秘书算是服了小胡老师了,送别的时候特别诚恳地道:“宁宁是个好孩子,不会有事的。”据说,厉军最近过得很惨,明明郑总也没怎么着他,偏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吓死。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小胡老师泪眼汪汪,小何医生也别过脸去,过一会儿又转回来。两人不肯让越宁相送,从酒店坐了直通机场的大巴,自行回去。越宁掐着时间,给何院长打了电话:“上车去机场了,明天天亮到市机场,能赶上家里的午饭。”
何院长知道长途电话费颇费,也不跟他多啰嗦:“自己照顾好自己,大学是个小社会,自己多多留心,能学到很多东西。不过,还是学业为主。你自己把握。”
越宁在酒店门口瞬间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道:“是。”
何院长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当天晚上,越宁回宿舍休息,换了新环境,小胡老师在的时候还好,熟悉的人一走,他那股子兴奋劲儿就很难压住了。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将来的计划,其他三张床上,也传出些动静来,彼此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也都不戳破,凌晨时分,才渐次入眠。
到底是年轻人,第二天一大清早爬起来,居然精神都还可以。匆匆洗漱,拿着饭卡奔去食堂吃了早餐,再回来到通知的教室里开会,这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相当无趣的……班干部选拔会。比小学生们进步的一点就是,辅导员让他们竞选,而不是指这定某人暂代某职,等军训过后,大家都熟悉了再根据情况调整。
辅导员也是无奈的。如果是中学,根据小升初、中考的成绩,点成绩最好的,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即使不称职,也可以说是脑子都用在了学习上。到了大学,就不好办了,全国各地招生,各省卷子不一样,大家都是考上t大的,成绩那能差了?你喊一声状元,信不信全班站出八个来问你叫谁?
不是省状元,也是市状元,再不行也是县里拔尖的。
那就民主选举吧,跟国外竞选似的拉选票,谁想当什么,自己陈述。你是科研型的,不擅交际,不出头也行,想出头,那你得出来表现自己,谁都不傻,自有判断。一般这群学霸互看一看,掂量掂量,很快也就出结果了。
这也是辅导员的一点经验,或者说业内一个比较普遍的做法,以前都没出什么问题。说这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辅导员忘了一点,95级,他这个班,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人。完全有可能是两个人打成平手,这是要辩论几轮的节奏呀!前面什么学习委员、文艺委员之类的,就进行得很快。等到竞选班长的时候,卡壳了!
越宁没参与任何一个职务的竞争,论管理经验,他是有的,当班干部的经验,那是零蛋。不是说不能做,而是衡量了一下,他觉得稍等一等,去申请学生会更适合他。而且,他的注意力放到了一个“同学”的身上。
这是一位熟人,在招新摊位前的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的时候,越宁还在想“没这么巧吧?”一打照面,还真是他。
这真是一位一言难尽的奇男子,如果竞选班长的人是他的话,哪怕他的对手是一头猪,越宁都会把票投给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