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行和夏萌萌、越宁、林秘书一辆车,车内春风拂面,言笑晏晏。魏骏和谢老师一辆车,车内电闪雷鸣,对着打呼。
越宁没有问郑熙行为什么跟着一起去,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做贼一般地在另一辆车上,能不见人就不见人。魏骏手捧钱袋,欲哭无泪。自己作的死,哭着也要把它作完。郑熙行跟过来,当牢头监工的成份更大。如果能方便跟自己多一点接触、互相了解,也不是一件坏事。至于捐款给福利院,对于寰宇来说,也不是亏本的买卖,可以刷声望值。操作得宜的话,可以避税。
郑熙行也没做解释,反而跟越宁聊起了大学生活。聪明人永远知道选择什么话题能够拉近双方的距离,对对方有益,让对方承情。
“进了先军训,你如果身体不好,最好先开医院证明。这点训练量,训不训也都那样了,白让人觉得辛苦,还耽误事儿。”
又点评学校里的各位大牛,某院的某老有什么什么样的成就,某院的某位名导师带的研究生名额已满,本科生想蹭课略难。又简单介绍了普通情况下大学四年的安排,以及自己的经验:“大学跟中学不一样,全靠自觉,课程并不很难,但是方向一定要把握好……”
越宁从没有经历过大学生活,格外珍惜这种交流的机会,听得很仔细,同时对自己之前的计划作了很大的调整。在这个资讯并不发达的年代,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只能靠文学作品来了解,犹如雾里看花。现在有一位前辈学长,这么细致又无私地向他讲述这些生活,妙的是就学习而言,两人水平参差仿佛,感受理应相似。真是太有借鉴价值了。
两人聊得投机,渐渐说到郑熙行的投资上来了。他大学创业,事业做到现在这么大,在t大群星璀璨的地方,也是极亮晶的一颗。郑熙行倒坦然:“遇上了好时候,不过,每个时代都有机会,就看抓不抓得住了。成功与背景的关系倒并不很大,天生的头脑,才是最大的财富。”
越宁相当赞同这一点,诚然,父祖余荫可以让一个人走得更轻松,想达到终点,终归还是要自己肯迈步的。
郑熙行也是半真半假地问越宁:“等到了地方,我投个项目,怎么样?”这个年代,四处都盼望着发展经济,对于投资是相当欢迎的,劳动力也便宜。郑熙行有此一说,也不算是戏弄。
越宁回答得相当不客气:“郑总需要?”
郑熙行大笑:“客观评价一下。”
越宁眉头微蹙,想了一下:“如果为了投资,很难。工厂项目的话,交通不是很发达。大型商业广场,人口密度没上来。要解决的问题多,得花大力气,还不一定能有好收成。”
郑熙行含笑点头:“看来不行了。”
夏萌萌:你们说这个做啥?郑哥你不是刚决定在省城那儿投资吗?不懂,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发问了,夏萌萌把问号吞进了肚子里。开始向越宁打听有什么好玩的。
县城不是什么名胜古迹的所在地,也不是有大型游乐场的大城市,没什么好玩的。山里倒是有野趣,可公路也没修一条,要不怎么把李家坳给搬出来了呢?越宁思之再三,还是告诉她:“没省城那么好玩,山也是野山,不方便进出,不过,唔,可以尝尝野味?”
野味对于夏萌萌来说一点也不新奇,山鸡野兔更是瞧不上眼,这让她有点失望,随即又振奋起来:“宁宁,七月就考试了,你该报志愿了吧?想报哪里呀?来帝都好不好?到帝都一定要记得联系我呀。”
越宁想了想,答道:“应该……去帝都吧。”
夏萌萌便开始介绍帝都的旅游景点,表示自己可以当导游。剩下的路程,越宁一直听着她热心地介绍帝都如何如何好,试图诱拐美少年。
郑熙行听了一会儿,也轻笑开口:“当我学弟吧,开学正好赶上我研三。”
t大也是越宁的目标,笑道:“好呀。”
聊了一会儿,夏萌萌兴致越来越高,多介绍了自己的专业,她是外国语学校的,学的是日语。越宁很巧妙地适时开口:“我学过一点日语,不过看《源氏物语》有点吃力,又看了一遍丰子恺先生的译本。”
郑熙行微笑摇头,这小子真是太可人了,看出来夏萌萌有点嗨,有无意识显摆日语的苗头,自己先说了,日后戳破了,夏萌萌面上不好看。夏萌萌还没察觉,只是惊叹:“厉害!现在就会两门外语了。”
越宁笑得浅浅的,活了两辈子,会两门外语有什么好稀罕的?所有外语里他讲得最好的是英语,上辈子考过口译,因为考过了能拿到魔都的上岗证。日语是顺带一翻的,并不很专业。真正这辈子新接触的,倒是俄语。二中和县中有几位老教师,当年学的是俄语。其中一位对占着语言便宜,到北边下海跃跃欲试,正在复习中,越宁太闲了,晃悠悠过来,也混了点基础教程。
夏萌萌更喜欢越宁了,给越宁投喂饮料零食一点点。然后掏出个靠垫,安排越宁休息,还拿了个眼罩出来给他忙得不亦乐乎,满足极了。郑熙行看不下去了,只好解释:“她家里没人肯要她照顾……”
夏萌萌不依了:“是蓓蓓太不可爱了,还是宁宁好。”夏蓓蓓是她妹妹,今年十八岁,高三在读。长得小巧玲珑,性格却一点也不小鸟依人。独立又犀利,让想表现手足情的夏萌萌没有一点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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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车队拐进一条岔路,进了市区——林秘书安排了停车吃饭休息。吃饱喝足,继续上路,天没黑,就到了县城。
司机询问要往哪里开。郑熙行道:“先把宁宁送回家,我们再住县委招待所里去。”又跟越宁要联系方式,理由也很正当:因为要捐款给福利院,需要越宁陪同前往。
小胡老师的住处有一部固定电话,是小何医生拿自己的积蓄给装的,所费颇多,还精心挑了个520的尾号。越宁留了电话,车也开到了巷口。林秘书指了末尾一辆车,把谢老师送走。
越宁才笑道:“恐怕今晚这个号码就用不到了。”
“哦?”
“我得住个院。”
夏萌萌惊呆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跟着下车的魏骏一个哆嗦:“兄弟,你又怎么了?”
郑熙行拍拍魏骏的肩膀:“要学会生病啊。”
“啥玩艺儿?”
郑熙行道:“走吧。晚上回了县招待所再说。”
居民们集资修的小水泥路,怕被大货车压坏了,在路口堆了两个水泥墩子,宽度刚好够三轮车进出。
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越宁向郑熙行道了声谢,准备接过来回家。郑熙行道:“还有行李箱,几步道,送进去吧。”
人家把你送到门口了,不请人喝杯茶似乎也不太好,越宁顺势邀请他们进去喝茶。林秘书自去安排车送谢老师回家。郑熙行三人带着几个随行的人,其中一人拎着箱子,浩浩荡荡往小胡老师的家里走去。
天还没黑,邻居家出来玩的小破孩见着了越宁,叫一声:“宁宁哥,”就大喊着跑掉了,“胡老师胡老师,宁宁哥回来啦!坐大汽车回来的,比面包宽,没面包高……是辆扁面包!”
小破孩的认知里轿车比货车高档,面包车介于两者之间,看到一行人乘的是比较大型的轿车,他就迷惘了,不知道这车比面包车是高档还是低档。心算了一下,觉得两者体型中和一下,应该是差不多了,就决定认为这个也是面包车的变种——扁面包车!宁宁哥坐扁面包车,有点掉价啊,怎么也得是小汽车送回来的。
魏骏一路睡,现在特别精神,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正要发表感慨,听到这一句差点没噎死:十辆面包车能换我这车一个轱辘吗?小兔崽子你识不识货啊?
小胡老师却很吃惊:“不是应该明天到的吗?”火车的车次一查就知道,应该是先到市里,然后市里再乘汽车回来,火车还慢,必须是次日到家。等越宁一行人到了门口,小胡老师更吓了一跳——这是惹上什么事了?
郑熙行风度翩翩,夏萌萌活泼可爱,魏骏,魏骏被收拾得不敢再开口,三人取得了不错的印象分。郑熙行诚恳地向小胡老师解释了越宁的情况,一面留意看她。小胡老师也没让人失望,虽然对魏骏很不满,首先还是关心了越宁的身体状况:“怎么又倒了呢?还说养两年好了,就能放心叫你出去上学的。”对郑熙行倒还表示了感谢——郑熙行的姿态做得很足,又勇于承担责任,越宁在她看来又有病根。
就这样吧。小胡老师无心应酬,还是倒了茶水,三人缓啜几口。夏萌萌看看墙角桌上放着手风琴,还问越宁:“你会哦?会的可真多。”
小胡老师道:“我水平不高,勉强教他一点基础。”
魏骏想表现一下,抢着说:“哎,要是在帝都,能到少年宫去……”
越宁耸耸肩:“今年我就过去,大学老师水平应该更高一点。”
魏骏:你也太不谦虚了!
小胡老师短促地笑笑,问他们住处有安排没有。郑熙行已经把充作客厅的正间打量完了,顺势告辞:“已经安排了招待所了。对了,明天事情办完,我们再去看宁宁。”也不等小胡老师推辞,就留下了一些省城的特产,一行人上车去了招待所。
小胡老师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过来就审越宁:“什么叫去看你?你怎么昏倒的?现在身体怎么样?”
越宁:“嘘——”比了个口型,“假的。”
“啊?”
越宁道:“得跟何爷爷他们说一声我回来了,我带了礼物来了呢,人人有份的。”
“宁宁!”
越宁无奈地道:“我恐怕得住院了。”
小胡老师蚊香眼:“说人话。”相处熟了,她口气也随意了起来。
“就是,这位郑总呢,据说很有钱。县招待所一住,保管会有人打他的主意要招商引资,我认识他,就要被拿来作筏子。县里的情况不是很合适投资的,我才不受这夹板气呢。不如住院去。”何况郑、魏、夏三个人的背景,哪个拿出来到这小县城都很够看的,必然会被认真接待,他可不想当这种三陪。
这个道理小胡老师就明白了:“那行,现在床位也不太紧张,跟你何爷爷打个招呼,钱咱们照缴。”
越宁笑道:“行啊,我有奖金,这次不少呢,大几千块。”小胡老师赶上了一小的福利分房,这时所谓福利分房,就是由单位牵头,以低价购得一处房产。二小老师人数不算很多,小胡老师是正式教师,也有幸分到了一套两室。七十来个平方,小家庭够住的了。但是要缴纳几千块钱。小胡老师工资得到了提高,日常花费却更多了,她又舍得给越宁花钱,并没有存下多少。越宁就打算自己的奖金给小胡老师买下这套房子。小胡老师不拿他当外人地在他身上花钱,他也就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顺手把奖金上交了。
小胡老师好气又好笑地道:“去打电话吧。”
越宁跟何院长通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情况,何院长一口答应:“别等明天了,就现在,我叫你小叔叔去接你们俩。过来吃个晚饭,然后我送你去医院!”拉投资这回事,何院长特别明白,也知道这事儿不好掺和,等越宁考完试,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就啥烦恼都没了,现在先躲躲吧。
越宁从箱子里扒拉礼物,小胡老师是条水晶项链,这东西县城今年挺流行的。又扒出给何院长等人的礼物,装了个袋子里提着,趁小何医生还没来又扒拉出一个变形金刚模样的罐子,里面装的是糖,送去给隔壁小破孩儿。虽然小破孩总嘲笑他“拉粑粑”,但还是个挺热心的孩子。
不多会儿,小何医生骑着车过来了,接了师生俩。
何妈妈一见越宁就说:“哎呀,回来就好,你们那个谢老师有没有让你操心呀?我看他油头滑脑不像个安稳的人。”搞得小胡老师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越宁笑笑,没提,拿出给她买的珍珠项链,淡水养殖的珍珠,并不太贵。何妈妈一低头,一绕脖子。越宁笑吟吟地过来给她带上,换得脸颊被香了一下。接下来是老太太的金耳环,也不重,老太太却很喜欢。又被亲。
何院长的领带,小何医生的打火机,依次分发完毕。何妈妈招呼吃饭,吃得八分饱,才停下筷子来讲住院的事情。何院长道:“他们也不容易,有指标,指标上不去,也难熬。你别放在心上。不过,你要住院,高考怎么办?”
小何医生道:“我跟老张说,有什么填志愿啊、体检啊的消息告诉一声,不耽误正事也行,为个高考,宁宁还用上课么?休息就好了,省得他出现了,刺激他同学。对不对啊?大侠?”
越宁对他做了个鬼脸!
吃完聊天,何妈妈把县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想指标想疯了,害宁宁不能回家睡觉。”给越宁收拾了住院用品,催着何院长带人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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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快速的行动是很有必要的。
去招待所的路上,魏骏还在问郑熙行:“为什么宁宁要住院啊?又不是……那什么什么,对吧?”
郑熙行道:“哎呀,给他添麻烦了,你还是接触的事情太少了,等下你就知道了。得跟魏叔说,你还得操练,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
“啥?不是,哥你别整我了。”
到了招待所,魏骏就恍然了——原来如此。
林秘书前头联系了县招待所,县里的人已经知道要来这么一位大人物了。开始是当成一般民营企业家来接待的,直到县委书记忽然想起来似乎好像对这样一位人物有点印象——事情变得大了。
郑熙行再三推辞,才辞掉了饭局,县长当场拍胸脯表示:“支持福利事业人人有责,”随后表白,“其实县里对福利院有财政倾斜的,发展经济也不能忘记改善人民生活嘛……”
窝去,魏骏低头张嘴,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这套话他们家老头上电视的时候都讲烂了,要不要出门还听这陌生大叔再背一遍啊?
陌生大叔还讲:“那个,不知道越宁同学怎么样了,明天……”
魏骏赶紧说:“他?安排住院了,不要去打扰他了。”惹他生气,估计我要倒霉。
郑熙行一点头:“我们办完事去看他就好了。明天再联系。”
县委书记恋恋不舍地告知了。
胡乱吃了点东西,各自回房间,魏骏呆不住,跑到郑熙行的房间里:“哥,你就饶了我吧,什么招商引资啊,什么虎父无犬子啊,我tm听得够够的了,你让我去看看宁宁吧,端洗脚水我都认了,只要别让我再被缠着听这些鬼话了。哼哼,一边提我们家老头名字一边瞄我,当我傻呀?哥,他们肯定不止是拉投资。让我了吧!”
“你想得倒美!”郑熙行笑骂一句,“你拿医院当避难所呢?咱们不走,他可就一直被困在医院里去了。”
这回魏骏秒懂:“祖宗的!他可真灵醒,跑得也太快了。那咱们来,还给他添麻烦啦?”
郑熙行笑着摇摇头:“明天应付完差使,后天回去。”
“不是,那跑这一趟是为什么呀?还是哥你亲自跑。”
郑熙行终于带着同情的眼神看了魏骏一眼:小弟太傻。两天接触,看得出来越宁对商业更感兴趣,那以后就会是同行,并且成就不会小。早早地建立友谊、增进了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宁愿现在少一个项目,也要抽个时间跟他多接触啊。
“有人,才有财。”郑熙行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白了。坚决不肯承认,这里面绝对有整一整魏骏,让他长教训的想法。
第二天,魏骏又捧着钱出现了,他想哭。郑熙行唯恐他不够丢人,又追加了十万的现金,就让他一手一袋钱,活像游街似的跟在后头出席捐赠仪式。我有卡啊!有支票啊!为什么要拿现金?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啊?羡慕个鬼哦!现在只能庆幸,郑熙行到底是向着他的,没让周世哲跟着来,而是把人留在省城安排了个收尾工作。不然一定会被那个死呆子嘲笑到死。
得亏有郑熙行在,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原本打算念二十页讲稿的领导就萎了,飞快地结束了讲话。魏骏谢天谢地,终于觉得要熬出头了,他宁愿回家被父母混合双打,也不想被郑熙行再整了,暗暗发誓再也不随便招惹路上行人,谁都不惹!
有了这么一出,魏骏死活不肯再多呆了,更让他悲愤的是,在去医院探望越宁的路上,偶然瞄了一眼路边小书报摊。一本本奇怪的杂志让他差点爆血管,封面上耸动的大标题《中x海秘闻》、《魏氏xxx》,蹲下一翻,这tm是把他家写成西门大官人后院了是怎么的?不是郑熙行拦着,他差点要掀摊。
摔!这地方没法呆了!
魏骏泪奔而去。
郑熙行和夏萌萌很无奈,最后,夏萌萌放弃了看美少年的机会,留了张带香水的便笺让郑熙行带给越宁:“郑哥,你去跟宁宁道别吧,一定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宁宁啊。”然后气势汹汹去抓她那个不靠谱的表哥去了。
留下郑熙行应付一群打算跟去医院表扬拾金不昧好少年的领导——县、校、教育局、福利院的头头脑脑都来了。
越宁等他们走了,又住了几天院,才施施然回到家里,学也不去上了,往镇里去分一回礼物。领完奖金就张罗着小胡老师的新居、嫁妆,自己的高考竟似完全不放在心上。越宁心里透亮,郑熙行来了这么一下子,又表现得很亲切,临行说:“我在学校等你,一定要做我学弟啊。”为他挡了很多的麻烦。这份人情,是要领受的。
比如,一个很难回避的问题:高考作弊。不需要他怎么怎么样,只要给他前后左右排几个学习差、有门路的学生,让他传个答案什么的。据张老师透给小何医生的消息,去年有一学生,不给后座的人抄,半场考试下来,整个后背、屁-股都被踢得全是脏鞋印子,能正常发挥才怪。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七月七、八、九三天,高考完毕,只等成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