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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赵菁不说,谁又能想得到呢?

徐老太太心里除了徐思安和一对双胞是好的,便也只有一个孙玉娥还能入她的眼了,外院养的这样两个压根是没放在心上的。给徐思胜过继来的那个男孩,原就是老侯爷族中一个远亲的儿子,虽然还在五服之内,终究是没什么情分的。抱养了来,不过就是不想徐思胜就此绝后罢了。

至于徐思安另外一个义子,她就更没在心上了,那不过是徐思安念在同袍情义,想着帮给人家一个合适的身份,好把那孩子养大成人而已。将来那孩子便是出人头地了,也不过是个侯府义子的身份,兴旺的还是他的祖家。

况且两个孩子都是徐思安管教的,透着几分严苛,平日里只有休沐之日会来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跟他们实在算不上亲近。可赵菁却知道,其实徐思安还是很看重这两个孩子的。就拿上回那先生的事情,她不过随口讲了两句,徐思安就把原先的那先生给辞退了。后来赵菁才听说,徐思安后面请的这个先生,乃是玉山书院里头教过学的名师。可见,他是有一颗望子成龙之心的。

“老奴记得了。”张妈妈应了一句,见赵菁想到这里,倒是感慨了几句:“外院的事情老太太不常管着,虽说外面的下人也都是精忠职守的,可到底是对两个少爷怠慢了一些,先生能想到这一层,当真是细心了。”

齐嘉宝如今年纪尚小,还没到去外院单住的时候,可想着徐思安那一视同仁的态度,将来他可是有苦头吃的。但他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只怕到时候就有的闹腾了,赵菁却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省得到时候齐嘉宝在徐老太太跟前闹起委屈的时候,徐思安又不好做人了。

赵菁这边的晚膳很是简单,平常徐老太太宠溺儿孙,每每晚上都是大鱼大肉的,把两个小外孙吃的肉球一样的。赵菁今儿点的菜却是荤素搭配的,这个时节有嫩生生的秧草,她点了河蚌秧草汤;又有刚发芽的马兰头,她让厨房焯了水,切成细丁,伴着麻油和豆干一起,做凉菜最好吃。荤菜也不是大鱼大肉,不过一道清蒸鲈鱼,外加胭脂鵝脯,三鲜丸子,并一道清蒸龙须菜。

这些菜平日里在松鹤堂的时候,两个双胞胎也许连看都不多看两眼,可今儿在紫薇苑却吃得精精有味的。齐嘉宝闹着要再添一碗饭,赵菁怕他晚上积食睡不安稳,让奶娘只给他添了半碗的小米粥,他就着凉拌马兰头一口气就又喝得精光的。

赵菁拿着帕子替齐嘉宝擦嘴,笑着道:“好了,不吃了,再吃晚上可睡不着了。”

齐嘉宝腆这个肚皮靠在软榻,伸着两条胖乎乎的腿在上头躺尸,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先生,你这儿晚上舒服吗?”

赵菁正在一旁看徐娴和齐嘉慧玩翻绳,听了这话便转过头问他:“宝哥儿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叫舒服吗?难道宝哥儿晚上睡的不舒服吗?”

齐嘉宝皱了皱眉头,见自家奶妈不再跟前,直气身子小声对赵菁说:“奶娘晚上打呼噜打得我睡不着,还有老祖宗也打呼噜,我这几天都失眠了……”

看着齐嘉宝那幽怨的眼神,赵菁忍不住笑了起来……失眠?他这么小懂什么叫失眠吗==

谁知齐嘉宝的话却得到了齐嘉慧的一致认同,她甚至连翻绳都不玩了,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赵菁的跟前一把埋在她的怀里道:“先生,弟弟说的是真的老祖宗最爱打呼噜,她一打起呼噜来的时候,都是嘘……啊……嘘……”

齐嘉慧撅着小嘴模拟老太太打呼噜的样子,可把赵菁给乐的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小嘴道:“老太太是疼你,才留了你们住在松鹤堂的,你们倒还嫌弃她?那改明儿我就告诉她,你们两个已经长大了,也要开始单独有自己的院子了。宝哥儿就去外院和你两个表兄住,慧姐儿想住哪儿,自己挑一处,我派人帮你拾掇出来。”

这话一说两个娃儿的脸就顿时都皱了起来,齐嘉宝从软榻上一个翻身,一溜烟也挤到赵菁的怀里道:“舅母,我就想和舅母睡嘛……舅母好不好呢?”

赵菁被齐嘉宝一声舅母喊的脸都热了,脸颊忍不住发烫,心里虽然高兴,却还是忍不住道:“说了不准喊舅母,宝哥儿又忘了?”

“那我不喊舅母了,先生能答应我今儿和你一起睡觉吗?”

齐嘉宝滴流这一双大眼睛看着赵菁,这可怜巴巴的小表情真是要把赵菁给萌化了。赵菁想了想,开口问他:“那你要是不尿床的话,就留下吧……”

齐嘉慧闻言,便举着双手道:“先生,我也不尿床,我一晚上都不用出恭,我可以睡在里面的!”

赵菁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脑袋都有些大了起来。

不过其实她今儿原本也是想留下他们两个的,徐老太太病了,不管是心病还是真的头疼,于情于理都要让她好好休息。况且今儿虽然徐老太太没有整治孙妈妈,可赵菁从张妈妈的震惊中,还是能瞧出来,徐老太太这次对孙妈妈当真是最不讲情面的一次了。她只这样好面子又重情义的人,今儿能站在自己这一边,没真让人替自己检查身子,这对赵菁来说,已经是一次进步了。

孙妈妈在徐老太太身边几十年,这情分必定是不一般的,若要真的挖掉这个毒瘤,只怕也只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进行了。

赵菁想到这里,便也叹了一口气,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要照顾到她的心里健康,不能让她不顺心了,这些事情且就先从长计议吧。

奶娘们给双胞胎洗漱过后,赵菁就抱着他们上了床,她在床对面的炕上又另外铺了铺盖,自己就睡在她们碧纱橱外头。

里面的床倒是大得狠,只是她这几天睡眠不好,怕自己翻身吵着她们了。

孩子们午后睡了中觉,因此晚上都还是精神奕奕的,便一个劲缠着赵菁给他们讲故事。

赵菁给他们讲完了故事就后悔了……小皇帝小时候就从没这样缠着自己讲故事的,因此她这脑子里的故事压根就不多,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结果两个和孩子的重点压根不是他们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齐嘉慧表示很不理解:“舅母,难道他们那个国家里,就没有人和灰姑娘的脚一样大吗?万一他们在没有找到灰姑娘之前,别人也试了这双鞋,正好穿上了,那王子是不是就要把别人当成灰姑娘了?”

而且小家伙还又不自觉的叫自己“舅母”,然而这个问题,连赵菁自己也没有想过……

齐嘉宝则是兴致勃勃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兴奋道:“原来老鼠可以变成马车,那我明天找个小厮一起捉老鼠去!!”

赵菁默默检讨自己,她今天讲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太失败了。

外头月亮都移到了西边,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下,两个娃儿终于都睡着了。赵菁替他们盖好了被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们的包子脸。她半倚在炕上,却是一点儿也睡不着。

从今往后,她要开始习惯这个身份,尽管她已经想起了这个身子所有的回忆,可她还是选择做如今的这个自己。她是喜欢徐思安的,若非经历了这么多,她可能并不会遇上徐思安这个男人,可人生就是这般的奇特,她受尽了苦楚,死而复生,经历这多磨难痛苦,仿佛就只是为了遇见他而已。

春寒料峭,冷冽的夜风扫过军帐,徐思安站在营帐的门口,放眼看着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的军营。

“侯爷,摄政王妃已经薨了,王爷把赵先生接去了王府,不过今日已经送回来了。”长庚颔首俯腰站在徐思安的身后回话,神情还有些莫名的扫了他一眼。在自己的心目中,王爷从来都不是会把女色放在前头的人,怎么如今为了个赵先生,居然连摄政王都敢得罪了吗?

徐思安垂下眼眸,心中却似松了一口气一般,摄政王周熠虽然手段狠绝,却也是说一不二之人,但他既然已经放了赵菁出府,想必应该不会再多加纠缠。

他对着暗夜中的火光舒了一口长气,一直握着拳的指骨陡然松开,转身吩咐道:“传本侯军令,明日一早,拔营启程。”

晚上双胞胎踢被子,赵菁起来了好几次,小孩子总是格外调皮,只是如今天气渐渐热了,晚上并没有烧上炭火。赵菁身子本来就弱,边不经意中稍稍有些着凉了。

她到了天亮时分才睡得安稳了一些,等醒来的时候,倒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自己的炕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肉暖袋,猴在自己的怀中打呼呼。

赵菁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两个孩子的鼻头,小家伙睫毛动了动,嘴角窝窝流下一滴口水来。赵菁便做起来,取了帕子替他擦了擦。

外面天色已经敞亮了,小丫鬟进来服侍她。她平常由她们服侍也够了,只是这两个双胞胎,她们却是不会服侍的,赵菁便开口道:“你们去把宝哥儿和慧姐儿的奶娘喊来,顺便派个老妈妈去松鹤堂问一声,老太太的身子好些了没有?若是没好,我一会儿去外院请了管家往太医院请太医去。”

青黛和蓝玉两个都是才进府的小丫鬟,原本以为跟着赵菁清闲又省事,如今得知赵菁一下子变成了侯府的女当家,也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做事都比平常周全稳妥几分。

两个丫鬟纷纷应下了,没过多久,双胞胎的奶娘便过来了。赵菁已经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她去炕上喊他们起床。春日里最是爱谁懒觉的时节,两个娃儿却是跟睡不醒一样的,赵菁一会儿捏捏齐嘉宝的小鼻头,一会儿拍拍齐嘉慧的小屁屁,两个孩子却还是跟睡弥勒一样,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奶娘在下头看得忍不住笑了,向赵菁福了福身子道:“赵先生歇着吧,还是奴婢们来好了,哥儿姐儿这时候还醒不过来,需得抱着穿好了衣裳,才能稍微清醒些。”

赵菁便看着两个奶娘上前,半跪在炕上,在被窝里给他们穿衣服。这样的待遇可真是……赵菁现在想想,小皇帝当真是好服侍得很的,从来也不赖床,每日里那么早就起来,当真是辛苦。

孩子们穿好了衣服,张妈妈也从松鹤堂过来了,说老太太今儿已经起来了,醒了没见着两个外孙,已经开始念叨了起来。赵菁替她们洗好脸,漱了口,便领着他们过去了。

徐老太太已经起身了,看来她昨日的头风并没有很严重,除了神情上情绪似乎不太高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病症。不过一瞧见两个小外孙已经穿戴整齐了过来,徐老太太顿时就又高兴了起来,捏着齐嘉慧的小脸问道:“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怎么我这才病了,就不要我了吗?也不住在这松鹤堂,让我一个人好不冷清呢!”

齐嘉慧眨了眨眼,想了想道:“老祖宗,赵先生说老祖宗病了,要好好休息,不让我们吵着老祖宗,所以我们就没回来!”

赵菁听了这话只暗暗道苦,谢天谢地的,明明是你们两个小家伙要闹着睡在紫薇苑,怎么反倒变成我强留了你们,不过……这样说,兴许老太太还能高兴些,那就好了。

徐老太太抬起头看了赵菁一眼,拉着她的手道:“难为你昨儿辛苦了。”

赵菁也不知怎么脸颊一红,倒像是丑媳妇见了婆婆一般,不好意思了起来。

孙玉娥照旧没来松鹤堂用早膳,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如今赵菁不上课了,晌午孩子们又闲了下来。老太太倒是很喜欢这样,又有人陪着她说话了,只问赵菁道:“上回你说要把你兄长家的闺女接过来学针线的,怎么没过来,让她过来跟娴姐儿做个伴也好。”

徐娴听了这话真是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低着头小声道:“老祖宗,孙女一定会好好学针线,不辜负老祖宗的一片心的。”

赵菁瞧着徐娴那谨小慎微的模样也只能微微叹气,要把她调*教成落落大方的侯门闺秀,确实还要费些功夫,不过她终究年纪还小,时间也还来得及。

赵菁在松鹤堂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儿,便往外院里来了。今天周管家没有出门,赵菁很想见见他。以前在侯府料理丧事的时候,她也和周管家打过几次交道,只觉得做事老成、为人诚恳,这样的人当管家,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况且徐思安走之前,把侯府前院的一干事情都交给了他,也可见徐思安对他的信任。

婆子上了茶之后,赵菁便坐了下来,她从张妈妈的口中得知,周管家原是跟着老侯爷的副将,后来因为身上受了伤,手腕再拉不得弓拔不动剑了,所以便从军营下来,在侯府做起了管家。这样上得战场,又下得厅堂的男人,必定也是一个能人。

“周管家请坐。”赵菁请了他坐下,她看见他用左手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连端茶盏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能用右手来做,想来当年确实是伤得不轻的。

周管家喝完了茶,抬起头开门见山的问赵菁道:“赵先生老找老奴,可有什么吩咐。”

赵菁想了想,开口道:“吩咐不敢当,只是侯爷常年在外征战,周管家必定知道怎么联系侯爷。”赵菁昨晚想了一夜,若昨天不是一时冲动回了王府,兴许也就不会想起那些过往来。那些事情如今还压在她的心口难受,但她只想跟徐思安说,让他此行江南,一定要多加小心。

“侯爷在外行军,若不是两军对阵的时候,大约每三四天会写一封家信,可若是遇上奔袭、围堵、或者追袭残党的话,那他就多半会忘了写家信。老太太不怎么认字,所以写的家信不多,只有偶尔想了起来,才会请了外头的文书先生进去写信。倒是侯爷给老奴定下一个规矩,每两日写一封信送去军营,若是赵先生有什么想对侯爷说的,老奴可让小厮帮赵先生带去。”

周管家虽然年纪大了,可也是过来人,徐思安同他说起让赵菁管家这件事的时候眉毛都没有抖一下,可见徐思安这可心早已经被赵菁给治的服服帖帖的,难得自家主子情窦开了这么一回,他也只有百分百的举手赞成了。

赵菁听了这话又觉得不好意思,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不过就是嘱咐他小心一些。他们两个才刚敞开了心扉要跟对方好,就遇上这样的事情,赵菁心里也有几分遗憾。可若不是徐思安这样,她大约还当真没这个勇气,承担起这份责任来。

“既然如此,那我写一封信,请周管家代为转交侯爷。”

周管家听了这话,便让小厮送了笔墨纸砚过来,赵菁也是许久没写过信的人了,又想起那时她教孩子们百家姓的时候,徐思安还给了她几本帖子,可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也没见精进多少,却依旧还是老样子。一想起这些赵菁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落笔的时候,还觉得有几分脸红。

可一旁的周管家看到的却全然不是这样的,他仿佛瞧见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正在给她远在战场的情郎写信,因为长久的思念忍不住红了脸颊,情哥哥呀情哥哥你合适归家,小女子我等着你衣锦还乡,坐上了八抬大轿去了你家,再给你生一个胖娃娃。

周管家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旁的赵菁便越发红了脸颊,草草的写了几行就放下了笔来,叠好了放到牛皮纸的信封中。

“赵先生写好了?”

“写好了。”赵菁点了点头,心道自己不过就写个信,怎么也能引得周管家这样好笑的,当真是玄幻的很了。

赵菁把信交给了周管家,正预备回后院,外面有门房上的小厮进来回话,说摄政王府报丧来了。

摄政王妃薨逝,按说是京城的一件大事儿,只是鉴于她前朝公主这个身份,在朝中便有些讳莫如深。只是不管如何,她都是摄政王明媒正娶的妻室。但对于那些觊觎摄政王妃之位,并送了闺女去王府的人家来说,大约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了。

赵菁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抬起头对周管家道:“周管家,外头的事情,你还按着老例办就成了,一会儿我进去瞧了老太太,她若是想去王府一趟,那到时候再麻烦你备了车马,我们一起过去。”

周管家点了点头,见赵菁起身要走,又补了一句道:“赵先生若是能不去王府,还是不要去的好,省得侯爷心悬。”

赵菁脚步一滞,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才朝着周管家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周管家提醒,我自会小心。”

赵菁也觉得她自己已经清醒了,仿佛已经摆脱了那种分裂的感觉,一旦她认清了一个人,反倒无所畏惧了起来。她有些开始明白以前自己对周熠的那些恐惧,大约是她摔落台阶的最后一眼,见过的他那一瞬迟疑的眼神。

无论如何,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人。

赵菁回松鹤堂的时候,齐嘉慧正在和老太太玩翻绳,她年纪小一学就会,便缠着老太太跟她一起玩。虽说老太太如今不做粗活,可老人家的手多少有些僵硬,齐嘉慧才看见赵菁进门,就笑着撸了绳子找她来了。

徐老太太便又坐在软榻上唠叨:“没良心的小东西,我白疼你们了!”说话的时候却是眉开眼笑的,看来老太太的心还是宽得很的,昨儿那些不快,倒也没留过夜。

孙玉娥没有过来,韩妈妈今儿也没见人影,赵菁抱着齐嘉慧坐下来,看见老太太房里的几个大丫鬟只有如意在这边。如今她只知道那个叫吉祥的丫鬟是孙妈妈的人,其他几个就不清楚了。这侯府里的人事以前她没在意过,如今却也要好好梳理梳理。

“老太太,方才摄政王府派人来报丧了,我已经让周管家先处理了,若是到时候老太太想亲自去吊唁一番,我再让外头准备。”赵菁说着替齐嘉慧掖了掖身上的衣服,小家伙玩起来中衣都露在了外头,小肚腩上一圈的游泳圈都让人瞧见了。

赵菁给齐嘉慧理好了衣服,放了她下去玩,起身给老太太沏茶,老太太便接了茶喝了一口,才想跟赵菁开口聊几句,谁知却瞧见张妈妈火急火燎的从外头进来,见了老太太便开口道:“老太太,宝哥儿在外头闹着抓老鼠,也不喊哪个小厮找了一只猫来,结果被猫给挠了!”

赵菁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圈了……

好在猫也只是一只小奶猫,小家伙的胖手背长多了三道抓痕,赵菁一边替他上药又一边心疼,想数落他几句吧,又觉得这个罪魁是自己。到时候老太太知道自己给他们讲那样天方夜谭的故事,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唉哟……疼……”齐嘉宝怯生生的抬头看了赵菁一眼,赵先生平常都是笑眯眯的一个人,这会子真是严肃的吓人,他虽然被猫抓了,但是今天也是有成果的呀,好歹也逮着了一只老鼠,只等着赵先生把仙女的魔法说了出来,老鼠就可以变成大马了,只要骑上了大马,他就可以去找舅舅了。

“知道疼还这样胡闹?”赵菁替他上好了药,看他撇着嘴委屈的模样,便叹了一口气,从玛瑙碟中拿了一粒糖冬瓜出来,塞到了齐嘉宝的口中。

徐老太太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见他白嫩嫩的手背上三道抓痕,只心疼的哎哟哎哟起来了。赵菁便只好笑着劝道:“老太太放心,伤口不深,这几天不沾水,等好了不会留下疤痕来。”

徐老太太便点了点头,又转身嘱咐齐嘉慧道:“慧姐儿可别学你弟弟淘气,他是男孩子家的,将来难看些也无所谓了,若是女孩子这样,可要找不到婆家的。”

慧姐儿就在徐老太太找不到婆家的恐吓中一个劲的点头,听话得像小绵羊一样。

老太太又问齐嘉宝:“好好的,你抓老鼠做什么?咱家又不是那些穷苦人家,蛇鼠一窝的,你别从外头弄一只老鼠回来,将来给咱侯府引一窝的老鼠,那可是要成灾了……”

老太太这边唠叨着,齐嘉宝却嘟着嘴巴,拧着小眉头道:“老祖宗,赵先生那儿有个叫魔法的东西,可以把小老鼠变成大马,只要宝哥儿有了大马,就可以去把舅舅找回来了,到时候老祖宗就不会因为想舅舅想得又伤心了。”

徐老太太本来就是个性情中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只红着眼眶,把齐嘉宝搂在怀中道:“好孩子,老祖宗这会儿不想舅舅了,有你们陪着我就够了,让你舅舅外头忙活去!”

赵菁这时候也不替徐思安不平了,他呀,可确实没这两个肉团子贴心呢!

中午陪着徐老太太用过了午膳,赵菁才把张妈妈叫到边上,又派了丫鬟去请韩妈妈。侯府内院人丁简单,除了徐老太太一个主子,其他都是孩子。上百号人不过服侍这五个人,当真是省力的很。

张妈妈平常在侯府就是管下人的,手上的花名册也都准备好了,不过她这几年被孙妈妈韩妈妈排挤的厉害,因此除了那些她从外头买卖回来的小丫鬟,以及原先在侯府服侍的老人,这侯府里后来被安置进来的人,她都没有太上心去管了。

反正孙妈妈一开口,便是徐老太太七拐八弯的亲戚,她是不想得罪的。其实那些人她也知道,压根和徐老太太八杆子都打不着。

赵菁翻了花名册看了一眼,心下已经略略有数了。张妈妈特意在原先侯府的老下人下面做了记号,哪些丫鬟被分派上了哪儿,也都清清楚楚的。

“姑娘,不是我替我那些老姐妹说好话,她们原先都是服侍主子的,在主子跟前殷勤习惯了,也惯会打交道的,这两年倒是都让孙妈妈弄去了庄子上,阖家带口的在哪儿当佃户,想想也就……”

这些人因卖身契都在侯府的手上,也不能出门谋个营生,孙妈妈把持了后院,他们没了去出,便都找了由头撵去了庄子上,但凡一家人有一个犯了错的,就全家撵去庄子。这还是好的……更有甚者,全家都被发买了,也是有的,全凭孙妈妈的发落罢了。

张妈妈也确实是怕了孙妈妈的做派,因此才缩着脖子,开始明哲保身的。

赵菁拧着眉头想了想,太乱了……这个家比她想象中的混乱太多,她竟有一种不知如何入手的感觉。

这时候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韩妈妈来了。韩妈妈是孙玉娥姥姥的亲姐姐,凭着孙妈妈的关系,能在侯府独揽大权,也是个厉害角色。可这些人终究是老太太跟前的跳梁小丑,她想拔掉她容易,但她安排进来的人还在,不能因为她牵一发而动全身。

“给赵先生请安。”韩妈妈恭恭敬敬的给赵菁请了安,昨儿孙妈妈发难赵菁的时候,她正送孙玉娥回玲珑院,因此并没有亲眼瞧见那一幕,只看见孙妈妈气冲冲的从松鹤堂出来,连一盏茶都没有吃,就往兴隆庄去了。

这样的事情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徐老太太甚至没有和孙妈妈红过脸。要知道孙妈妈的两个儿子都是为了侯府死的,就连她的男人,也是当初跟着老侯爷出征的时候,折在了战场上。可如今赵菁在老太太跟前太吃得开,连徐思安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她心里也不得不警个醒了。

难道昨天她跟孙妈妈讲的那件事情是假得不成?那徐思安到底又是看上了赵菁哪一点呢?

“坐吧。”小丫鬟在厅里放了绣墩,赵菁喊了她坐下,韩妈妈就着绣墩坐了一小个角,心里惴惴不安的,她这个月的月钱初一那日就同外头领了来,早已经放去了外面赚利钱,平常外院都是月初把银子给里头,她这边只扣到月中才发下去,这一二十天的利钱,也有一二十两的银子,这如今赵菁要是问起来,她倒是没法交差了。

这事情张妈妈却是一早跟赵菁提起过的,她家的孙儿长庚在徐思安跟前当差,因常年在外面,所以每个月初五都是她去帮领了月钱的。外头的月钱初五就给了,里头却要十五之后才散月钱,中间这十来天银子去了哪儿,也只有韩妈妈知道的。

老太太跟前都是孙妈妈安置的丫鬟,也没人会提这月钱的事情,张妈妈有时候在老太太跟前随意说两句,老太太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来一句:“没少着你的就成了,迟个一两天也没啥。”张妈妈也就没话说了,老太太根本抓不住重点,张妈妈说这事儿是想引出韩妈妈贪墨,可人家只记挂着没少你这一两银子……这一来二往的,张妈妈也是没了说着事儿的心思了,正如徐老太太说的“没少了你”,她便懒怠的管了。

韩妈妈坐了片刻,见赵菁也没有开口,只是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中的名册,心下就更惴惴了。她才想随口说几句解解这尴尬呢,只听赵菁开口道:“张妈妈说这些年她只顾着服侍老太太的事情,这家里的事情也都没怎么管,都是韩妈妈您一手操持的,想必韩妈妈对着家里的人世也熟悉些,我虽来了有一阵子了,到底看着还眼生,今儿就让韩妈妈帮我认一认人吧。”

韩妈妈见赵菁绝口没提月银的事情,总算舒了一口气,算是逃过了一劫,殷勤道:“赵先生想认人啊,这容易,老奴虽然来的时间算不得长,这府上的下人还是认得几个的。”

赵菁便点了点头道:“那样便好了。”她说着便喊了身边的小丫鬟,叫先把内院厨房的婆子们都喊过来,这时候还没到忙晚膳的时候,叫留一个看火的丫鬟就够了。

不一会儿厨房二十来个婆子媳妇便全过来了,从大厨、帮厨、红白案、糕点师傅、洗菜的、买办的、烧火婆子,整整站了两三排。

赵菁便让韩妈妈一个个的介绍给自己,她也不多问什么,只让韩妈妈一个接着一个的介绍。偶然有韩妈妈不知道的,赵菁才让人自己说。

等厨房的人介绍完了,赵菁已经在张妈妈的名册上圈圈点点了好几下。接着又是后花园的、再然后是洗扫上的、最后连同老太太院子里除了那几个大丫鬟,其他的小丫鬟和婆子们也都来了。

待赵菁看完这最后一个,笑着对韩妈妈说了一声辛苦,又让小丫鬟给她添了一杯茶。韩妈妈一气儿说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子正口渴的很呢,一口气便把那茶给闷了下去,赵菁只朝着她温温婉婉的笑道:“韩妈妈,今儿的事完了,你忙你的去吧。”

韩妈妈出了议事厅还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本来还以为赵菁新官上任三把火,没准第一把火就要对准自个儿的,没想到她压根就没问起月银的事情。

赵菁瞧着韩妈妈还算高兴的出了议事厅,阖上了花名册忍不住笑了,那边张妈妈却还不服道:“先生怎么就让喊妈妈走了呢!月银的事情,若是直接说到老太太那儿,看有她好果子吃?”

赵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喝,抬起头看着张妈妈道:“月银的事儿,妈妈你没少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吧?还不是碰了软钉子,老太太是不想管这些事儿,你说多少回也是没用的,我如今虽然知道的,一下子把韩妈妈这颗钉子拔了,却也不行,你看看,这上头有多少是她的人?”

赵菁伸手指了指那花名册,她今天请韩妈妈过来的目的就在这里。家里上百个下人,赵菁想认识还不容易吗?召集了起来站成排,自报家门便好了,可这样,她又怎么知道谁是韩妈妈的人呢?

“先生的意思是……”张妈妈悟性不差,见赵菁指了那名册,顿时恍然大悟道:“怪道先生不让我说,只让她说,我还想着我在这侯府几十年了,若论认识下人,可不比她认识的多些个,原来先生竟是这个心思!”

“那是自然了!”赵菁端着茶盏笑了起来:“我方才仔细观察过韩妈妈,但凡和她熟识的人,她说起来都是不费力的,甚至连她家有几个姑娘几个小子都能说的上来,但凡和她不熟识的,便是连名字都要拧着眉想半天,好容易想出来了又不是,可见和她是没有什么交情的。那些熟稔的,和不熟的,我都做了记录,只等慢慢的从下头开始一个个的来吧。”

老太太享受惯了安逸的日子,若是一下子把侯府的人换个底朝天,别说老太太不习惯,赵菁也没这个能耐。因此只能从下面潜移默化的开始,方能不伤筋动骨。

赵菁想到这里,就盯着花名册无奈,只拧着眉道:“张妈妈你瞧瞧,这整个厨房,统共二十来人,除了那几个粗使婆子韩妈妈并不认得以外,其他人竟人人都热络,若是我这一刀下去了,只怕晚上我们还得饿肚子了。”

张妈妈以前只知道府上人乱,可她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赵菁方才整理好的这份名册中,分明还有几个是侯府的老奴才,没想到如今也变节到了韩妈妈那边了吗?

赵菁瞧着她脸色微微变了样,只笑着道:“妈妈你也别觉得难过,没准人家还以为你这么些年还能在老太太跟前待着,也是托了那些人的关系呢!人呀,为了活着,有时候也是没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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