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府邸横贯小半条街,府门口两个威武石狮子瞪着硕大金睛看着来往人群。门口两三个穿着仆役服饰的门房,在门口台阶处转来转去。三间大门正上方正写着两个斗金大字——“慕府”。
慕府!
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慕文月低眉敛首的笑容,笑容温婉而带着一丝胜利的意味!
母亲嘴角黑红色的血在一瞬间放大,这猩红色的血铺天盖地而来,覆在了慕文晴的双眼。
慕文晴只觉得有股气儿翻涌着要冲出来,她猛然间闭上眼,等汹涌澎湃的海潮平静了,才慢慢睁开眼,正对上了李傻子有些担心的憨憨表情。
她想了想,低了头,摸了一点碎银子递给李傻子。
李傻子看了眼她手中的银子,陡然间双手不停摆动,脸涨得通红,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多,多了!”
慕文晴没理会他的多言,把那散碎银子在他手里一塞,人就跳了下来。
李傻子愣了半晌,看着慕文晴带着一丝冷酷严肃往前走去,小小的背脊挺得笔直,竟然有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他当然不明白荆轲与高渐离,只觉得慕文晴这模样实在与一个小女孩儿身份不吻合。
李傻子突然跑到马车座前,把那藤条编织的球形东西拿出两个,也不言语,直接塞到了慕文晴手中。
慕文晴停下脚步,看着这两个幼稚的东西,突然恍然,这是小孩儿的简单玩具。
她回头看着李傻子跳上了马车,冲着她裂开一个傻傻的微笑。她怔怔看着马车走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个藤球,半晌后,终于随手扔在了地上。
慕府,慕府!
一步,一步,走近。
每走一步,掐在手掌中央的手指甲就更深一毫米。
每走一步,脸上愤怒的表情就收敛一分。
直到最后,她恢复了云淡风轻。
然后,她突然转身,捡起了刚才扔掉的两个藤球。
脚步轻快走到了府门前,她径直往大门内而去。
“喂,打哪儿来的叫花子,快滚快滚!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儿可是慕署丞明公府,别挡了路!”一个门房头也没抬,正低着头和人闲说什么,脸上笑得一脸猥琐。
“大胆,竟然这样和我说话!”慕文晴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
那人闻声不对,抬头正见到慕文晴一双秀目直盯盯看着他,目中可见恼火之意。
其他门房已经慌忙跑下台阶,弓着腰殷勤笑道:“二娘子,您回来了。”
慕文晴冷哼一声,就往府内走去。
那门房顿了下,似乎诧异慕文晴的态度。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入了大门。
跟着慕文晴的两个门房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上前,道:“二娘子,您回来怎么没有通知阿郎一声,也好让我们亲自去接。”
慕文晴不语,循着记忆,径直往她娘亲的院落而去。
“唉,二娘子,您这才回来,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洗去一路风尘?”一人弓着腰快步拦在了慕文晴身前笑道。
慕文晴皱皱眉头,站定了脚步,才发现其中一个门房已经往宅子内跑去,看方向正是她爹慕仁的书房“仁德院”。
她冷冷笑了笑,仁德院和邵娘子的醇香园都是一条路。
“让开!”
那人被慕文晴冷然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讪讪让在了一旁。心中有些疑虑,二娘子似乎去了几天庙宇就不同了。
慕文晴冷冷看着那门房退开,这才大步往前,小跑起来,方向正是母亲的“燕园”。
秀丽的假山,修剪整齐的草木,笔直平摊的甬道,端着盘子的丫鬟,洒扫庭院的仆役……已然过去了几年的一切,又如此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慕文晴脚步越来越快,其他人暂时被她抛在了脑后,心中不知跳动得是雀跃还是紧张,抑或者是激动。
娘,娘,娘,我就要见到您了!
十年了,我想了您十年了!
她只觉得眼前的道路有些模糊,低头擦拭了一下,又飞快往前跑。
转角处,过了这个转角就是燕园。
母亲很少出园子,很多时候就在燕园内散步。她经常在园中玩耍,关于母亲的记忆,就是靠着园子的栏杆,浅笑倩兮,目光柔和看着她疯玩得满头大汗。
她差点忘了,七岁以前,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儿,纵然有些温柔而羞怯。
一个女孩儿冷不防转弯过来,正和慕文晴对上,眼看躲避不及,以慕文晴这个速度,两人只怕都会受点轻伤。
那女孩儿大惊,急忙往靠着拐角的另一边躲去。慕文晴却已经一个旋身,如同一个敏捷的陀螺,往右边旋开了几步,就和那女孩儿擦身而过。
两人都有些惊魂未定,慕文晴怔怔然,诧异刚才自己潜意识的行为。
“二娘子!”一声惊喜的呼唤冲入慕文晴的耳膜。
慕文晴定睛一看,喜上眉头。
“巧……巧香!”一瞬间的不确定之后,她也兴奋了。
那丫鬟装扮的女孩儿十一二岁,浓眉大眼,却樱桃小嘴,给人一种清秀而老实的感觉。
“巧香!”慕文晴陡然奔上前,抱住了她,眼框不觉湿润。
巧香是慕文晴最开始用的丫鬟,其实也是燕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后来燕夫人看她心性不错,就升做二等丫鬟贴身伺候慕文晴。
只是一年后,她家中就来人把她接走,说是寻了户人家定了亲。还以为她找到了幸福,只后来才知道,那户人家的郎君早已病入膏肓,需人冲喜,寻了多处,都没合适的人选。要不就是家中父母不舍卖了女儿入火坑,要么就是那户人家看不上,有些生得实在是见不得人,怕那模样辱没了大户人家的门楣。所以宁愿多花了几十两银子赎回她的卖身契。
巧香嫁了过去,那郎君果然好了一阵,只可惜几月后还是死了,才十三岁的巧香独守空房,等两年公婆去世,家中的小叔子占了家产,赶了她回娘家,娘家人冷嘲热讽,她就投了井。
也就是巧香走了之后,她的身边才有了翠喜……
“二娘子,您回来了。您瘦了,呜呜呜……”巧香也有些呜咽。
当日慕文晴被送走,竟然也没让她带上侍女,只说庙中不许再有女眷,一个慕文晴已是特殊了。
慕文晴定了定情绪,松开还抱着巧香的手,深呼吸,问了最想问的问题:“巧香,娘如今如何?”
巧香激动的表情微微一滞,又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二娘子,燕夫人的病情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