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槿萱扶着额头,感觉有点困乏,轻声说道,“我需要休息一下。先回去了。”
一路走到了绿帽子的居住地,凤槿萱进了屋门,就变回了狐狸的模样,找回了自己的窝棚,睡上去。
隐隐约约听到了煮茶的声音,抖了抖耳朵,抬起头。
茶香,梅花香味,在薄花萦绕的林间纷纷叠叠的飘扬。怪石桌,檀木雕刻的椅子,桌子上,放着一柄雕花梳子。
彼时,她正在和绿帽子下棋对弈,风吹过,将她的裙衫撩起,露出她如玉的皓腕。
一间穿着红粉相间丝纱飘薄的云裳的女子正坐在那桌子前,静静煮茶斟茶,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只火红狐狸正盯着茶水糕点。
执子之手便微微顿了,明眸微睐,侧眸看着狐狸。
“你便是古月么?怎么,你也喜欢喝茶?”
凤槿萱幻做人形,一身红衣的倜傥男儿,“打扰了,不过被你的茶香吸引来而已。”
这煮茶的手法还真是……熟悉呢。
“我叫云裳。”女子笑道,“公子请坐。”
“你是绿帽子的朋友?”凤槿萱坐下后,喃喃问道。
“我们算是老交情了。”凤槿萱磕着瓜子,“你们继续,不用因为我来所以就打断。我只是来看下棋。”
一边说着,一边又挑挑拣拣的继续剥干果。
那女子便低垂了眉眼,继续下棋,狐狸吃饱了,又给自个儿斟茶。
看着绿帽子在一旁愣瞅着蛮可怜的,就一个个剥好了瓜子儿送到他的嘴巴里。
吃了一半儿,忽然身子一轻,四爪就离开了她捂得滕热的小椅子。
张皇的抓挠了两下,扭头不满地看了看,原是白如卿。
粉色的小舌头就势舔了舔他的手背,轻声呜呜了两声。
白如卿眸色一柔,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来带狐狸回去住两日。”白如卿与绿帽子说道,“最近这段时间多谢您照顾了小狐狸了。”
“小沫沫现在的身体好些了么?”
绿帽子看到白如卿来抱走红狐狸就有点下不进去棋了。
“哦,小沫沫啊……现在一直睡着呢。你们可以等小沫沫睡醒了再来过来瞧瞧,小沫沫年纪还轻,遇到这种事情想不开了些。”
“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让自己的模样被古月看到。”
一边怜惜的看了看古月。
凤槿萱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自打回来这天,就一直没有出门去过。
也没有想过去看看小沫沫,只觉得了却了一桩心事。
“啊……这样,我去瞧瞧她。”
凤槿萱这么念叨着就要挣脱出白如卿的怀抱。不料白如卿抱紧了他,“我与你一同去。”
凤槿萱抬起了头,看了看白如卿,不屑的小眼神。
原本对我不屑一顾,现在我去看看妹子都要吃点儿醋,白如卿你能更没有出息么?
吃妹子的醋有意思咩?
凤槿萱听着白如卿与两位道别,抱着凤槿萱就朝着兽穴走去。
绿帽子收回了目光,“仙子,到你的棋了。”
云裳仙子这才收回了目光,“那只狐狸身上有股我所熟悉的味道。”
嗤笑着摇了摇头,“你还不肯飞升么?神魔之战迫在眉睫,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如今荆澜结界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声长叹……
“我对神魔战争无意,只愿意守着这小小的人间学院,教导徒子徒孙,闲时拾花弄草,与我的神兽们作伴。”
“不思进取!”云裳仙子怒道,“这般故步自封,等待流云宗和人间的,只有覆灭。”
“那又……能怎样呢?与我无关。”
凤槿萱的耳朵轻轻抖动着。
结界?
荆澜结界?荆澜荆澜……现在不是很久很久之前么,和荆澜有什么干系?
到了小沫沫那里,凤槿萱仍然心不在焉的。
小沫沫蹲伏在一片锦团上,白色柔软而纤毫毕现的尾巴轻轻将她的脸遮住。
“沫沫,我要走了,陪我的主人去了。害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小沫沫抖动了两下,笑声的嘤嘤哭泣着,“你不要我了么?”
“小沫沫……”
凤槿萱也很不是滋味,怎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一个单纯懵懂的女孩子呢?
即使毫不喜欢,但是对她是一定有责任的,纵然……
纵然已经毫无感情可言,但是……
还未等凤槿萱仔细品味心中那层我到底要不要负责的感受,白如卿已经伸手就将她拎了起来。
大踏步离开了。
“怎么了?”
“莫不成,你还真的想和那个女子长相守,生几个娃娃?”
“……你想到哪里去了?”凤槿萱气呼呼道。
白如卿把她拎着,“把你在那个人的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也没有什么……他不过看我修炼的法术奇特,想要我分享给他修炼法门。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他发下了重誓,我就不能在耽搁下去了。”
两人说着就回到了白如卿住的屋子。
普通的厢房,他因为是优等生,所以单独居住着。
屋子里布设也还齐全。
白如卿晚上带了晚餐来,小心的把一碗红烧肉给了她,凤槿萱吃的很开心。
入了夜,白如卿就抱着她睡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凤槿萱幻做了人形,瞧着白如卿发呆。
忽然开口道。
“如卿,我要去魔界一趟。”
“无用。”白如卿道,“你是觉得解除了咒语,你就能和我回去了么?如今的模样挺好的,我很满足。我们……不回去就很好。”
“即使……你和我都会死?”
“会……死么?”
“嗯,然后灵魂永远存在在这个幻境中……亦或是,我们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白如卿将凤槿萱拥入怀中,“难道……就现在的样子难道不好么?我们有什么不好的么?”
夜凉意。
风簌簌地拍打着花格窗,吹腰着烛火明灭。
“我明天就带着你离开流云宗,我们可以去江南,去杭州,我会做一个营生,好好照顾你。我们生儿育女,就此终老。哪怕只是黄粱一梦,我亦心甘。”
凤槿萱被他捂在怀中。
“即使……我现在是男儿身?”
“槿萱……我不在乎,我只会永远记得你的女儿的样子,在我心中,与过去无异。”
凤槿萱越发坚定了决心。
如果他说他不在乎,那还好,可是他其实是很怀念曾经的模样。
所以才会多加那么一句,我会永远记得你女儿的样子。
心中凄恻难言,凤槿萱微微一笑,推开了他。
“睡吧。”
天将明未明。
凤槿萱在夜半的时候就灵敏的听到了放量屋瓦上的动静。
外面有征战拼杀之声。
凤槿萱取了一颗在绿帽子住的地方顺来的安息香,静静点上。
缭绕青烟升腾而起,浮云一片黯淡香味,很快将小小的斗室笼罩。
回头,看了一眼他,睡得憨沉,这才推门出去。
天边已经有点红色了。
立刻就天明了。
整个流云宗,不论是走廊还是花园,空旷的教武场,还是供奉神仙的宫室外,都是一片寂静。
刚才她绝对没有听错。
这一切都只是平定安静的表象。
一个学徒正在拿着扫帚一下子一下子哗啦着地面的枯叶。
凤槿萱一直朝前走着,一直到阳光完全出来,整个大地都被笼罩,才慢慢抬起头,看着一片片的雀鸟飞过不远处山脉的林间。
匍匐在头顶的山石是连绵的山脉,几乎要压下来。
因为实在无所获,不得已,朝着回头路走去。
一路回到了院子里,听见了一片熙熙攘攘的起床去赶早课的学徒们的碎语。
“听说了么?昨晚又有几个同门师兄弟死了!”
“都是一击剜心。”
“没有了心脏……那不是狐妖的做法么?”
“咱们流云宗倒是有狐妖……不过小沫沫那么弱是绝无可能的了,难道是……他?”
“古月可是能够带回教师的尸体的人啊……”
议论纷纷,狐狸耳朵听得比寻常人类清楚的多。
又是顺风过来的,那些窃窃私语的动作和对她避之不及的动作,重重上了凤槿萱的小心脏。
凤槿萱承认自己今天比较玻璃心,看到听到这些,真的有点不开心呢。
想要过去教训教训这些人,刚朝着她们走过去,就看到她们避之不及的跑远了。
夏薇倒是走了过来,“你为何在这里。”
“怎么,连你也怀疑我,是我晚上大半夜做的这些事情么。”
夏薇道,“我知道你被人冤枉心有不甘。我认为你是无辜的,但是你现在如果继续乱晃下去,就有必要去和师傅们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里……以及昨晚你去了哪里。”
一边有人走了过来,大声道,“夏薇师姐,在白如卿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这个。”
凤槿萱移目望过去,只见那群人手中捧着安息香。好像捧着一个天大的罪证一般。
“这是什么!”
夏薇失声。
“这是安息香,”凤槿萱淡声告诉夏薇,“昨夜我和白如卿一处休息。我听到了动静,寻思着天快亮了,出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又怕如卿睡眠浅,醒了不让我去。就给他点了这个……”
“好你个狐妖,到这种时候还狡辩。”
“让开,都让开,我没有功夫和你们说话,我要去找如卿,我们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凤槿萱真真后悔自己多事。
就算流云宗怎么样了,又与她何干?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将话说完,她就要拂袖而去。
却不料被人拦住不说,那些学徒还不由分说将他生擒了,按在地上。
“你们够了没……我已经说了不是我了……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夏薇双手发颤,“你说……你和白如卿昨晚共寝,如今你们还要离开流云宗。”
“姑娘,还有什么好疑惑的,他分明就是要畏罪潜逃。”
烛火轻晃,疏影爬满窗格。
凤槿萱看着月光寂寞,月色清清。
已经关了她三天了,杀戮一寸也不曾少。
她被不由分说镇压在塔楼中,至于白如卿,如今她只庆幸,还好那安息香在,不至于让他也受怀疑。
对月形单影只。
寒霜遍地,泪一颗颗滚落在地。
莫名其妙的就因为集体要牺牲自己的利益,莫名其妙的……可是根本就不是她所选择的。
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从未幻化做人形,不过是一只狐狸,还未曾有那么多的要求。
高塔一层层的,最顶端的是一颗镇魂珠。
蛛丝灰尘覆盖满了整个塔楼。
风中漂泊着呜咽的声音。
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这片大地的呢。
对于狐妖来说,落入修道之人手中,不是被镇压,便是被打落的魂飞魄散。
这么说来,流云宗的人还算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一层层的,细细拂着一块块的青砖,对每一位菩萨佛像虔诚祷告。
数清了每一层阶梯,熟识了每一只蜘蛛。
如卿,你还好么……
在寂寞到听风声呜咽的夜,忽然有一串脚步声落入她的狐耳之中,她支棱起耳朵,慢吞吞的打了个哈欠。
就看到一身红色斗篷的女子推开了塔楼的门,蹙着眉,看着周围的情形。
“古月……你还在么?”
“古月……这炼魂塔中,你想必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古月……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偏听偏信,但是我真的好恨啊……你明明说你喜欢的是我,为什么你要和他在一起?”
“古月,你我双宿双飞可好?若有来生,我一定做牛做马,偿还干净今生所欠你的债务……”
凤槿萱打了个哈欠,“姑娘……你是谁?为什么要和一个叫做古月的人说话?这里没有古月,这里只有我……我叫凤槿萱。”
那女子惊讶回头,身上的红色斗篷掉落在地,露出她美丽的脸庞。
凤槿萱觉得,她长得还不错。
“我是夏薇啊……你不认得我了么?”
“夏薇……是谁?”凤槿萱摇了摇头,“我记性不大好,不好意思,我们很熟么?”
夏薇定定看着“古月”,眼中的泪水几乎颤抖着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