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瑾终于能止住全身颤抖的时候,马车也已进入了李府的大门。
只是下车后,李瑾明显觉得府内的气氛别样的紧张,虽然最近整个府中都是这样沉寂中透着让人焦躁的压抑,只是此时李瑾感到的除此之外更多了一种萧瑟的意味。
似乎自己一路走来,家丁和仆妇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与自己眼神交汇。让李瑾确定这不是自己错觉的根据来自门廊下的小厮。每次经过此处,不说他们特意来迎李瑾,起码也会极热情的与香雪攀谈两句,虽然今日自己身边一个侍从都没有,但那刻意回避的眼神立刻将府中诡异的气氛揭露到了台面上,让李瑾想忽视都做不到。
及至来到中庭,芳官急匆匆赶来李瑾身边,躬身朗声行礼后,便到李瑾身侧,小声道:“小姐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还有些事情容后禀告。”
之后李瑾注意到芳官的眼神示意般向两侧看了看,李瑾立刻会意那是在提示李瑾府中的情况的不同寻常。
“夫人已经知道了。”
几乎低到只有气声的声音飘进李瑾耳中,却让李瑾有震耳欲聋的错觉。
李瑾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着母亲太长时间,只是希望能为香雪一家悄然离开京师多争取些时间。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瞒了都不到一天就真相大白。
李瑾不知道自家都是这样情况,是否会有人在暗地里已经盯上了香雪。心底祈祷着自己对于这些人还没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并希望香雪一家别因为自己这决定而出现意外。
李瑾与芳官两人就站在中庭的雪地上,周围因为日落早已点起红色的灯笼,两人便在一片氤氲着淡红色光晕的,几乎看不清对面人表情的昏暗角落里说话。
听到芳官的汇报,此时李瑾脑中几乎同时转着两件事情,其一是如今母亲的态度,二则是香雪此时的处境。
李瑾很肯定,如果母亲已经从管家处知道了香雪的卖身契被自己交还回去。那么此时大概并不会立刻将人找回来。只因为李瑾断定,过于气愤的心情与对自己的失望情绪,大概已经占据母亲的全部精力。
另一方面,李瑾则担心若非意外,让香雪的事情暴露,那么便是有人故意如此,那自己家的处境便是险上加险了。
还不等李瑾过于纠结这个问题。李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兰便一路小跑来的李瑾身边。恭谨的给李瑾行礼后,对李瑾说道:“小姐,夫人有请。”
这对于春兰来说,可谓是惜字如金了。
李瑾点了点头,心想此时自己能做到只是眼前的这些事情。那便努力做好吧,更多的则等到自己有能力获取更多信息时再做打算吧。
因此,李瑾并没多向春兰打听事情的经过,随着春兰来到李夫人的东厢的院子。
此时院内没有一个人影,春兰也在将李瑾带到书房门口后,悄无声息的行礼后默默离开了院子。
看着禁闭的门扉与书房纱窗透出的朦胧灯光,李瑾心中说不出是安心还是害怕的感觉让李瑾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是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此刻在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想时候,一种别样的踏实感觉充斥在心间。
李瑾这是第一次在门外对自己的母亲行礼,一礼行毕,李瑾不知是因为害怕扰乱这一室寂静,还是因为沉醉于眼前朦胧的光影,又或者是因为愧疚于自己对母亲的伤害-虽然那并非李瑾的本意,李瑾声音柔柔的说道:“母亲,我回来了。”
东厢书房的大门并没因为李瑾的话而洞开。似乎东厢的此时除了李瑾外就再无旁人,李瑾却十分清楚,这院子里除了自己外,纱窗后一定还有等着自己的最亲近的人。
不再等候回应,李瑾自己掀开门帘走入了书房。
果然母亲一人独自坐在窗旁的矮塌上,昏黄的烛台的映照下,李夫人的目光泛出润泽的光芒,似乎有无数情绪回荡期间,而那光泽的流动又似乎是有过多的水汽凝结在那里面,甚至让李瑾错觉母亲下一刻就会泪如雨下。
只是,李瑾心底也很清楚那只是错觉,李瑾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有着不输男子的刚强,否则也不会与父亲携手一路经历风雨走到如今。
自己无数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过父母年轻时的趣闻,只是李瑾能够体会到的除了此时说起的趣闻外,更多的也是父母能够这样长相厮守的不易与难得。
李瑾无声的跪在了母亲面前,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但仍然愧疚于让母亲这样被伤害,而这伤害仅仅只是因为李瑾对未发生想事情的猜想,与对自己和母亲的双重不信任。
“孩子,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的母亲吗,就这么不信任你自己?”李夫人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是柔柔的,甚至连表情都是十分的平静。
可听到问话的李瑾却全身一颤,似乎受了怎样的怒吼般。
“娘……”李瑾的声音有些哽咽,可她却只允许自己短暂的停顿以恢复说话的力气。之后虽仍然气息不稳,却扔坚定的开口道
“上次与您夜谈您曾说过,我的安全便是唯一值得挂碍的。因此无论如何必不会让我远赴边疆。您说即使出嫁也能留在京师。我知道这只能是自欺欺人。甚至您希望通过淮阳王府来制衡皇帝使他退步,认可由一个我的替身远赴边疆的事情都没和我透过一点儿风声,我知道这是对我的爆护,只是那将会陷李府,甚至整个族人于万劫不复。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咱们的小家也只会朝不保夕。上次您不认同我的打算与计划,可此时,经历过宫中与淮阳王府的事情后,母亲我们再不能掩耳盗铃了。一味的逃避只会将可行的道路全部关闭,看似安全的退路只会变成明日的断崖,而背水一战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此时我早已卷进各派势力之间的角逐,虽然不知我将会在其中充当什么样的棋子,只是这战场却是我不得不去的地方。”
原本平静着愤怒的李夫人,随着李瑾不徐不疾的话语,眼中那晶莹的光泽到底化为了一行清泪,无声的开始滑落。
李瑾膝行到母亲身边,默默的将头靠在母亲的膝头。
眼中的泪水也是不受控制的滑落在母亲的石榴裙上。只是她口中的话语却没停下来。
“香雪的确是对我,对咱们李府忠心耿耿。”
话才刚刚开头,李瑾就感受到头下,枕着的母亲的双腿,因为自己的再次开口瞬间变的僵硬。
李瑾知道这又将是一次伤痛,只是若在此时退却,让幻想留有一丝蔓延的余地,也许日后可能就会害得自己与父母的团结化为泡影,更可能会害得父母身陷险境。
因此在李夫人看不见的角落,李瑾早已为了逼迫自己而将手心划的血迹斑斑。
“可母亲可曾注意过香雪对于家人的依恋并不亚于我。如果某一天,哪方势力因为觊觎我可能给京师提供的任何东西,而从香雪这里下手,那对咱们李府来说将是致命性的打击。而香雪的性子和背景都将成为最易被攻陷的阵地。咱们冒不起这样的风险。对于香雪来说这样的抉择也太残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能做到保护你们已经是竭尽全力,到时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香雪的家人成为牺牲,那样的伤痛会永远无法愈合。母亲,如今家里能够留在你们与我身边的,只能是可以托付生死而毫不犹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