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帝后登山祭天,除了方外之人,凡尘中的浊人是不得冲撞的,因此御林军众人均在山下守候,帝后的安全则由寺内的武僧担当。
“亭亭?怎么会是你?”永安王一见人群之中的欲言,便露出了明显的诧异之色,然后便是皱着眉头迎了上去。
“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你难道不知道那盏灯关系到我朝的社稷江山么!”永安王兀自不信的望着欲言。
董欲言抬起头望了一眼面前的长者,却是一言不发。
她父亲犯事之后,据说永安王在先皇弥留之际,替董成谨求了不少的情,董成谨才得以免于一死,因此欲言对永安王一向是心存感激的。
只是经历了今夜之事后,她心里本能地对永安王产生了警惕。
“这位女施主应该是路过宝殿时,见到佛像前的供品,起了贪念,在窃取供品之时,不想却是打翻了长明灯。”圆慧边说,边向永安王出示了那枚金核桃。
“永安王是知道我的,我虽见识浅薄,却也认得供桌上的蟠桃其实是玉石所雕,那几个石榴里面的籽粒,均是东吁国进贡的红色宝石,而那几个葡萄,却是用阴沉木化石所雕,光一粒葡萄,价值就何止那核桃的十倍,我若有心,又怎么要那最便宜的金核桃。”欲言平静的低声说道。
她这话一说,人群中便是出现了窃窃私语,这些围观的人只晓得金核桃金贵,却又哪里晓得其他几件供品更是价值连城呢。
永安王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手一挥,将话题一转:“董姑娘,话说这么晚了,你又怎么会来这里呢。”
“靖平郡主说她身体不适,传我来替她诊治的。”欲言边说边望着永安王,心中开始揣测他是不是在装作不知这事。
我不喜欢永安王,像一只笑面虎。——秋禧那日说的话依稀还在耳边。
倘若这件事有永安王的参与话。那自己只怕就是真的难逃此劫了。
“是么。你们去个人,问一问是否真有此事。”宇文瀛随口对身边一个随从说道。
欲言见永安王这般问,倒像是真不知情一般。
过得一会。那名随从回来,大声道:“禀王爷,郡主已经睡下,身边的人说确有此事。”
宇文瀛点了点头道:“看来董姑娘并不是有心为之。只是经过大殿时一时动了心罢,”他低头似乎思索了一下。便又接着道:“按照惯例,董姑娘偷窃皇家供品,打碎了长明灯,理应交给刑部。凌迟处死,只是——”他长叹一口气,接着对身边的几名太监道:“今日我就徇一回私。唉,佛门之地不得玷污。你们就把她带至枫林深处,赐她三尺白绫罢。”
他这番话说得轻松自如,仿佛眼前的欲言已经是一个死人一般。
董欲言活了小半辈子,经历过的艰辛危难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只是她终究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忽然知道自己要死,虽然比一般人显得镇定,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陈烟寒呢,该死的陈烟寒,你这个时候在哪里。
这个时候,自己最想见的人,竟然会是陈烟寒。
即便他救不了自己,却还是想要见他。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救得了自己了罢。
在别人眼里,自己灭了大祀之日的长明灯,已是宇文家族的公敌,想要太后庇护,是再不可能的了,即便宇文哲明有心,也无法与整个皇室抗衡,自己今日,是难逃一死的了。
只是她的眼睛,却是不经意的望向了宇文瀛身边的那个戎装男子,刘杰。
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御林军的统领刘杰——这是陈烟寒那晚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刘杰这时也正好看着欲言。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到陈烟寒口中的董欲言。
怪不得陈烟寒会对她念念不忘,即便这个时候,端庄的模样竟一点不走。
“王爷,这个姑娘固然罪不可赦,大祀之时,皇上尚且大赦天下,如果再有血光之灾,似乎不妥罢。”
刘杰嘴里这般说,眼睛却是望着净尘长老。
果然,净尘长老一闻刘杰此言,便即刻双手合什道:“大祀之日,唯有广积善德方能结下福缘,此际再添血光之灾,定会对大祀不利。”
净尘虽也认定是欲言偷了供品,打碎了明灯,但是同样对宇文瀛这种说杀便杀的做法心存不满,见刘杰这般说,自然便是表示拥护。
宇文瀛微一愕然,便即刻换了一副虔诚之态,低声道:“大师此言极是,我也是一时心软,不想这姑娘日后遭遇那凌迟之苦,才想着急急将此事了却,既然大师这般说,那么——”他略顿一下,便又接着道:“还是将董姑娘先囚禁在韦陀塔顶,等大祀结束后再做定夺罢。”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神色一凛,冷冷的道:“今晚这事,谁也不许走漏风声,刘统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倘若在帝后回来之前,寺里出现一个外人,或者外间走漏了一点风声,你该当何罪,想必是最清楚罢。”
刘杰与陈烟寒什么关系宇文瀛不会不知道,他要防的人就是刘杰,如今反将这个责任尽数交给了他,那刘杰非但不敢走漏一点消息,还要竭尽全力将消息封锁。
“是。”刘杰一脸面无表情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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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韦陀塔共有七层,由粗大的松木所建,在天王殿的后方,历来就是关押处罚寺庙中犯戒僧人的场所,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但是这韦陀塔里却是画满了各色面目狰狞的金刚罗汉,每一层均摆放着各种刑具,刑具上还可见依稀斑斑血迹。
“就将她带至第七层,刘杰,康公公,你们各自挑选两人,再与寺里的师傅一道,将这里看管好了。”宇文瀛吩咐道。
他终究是不敢完全放心刘杰,羽林军不在他的控制之内,内监里面,却是有不少他的人。
彼此之间互相制约,想来没有人敢私自放走人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