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年关(上)(1/1)

223、年关(上)

数着日子过了腊月十三,宫里也传出了出征的消息,如筝从自家公爹那里知道了苏有容被封了右路军先锋官,北出宁武关御敌,同行的还有凌家两兄弟和大部分凌家军,安国郡主李踏雪则是中路先锋,带着老王爷的嫡系部队和幽云铁骑北出回雁关与顾家人汇合,对上的却是北狄人的主力,左路是谢家和朝中另外一些将军,而崔明轩也的确是领了督粮官的职,调度兵械粮草,恭王被皇帝亲封了扫北大将军王总领军务,坐镇剑南道总督府居中指挥。

这样的安排,让如筝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便打算着十五那天大军出城时,一定要到街上送一送自家夫君,谁知腊月十四,宫里却传出信儿来,此次大军出征要星夜兼程,便不举行出城仪式了,而改在北大营,由太子和恭王主持誓师,便直接北上。

消息传来,如筝愣愣地坐在寒馥轩堂屋里想了很久,强压下泪水挑唇笑了笑: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反而晦气,等他得胜入朝,再去迎便是了!就是这个主意!

十五那日,如筝跪在崔氏灵前为苏有容祝祷了一天,到了晚间几乎虚脱,吓得崔妈妈等人一通好劝,好说歹说将她骗到里间躺下,如筝却说什么都睡不着,直到谯楼上打了三更好久,才迷迷糊糊地困了一会儿,却又早早醒了。

如筝心里腻腻的,没有什么胃口,草草用了些早膳便去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看她眼下黑沉的,就知道她定然是没有睡好,当下爱怜地将她拢在身边,温声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如筝见自己累得老太君也上了心,心中一阵自责,赶紧笑着摇摇头:“无妨的,祖母,偶然一次睡不好……”

老太君却是摇了摇头:“傻孩子,还瞒着祖母么,一头发檀香味儿,我记得你可是惯用沉水香的,昨日是在佛前跪了一天么?”

如筝被她说的心里一阵羞赧,点了点头:“是孙媳心里太搁不住事儿了,祖母见笑。”

老太君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心好,心也重……祖母知道,你和容儿是真投契的,他宠着你,你也一心顾念着他,可如今他去打仗,你在府里便更要保重自己才是,不然日后他回来了,看到你恹恹的,岂非心痛?”见如筝点了点头,她又到:“咱们做军眷的女子便是这样,日日都要备着送父兄夫君上战场,少则几月,多则几年,老国公当年南征北战,我在府里也是这么熬过来的……个中酸苦,祖母最明白不过了。”她轻轻摩挲着如筝的手,低声说:

“好孩子,你上心容儿,却也不能伤了自己,咱们这些女人,嫁了人就要比一般的女子强才行,身要强,心也要强,这样才能不给夫君添乱,不让他们挂心……”

如筝抬头看看老太君,心里豁然一醒,重重地点点头:“祖母,我懂了……”

老太君见她神色,也知她是真的想清楚了,当下笑到:“你也不必担心,此一去虽然定是苦战,但容儿已经经过东夷之战,于戎马上有些心得了,更何况他身手好,脑子又快,便连老公爷都说比自己年轻时不差的,你莫担心,他这一去,吃些苦头是肯定的,但也定然可以安然返家,别怕。”

听了老太君的一番话,如筝心里终于宁定了些,也暖了起来,当下仔细应了,又帮她松泛,老太君却怜惜她辛苦,不多时就催着她回去了。

如筝带着浣纱回到寒馥轩,却看到三夫人程氏正在房中等着自己,如筝虽然对这位三房夫人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她是个慈心正直之人,前世自己失宠后,她也曾几次替自己说话,自己却顾忌着廖氏和程氏的不睦,不敢亲近自家这位三叔母,重生以来,她们虽然交往不多,程氏言语间也多次相帮,如筝还是十分知她的情的。

如今看她这个节骨眼上来看自己,便知她定然是来安慰自己,忙几步赶到屋内,又招呼着丫鬟们换茶,上糕点时鲜,程氏摆手笑道:“罢了筝儿,我不过是到你这里闲坐,却劳动你这一番忙活,快坐下,咱们聊聊。”

如筝向她行了礼坐下,程氏便掏出几张花样子让如筝帮着参详,如筝心里却是一奇:原本还以为她也是来劝自己的,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来“闲聊”,当下却也兴致勃勃地陪她品评起来,二人聊了刺绣,又聊了诗词话本,音律乐器,却是说的十分投契,如筝才知道自家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叔母,竟然也是个妙人儿,程氏坐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临走还说自己爱听如筝说话儿,明日还要来,如筝自然是欣然相邀的,待程氏走了,如筝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又坐下思忖了一阵,心里才豁然明朗:自家这个三叔母,却真的是知人心思又心善,这样东拉西扯地说上半天,却是在帮自己排遣郁气,哄着自己高兴呢,当下心里一酸,对着三房凝香苑的方向叹了口气,又笑了:亲长们都在关照着自己,便是为了她们,自己也该振作起来才是!

打定了这个主意,她便也沉下心,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不过是让崔妈妈在小书房增了一个神龛,供了观音大士的法相,一日三遍的祝祷。

十来天过去,程氏果然未食言,几乎日日都要来和如筝说笑,如筝也慢慢看懂了自家这位三叔母,对她的敬佩和喜爱与日俱增,到老太君院子里请安时,一直韬光养晦的冯氏也不时便会和她赶在一起向老太君请安,经常也会陪老太君和如筝坐一会儿,如筝虽然不知是老太君叫她过来的,还是她自己的主意,却也承她的情。

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午后,凌府突然派人来送信儿,说是崔琳琅有请,如筝估算着琳琅怕是要生了,思念自己,便向老太君求了慈令,到凌家看她。

临走之时如筝突然想到田小兮给的那瓶药,想了想便倒出几粒,拿个小瓷瓶装了随身带好,带着浣纱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了多时到了凌府,如筝又坐着那种小轿子到了凌家后院,一路上却没有再听到上次来时家将门练武的声音,后院也略有些冷清,她忍不住一阵感慨:这便是簪缨之家,战事一起,便是举家出动。

轿子到了主院落下,如筝扶着浣纱的手下了轿,抬头便看到霜璟笑着迎上来:“太好了,筝儿你来的好快!”

看到挚友,如筝也笑了,赶紧上前拉了她的手笑到:“是啊,屋里那个千娇万宠的宝贝儿一声召唤,我哪里敢不来呢!”她话音未落,便听屋里一声娇喝:“小筝儿,我巴儿巴儿地请了你来,便是让你来排揎我的么?”

如筝听到自家表姐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也笑了:“表姐,我巴儿巴儿的跑来,便是让你呵斥的么?”说着便撩帘子进了屋,却不想自家舅母谢氏和凌家两位夫人都在,此时早已是笑容满面。

如筝脸色一红,暗怪琳琅荒唐,自家婆母在还敢这样调笑自己,转念一想又替她高兴,能和自己的婆母这样和睦亲如母女……

她上前给三位谢氏行了礼,大谢氏赶紧伸手将她搀起:“好孩子,都是亲眷何必行此大礼,赶紧进去看看琳琅吧。”

如筝这才轻轻福了福挑了帘子随霜璟进了里间,便看到琳琅笑着冲她们招手:“快来,想死我了!”

如筝笑着走到她身边:“真实的,也是快做娘亲的人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她偷眼看看霜璟,又指指外间:“也不怕你婆母大人笑话。”

琳琅略带羞涩地笑着摇摇头:“婆婆和伯母都且宠我呢,倒是不怕笑话。”她这话说的真诚感动,弄得旁边霜璟一个劲儿的装吃味,三人又笑成一团。

正说笑着,琳琅突然一蹙眉,捂着屋子哼了一声,吓得如筝赶紧问她怎么了,霜璟到似是见惯了,上去轻轻抚着她的肚子:“小安儿,又不老实了?不多久就出来了还欺负你娘亲,看姑姑教训你!”说着还装模作样地轻轻拍了拍,吓得闻声进来的两位谢氏夫人一阵斥责。

霜璟自过去听训,如筝却抬手极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安儿?”她抬头看看琳琅,琳琅笑着点了点头,眼底全是温柔笑意:“嗯,夫君给定的小名儿,只求平平安安的。”

“真是个好名字。”如筝笑着叹了一声,心里也洋溢起浓浓的暖意,如今为j□j,她才真正知道子嗣在一个女人生命里的分量。

她略出了会儿神,还没来得及挪开手掌,便觉得下面似乎动了动,像是谁伸手指在捅自己的手心,当她意识到那是小小的安儿的胎动,如筝整颗心都仿佛被春风吹拂了一般,发了芽儿出来:

“他……他在踢我呢表姐!安儿在踢我呢!”如筝难得喜形于色,看的琳琅一阵笑:“是啊,他在跟表姨母打招呼呢。”

如筝回头看看,琳琅和几位谢氏夫人也笑眯了眼睛,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子话,如筝见天色晚了,也怕琳琅身子乏,便起身告辞。

琳琅还想亲自送送她,被她好歹阻了,自同众人道了别除了院门,乘着小轿还没到大门上,如筝突然想起田小兮的药还没留下,便让浣纱吩咐轿夫们回去。

刚回到琳琅的院子,如筝便看到一帮仆妇丫鬟慌慌张张地跑着,当下心里一惊,几步进了堂屋,却差点跟霜璟碰个满怀。

霜璟顾不得问她怎么又回来了,便抓着她的手,略带慌张的说了一声:“筝儿,三嫂她……提前发动了。”

“什么?!”如筝握着药瓶的手抖了抖:“好端端地怎会?”

一旁大谢氏见她脸色都变了,过来拍拍她肩笑到:“霜璟也是迷糊了,别再吓着筝儿,无妨的,这种事情早几天晚几天都是常事,稳婆大夫都是备好了的,别担心。”

如筝这才略放下心,却也不忍心就这么走了,便让浣纱去通知外面候着的苏府家丁,回家报信,又和霜璟一起在外间等着。

如筝以为生孩子动静都会很大,却不想里面静悄悄的,除了稳婆教琳琅使劲儿的声音,便是纷杂的脚步声,时而夹着谢氏劝琳琅疼就喊一喊的话。

听了自家娘亲的话,霜璟也叹了口气,对如筝到:“三嫂也太要强了,之前稳婆说太早喊容易泄劲儿不利生产,她便这样一声不吭……”

如筝前世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却也知这是极痛苦的一件事,想着琳琅素日里扎了手都要掉几滴泪的怕疼劲儿,忍不住心道:果然是为母则刚。

等到上灯时分,里面还没有动静,如筝忍不住进到里间看了看,只见琳琅脸憋得红红的,身下的床单都被拧的皱成了一团,旁边三位谢氏夫人脸色还好,可眼中也露出了焦急的神情,如筝上前轻轻问了一句,大谢氏只说是无妨,像是发动的太早了,有些吃力,如筝早先还念着凌家未必愿意用来路不明的药物,此时却也顾不了许多,掏出一直拢在袖里的瓷瓶,递给了大谢氏,细细说了来历用法,大谢氏面色一喜,接了便递到了小谢氏手边,给琳琅用了一粒。

见此情形,如筝心里一暖,又暗怪自己小人之心。

用了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琳琅的脸色变缓和了些,说话也有力气了,稳婆便叫她接着用力,琳琅挣扎了半天脸色又白了,旁边稳婆伸手摸了摸,口中笑到:“好了好了……小公子的头……”却突然改了面色,琳琅躺着看不见,屋里立着的几人可都看清楚了,小谢氏面色一沉,对着谢氏使了个眼色,便拉了那稳婆出去,如筝的心也陡然狂跳了几下,踱到门口凝神听着,只听门外那稳婆小声对小谢氏说到:

“二夫人,怕是不太好了,少夫人这一胎是倒生胎,头上脚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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