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正月(一)(1/1)

夜间一通折腾,早上如筝便起的迟了,只得让浣纱去主院报了,让老太君放心,她扶着微痛的额头,慢悠悠地起身梳洗,强忍着胃里的难受吃了几口东西,便听院门口一阵脚步声,夹杂着浣纱惊喜地问安声。

“怎的,筝儿身体不适么?我来看看她。”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喜得如筝从几步到了门口,掀开门帘:“大姐姐!”

一席水绿披风的如诗笑着上来握着她的手,后面还跟了个裹得圆圆的如书:“二姐!”

如筝赶紧笑着把她二人让了进来,又让秋雁去盛热汤。

如诗笑着摇了摇头:“行了筝儿,别忙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娘亲还在慈园陪祖母说话,我们稍后就要走的。”

如筝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姐姐,怎的刚来就要走,许久没有和姐姐聊天了!”

如诗笑着摸摸她头:“行了,都是定亲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后日就是除夕,我们都要回来家下守岁的,到时候陪你们顽一宿!”

如筝和如书赶紧点点头,姐妹三人说笑了一阵,如诗便起身告辞:“好了,我回去了,筝儿,祖母让我告诉你,稍后还是去一趟慈园,她老人家有话和你说。”

如筝心里一动,点了点头:“嗯,本也是要去的,大姐姐放心,我这就收拾去。”

如诗点点头,自笑着带如书走了,如筝便赶紧吩咐浣纱收拾衣服到慈园请安。

匆匆赶到慈园时,宋氏已经起身告辞了,如筝只来得及和她寒暄了几句,替老太君把她二人送出了二门。

回到慈园,老太君笑着招手叫她过来,如筝便乖乖地上前,笑着帮老太君揉着膝盖。

老太君低头看看她,爱怜地摸摸她的鬓发:“我囡囡,总是这么瘦,怎的眼圈还暗沉沉的?”

如筝抬头笑了笑:“无事的祖母,昨儿晚上没睡好……”

老太君笑着拍拍她手:“哦,没睡好,祖母倒是知道你为何睡不好~”

听她这么说,如筝忍不住满脸绯红,头压得更低了。

老太君呵呵笑了一阵,说到:“你却不用担心,今儿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昨晚间我那老兄长来信了,说是东夷大捷,朔风,明轩还有容儿他们一切都好,还因作战勇猛,得了圣上的褒扬了呢!”

听老太君提到苏有容的名字,如筝手上便是一顿,似乎是从心里呼出一口大气,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底:“嗯……”她低着头,认真的给老太君捶着腿,掩饰着眼底浮上来的泪意:“平安就好。”

老太君笑着叹了口气,把她揽在怀里:“是啊,平安就好。”说着,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祖母的好囡囡,咱们娘儿俩怎的如此像啊。”

如筝知道老太君又想起了祖父老侯爷,当下往她怀里偎了偎,祖孙二人一阵无话。

许久,老太君才笑着开了口:“好了,这是大好事,虽然现在东征军一时还回不来,不过既然贼寇已平,那他们返京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如今年关将至,咱们也正好热热闹闹地庆上一庆!”老太君笑着看看如筝:“下午国子监就要放假了,等柏儿回来,晚上你俩过来,咱们仨一起吃个团圆饭!”

如筝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一片喜悦。

明德二十三年这个除夕,京师各家各户都多放了几挂爆竹,东夷大捷,国泰民安,上至天子,下至黎民,人人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里,定远侯府林家今年难得三房子孙一起过年,薛氏虽然刚刚吃了瘪,却也只得强打精神担负起当家主母的责任,着实料理了一桌子大宴席,午后,大房一家也回到了侯府,众人围坐在老太君的慈园闲话家常。

申酉相交之际,一家人相携到了花厅,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便随着老太君回了慈园,三位老爷自在堂屋饮茶闲聊,女眷和孩子们则在屋里陪着老太君守夜。

因着是除夕夜,便连禁足的如婳都给放了出来,只是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勉强带着笑陪坐在下首,老太君也不管她,自招了如诗如筝陪着自己坐在罗汉床上,和下面八仙桌旁饮茶的三个儿媳妇儿闲话家常。

到了子夜,如松难得孩子气一次,带着三个弟弟到外面放了爆竹,热腾腾的扁食端上来,老太君又招呼儿孙们用了些,一年就算又热热闹闹地过了。

老太君体谅天寒地冻,留了如诗住在家里,令她住到沁园,又准了如柏也宿在内院,如诗便带着弟弟妹妹辞别了老太君,往沁园走去。

如筝看着羊角风灯晃动的光影,想想刚刚重生第一年那个除夕的凄惶,再看看旁边说笑着的长姊和弟弟,高兴地眯起了眼睛,想着早上老太君告诉自己的那个好消息,更是一阵欢欣,心思不知不觉便飞的远了……

回到沁园,如筝先和丫鬟们一起把如诗安顿在东厢房里,回到堂屋,如筝又要给如柏在暖阁安排被褥,却被他笑着拒了:

“姐,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啊,我可不在暖阁睡,说句梦话都能叫你听了去!”

看他故作深沉的样子,如筝心里一阵好笑:“得了,我们的二少爷平日里都说些什么不能叫人听的梦话啊?”虽然这样说着,她心里却也知道,如柏的确不是那个可以天天腻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了,心里禁不住又欣慰,又有些微的酸楚,还是吩咐浣纱给他把正房西间自己的书房给烘热了,安排他歇下。

安顿好了姐姐弟弟,已是四更时分了,如筝草草梳洗了躺在床上,朦朦胧胧里,突然想到老太君白日里说的话,心里便似长了草一样,欢喜的脑子也澄明了起来,眼见是睡不着了,索性便下地,东翻西找的把浣纱也给惊动了,浣纱看自家小姐满面□,心里也欢喜,便陪着她一起疯,找出许多物事堆在床上。

如筝红着脸把坏笑的浣纱轰了出去,自己爬上床,拿起珐琅的小盒子打开嗅了嗅,残余的一点药膏还散着淡淡的清香,旁边是自己每天都要摸一摸的红宝石梅花簪子,青色小坛子里面的蜜渍姜片已经吃完了,但那种香甜和暖的感觉,似乎还留在口间,旁边的折扇不是他所赠,算是自己……私自扣下的吧,加上琴谱,两封信,还有自己最爱的桐木筝……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身边已经留下了那么多和他有关的东西……

她吃吃笑了一阵,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浣纱打着哈欠来叫如筝起床时,看到的就是一床凌乱的东西和甜甜睡着的如筝,她轻轻笑了笑:小姐自从落水以来,一直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绝少再露出这样天真快乐的表情了,看到她的生活里重新又有了一丝亮色,浣纱也是满心欢喜。

如筝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身边的凌乱,脸红红的招呼浣纱赶紧都收起来,只留下梅花簪在手边。

用了点午饭,如筝梳洗一新,特地挽了个喜庆的百合髻,也不用花钿,只带了那支梅花簪,穿了海棠红的长衫,又搭了一件灰鼠皮的小坎子,显得喜庆又大方。

披了大红绣金线牡丹的披风,如筝高高兴兴地带着浣纱出了门,和如诗如柏一起到主院给老太君拜年。

刚到慈园门口,便见一个身着猩猩红毡绒斗篷的身影从旁边小路上闪过,如筝定睛看时,却是如婳。

今日的如婳不同于昨夜的颓然,显得神采奕奕,如筝知道她并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若非是她有什么得意事,或者说是自己有什么要倒霉的事情,她是断不会这样从心儿里笑出来的。

猜测归猜测,如筝还是笑着上前和她见了礼,反正受她一礼也不吃亏。

几人各怀心思,进了堂屋,按顺序给老太君拜了年,老太君便笑着让她们坐。

不一会儿,林侯一辈的也来陆续到了主院请安,老太君看着儿孙济济一堂,欣慰地笑了笑:“行了,人都齐全了,今早宫里传下话来,说是今年圣上龙体康健,又新添了小皇孙,再加上淦城大捷,可说是三喜临门,圣上下旨要在雍顺宫大办,日子就定在后日,正月初三,凡是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均要携嫡出家眷出席……”

听了老太君的话,如筝心里一沉,知道了如婳刚刚为何要笑的那样得意:宫宴,皇族定然要悉数参加,而皇家行宫雍顺宫远在京师北郊,各家勋贵忠臣并家眷按惯例是要留宿一宿的,圣上也要赐晚宴,以示恩宠……原来如婳还在打着利用太子算计自己的心思!

想到这里,如筝低头整了整衣袖,掩去了眼底一丝锋芒:可惜,她打算错了,如今的林如筝已然是定了亲事的人,太子便是再荒唐,也不可能明里夺臣之妻!暗里……若是自己连为他保全名节都还做不到,还有何面目再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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