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见一击得手,兴奋异常,第二次叫嚷着攻上来,苏有容见势不妙,横刀于身前,运起刀法中的“守”字决,一时间刀影相连,防的泼水不入,石井暂时也没有办法,只是一次次大力强攻。
苏有容稳住阵脚,揣度着石井的刀法,只觉得他出刀迅猛却单调,胜在速度力度和临场机变,想来是多年习练此种刀法,已经是十分精湛了,相对而言,自己习刀法时日尚浅……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自己的优势,当下变了招法,化刀为剑,几下便“缠”上了石井的长刀。
所谓“剑走轻灵,刀行厚重”虽然都是贴身兵刃,刀法和剑法却是有很大不同,他这猛一变招,石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容易适应了他诡异的“刀法”他却又改了招数,长刀突然猛击,舞动生风,竟又像是枪法……
就在这一时一变,车轮战般的攻击下,石井昭次终于乱了阵脚,被苏有容一阵抢攻又是大力一磕,手中的长刀便应声飞出几仗远,斜斜地插入地里。
石井昭次在东夷国内号称“鬼剑”出道以来罕逢敌手,今日百招之内反胜为败,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轻很多的敌将打飞了长刀,顿时觉得天地都崩塌了!
苏有容持刀指向他:“如何,可以瞑目了么?”
石井昭次颓然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你,刀法精湛,我输了!”
周围的兵士们见这个罪恶滔天,危害沿海数年的浪人头子败在自家将领手下,纷纷挥舞起手上的兵刃,欢呼起来。
石井环视四周,自己的队伍只剩下几个好手还在苦苦支撑,眼见败势已定,不禁仰天长叹,对着苏有容说到:“你是真正的高手,希望你能满足我最后的要求,容我自行了断,以全武者的尊严。”
苏有容看着对面的石井,手中的长刀又往前递了一寸,直抵住他的咽喉:“武者?你居然还有面目说出这个词?”他冷笑了几声,朗声说到:“刚彊直理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惩强扶弱,止戈为武——请问尊驾够得上哪一条?”他剑眉一立,浑身的威势便加了三分:
“石井昭次,我问你,明德二十一年秋,你乘船来到我大盛,甫一上岸便执刀斩杀我大盛良民,十五里内共杀一百一十三人,是你不是?!”他将刀锋在石井颈间轻轻一划,留下一道血痕:
“明德二十二年正月,你收服了我大盛境内所有东夷浪人,组成浪人团,开始流窜屠杀,第一个月便在两道十三个州屠村数十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杀人无算,直到遇到谢家军流窜而回,是你不是?”他手一翻,用刀背大力一磕石井的肩窝,石井便觉得半边身子一麻,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来,口中讷讷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高大,气势惊人,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不明白,自己连死都不怕,为何会害怕直视这个人的眼睛……
苏有容冷冷地俯视着他,声音冷过战场的寒风:“其后两年间,你杀我大盛军民无数,罪行罄竹难书,像你这样一个恃强凌弱,滥杀无辜,泯灭人性如同修罗般的人,还有脸和老子说武者尊严?!”他挥动手中的长刀,迎着阳光,刺花了石井的眼睛。
“告诉你,小爷我的刀,就是为了斩你这种禽兽而磨利的,过了黄泉路,见到泰山府君,记得替我问他一声好!”说着,手起刀落,一道殷红的血迹便出现在石井的颈间,鲜血喷出,苏有容往旁边跳了一步,看着对手慢慢倒下,他的唇边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瞑目吧,多少还给您留了个全尸呢……”
他回头,看着身后一地的东夷浪人尸体,和目光炯炯如狼群的六百军士,笑的恣肆:
“兄弟们!跟我上,回援凌将军去!”
六百军士挥舞着兵器大喝一声“喏!”跟着他冲向凌朔风进击的方向。
明德二十三年腊月二十六,大盛东征军于淦城西北五十里处大败东夷军,斩杀敌军五万余,其余残寇逃至海边,又被早已守候在港口的盛军截杀,除不到一千人抢船出海逃离,其余贼寇被斩杀、淹死无算,其后一月间,盛军乘胜扫荡了淦城周边两道流寇万余人,经此一役,大盛东部边境始太平宁定,二百余年再无战祸!
明德二十四年春,东夷王向大盛上书,称臣纳贡……
东夷之战,史称“淦城大捷”,此役中,谢家独创的“**阵法”破敌如摧枯拉朽,彪炳军史,更有谢如风,凌朔风,崔明轩,苏有容四员小将因智巧勇猛而被谢、凌二位将军联名上表褒扬,得圣上钦赐“世家翘楚,淦城四将”之称号,名扬天下,随后几十年间,此四人作为京师武家子弟的代表,频繁活跃于大盛军政两界。
晚间,凌朔风卸下沉重的盔甲,看着旁边一脸颓丧抚摸着白玉佩的苏有容叹道:“行了,别苦着个脸跟打了败仗似的,要不是那个玉佩,你这伤就麻烦了,它这是给你挡了煞了!”
苏有容点点头,把手里的玉佩妥善包起贴身放好:“只是觉得可惜……这是筝儿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凌朔风瞥了他一眼:“虽然身为如筝的娘家人,我还挺安慰的,但是看你这个样子,真的是想踹你一脚,要不是你身上有伤,我就踹了!”
苏有容笑着双手一合,做出一个“服了”的手势,慢慢捂着胸口站起身,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今日石井那一刀,若不是正好被他胸前挂着的白玉梅花佩挡了一下,恐怕他的伤真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可玉佩也因此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刻痕,虽然是在背面……还是感觉很心疼。
夜深了,苏有容躺在军帐自己的铺盖上,一天厮杀的疲惫和伤痛一股脑涌上,让他在被子里慢慢蜷了起来,想到不久就可以回到盛京,再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他才感觉身上舒服了些,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
夜半,苏有容突然醒来,猛地坐起身,牵动身上伤口又弯下腰“嘶嘶”地缓了一阵,凌朔风是警醒惯了的人,听到动静就翻身拔出了枕畔的刀:“怎的?!”
苏有容摇摇头,缓了一阵子才尴尬地说:“没事……是我做梦了,对不住!”
旁边一阵沉默,又是一阵可疑的“嗤嗤”声过后,凌朔风清了清嗓子:“无妨,初次上战场,难免发噩梦,睡吧!”说着倒头躺好,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苏有容捂着胸口,重新缩回被子里:呵呵,噩梦……要是噩梦就简单了!
他回忆着梦里的场景,慢慢红了脸,在被里缩成一团,滚了几滚,勉强压下奇异的感觉,翻身睡去。
夜半,林府沁园闺房内,如筝蹭地坐起身,带倒了床边小几上温着的茶水。
值夜的浣纱和秋雁听到动静,赶紧扑到如筝身边:“小姐,怎么了?!”
如筝握住浣纱的手,兀自喘个不停,秋雁赶紧点亮了烛火,明灭的烛光闪动下,如筝环视四周,看到是在自己熟悉的闺房,才稍微定了定神,想到刚刚梦里的场景,心里一痛,泪水便涌了出来,吓得浣纱赶紧扶住她肩膀,急道:“小姐,您这是!”
如筝稍微稳稳心神,握住浣纱的手摇摇头:“无事,发恶梦而已……”
浣纱这才放下心,看她哭的凄惶,心里又是一痛:“小姐,无事了,不过是个梦,我们都在呢。”
此时,秋雁也端了一杯温热的桂花茶过来:“是啊,小姐,刚刚打了四更了,奴婢听说后半夜的梦都是反的,噩梦正是好兆头呢!”
浣纱见她平日里闷嘴葫芦一般,此时却一语中的,一时恨不得对她拜一拜才好,忙附和着:“是啊小姐,奴婢也听过这种说法!”
如筝慢慢缓过来端起茶饮了一口:“无妨,梦而已……”她看着浣纱和秋雁,心里惴惴的,忍不住说道:“大约是白日里想的太多了……”
秋雁察言观色,知道她今日不说开了怕是睡不着了,便上前将她枕头翻过来,对着如筝福了福:“小姐别恼!”接着便冲着枕头轻声说:“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完了回头一笑:“小姐,无事了,你快说出来,梦就破了!”
如筝见她煞有介事的,一阵好笑,心里的阴霾也散了七八分,当下轻叹到:“我只是梦到他……浑身是血,还对我笑……”说着又打了个冷战。
浣纱哪里不知她说的是谁,赶紧给她掖了掖滑落的被子:“小姐,别怕,苏公子武艺高强,怎会有这种事发生,就是秋雁说的,这个梦定然是反的!”
如筝看着她俩亮亮的眼睛,笑着点点头:“嗯,你们说的对,定是反的!罢了……睡吧。”
浣纱和秋雁点点头,收拾了地上茶壶的碎片,又安抚了如筝一会儿,才熄灯分头睡了。
如筝伸手把枕头下面的梅花簪子攥在手里,一遍一遍想着苏有容临走时对自己的那个承诺,心才渐渐宁定了下来,却是再也不敢睡,直睁着眼睛等到天色微明,才朦胧睡去。
浣纱听着她呼吸慢慢平和了下来,才放下悬着的心,当下又是一叹:看来,小姐对苏公子真的是用情至深,惟愿他能平安返回才好!
在心里这样默默祝祷了一番,她才轻轻翻了个身,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