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筝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带笑容快步走上前深施一礼:“民女参见薛良姊,良姊万福。”
薛良姊笑着伸手虚扶:“快起来,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见如筝起身,她又指指自己对面的石凳:“快坐下,咱们说说活儿。”
如筝不知她们又有什么诡计,只得坐下,心里忐忑着,转念想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后花园,自己又和她二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一顿排揎,当下心里定了几分,打起精神应对。
薛良姊先笑着开了口:“婳儿不说我们还不知道,没想到筝儿你的琴艺这么好,当真是和崔侧妃学的么?”
听她这么问,如筝心里顿了顿,想到她们也不可能真的去查这件小事,便开口慢慢说道:“回良姊的话,民女少时在舅家的确和当时待字闺中的大表姐崔侧妃学过一段时间的琴,后来表姐入府以后,民女便自己不时练一练,微末技艺拿不出手,良姊见笑了。”
薛良姊还没说话,如婳抢着笑到:“原来大姐姐一直在练着琴艺啊,怎么我好像没在你房里看到过琴啊~”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中冷笑,却不着急作答,反是薛良姊面上变了变,想圆场又不知如何圆了。
如筝敛眸笑到:“妹妹说笑了,妹妹若是没有听过姐姐练琴,怎会在这样大的场合推荐姐姐抚琴呢,不怕我琴音凌乱,扰了你的画意么?”说着,还甜甜一笑,像是慈爱的长姊逗小妹的样子。
如婳顿时笑意一窒,知道自己心急说错话了,只得讪笑着转开了话题。
又这样闲聊了几句,如筝心里疑惑,不知她们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刚要想办法告辞离开,薛良姊却起身说道:“好了,你们姐妹自聊聊天吧,我也该去服侍太子妃更衣了。”说着又转向身后:“桂儿,给两位林小姐上茶。”
她话音刚落,石桌旁侧假山后便闪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战战兢兢的行了礼,便忙碌着给二人倒茶。
如筝要推辞时,薛良姊却去的远了。
如筝冷眼打量着桂儿,只见他手法生疏,杯子摆得歪歪扭扭,一双手白的几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纤若无骨,根本不是一双下人该有的手。
反常即为妖,如筝将身子坐的歪了些,准备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此时,那桂儿手一抖,一壶热茶便对着如筝翻了下来,幸好她早有防备,赶紧闪开,茶水只淋湿了袖子,却也烫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桂儿也慌了神:“林小姐,对,对不住!”他忙乱地帮如筝擦着袖子上的水,自己却绊在石凳上,向外跌去。
只听“撕啦”一声,如筝的半幅衣袖被他生生扯下,露出了里面纱质的中衣,料子本来就薄,再加上沾了水,便如同透明一般,隐隐可以看到下面的玉臂。
如筝既惊又怒,心里顿时明白了她们的好打算,伸手捂住衣袖,灼伤和屈辱带来的双重痛楚让她泪盈于睫,却硬挺着不愿落下。
此时如婳惊呼一声:“长姊,这可如何是好!”
如筝看她面上惊讶,眼中却带着得意之色,恨恨到:“你若是真为我好,便莫嚷!”
如筝被她满脸厉色吓得一愣,马上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桂儿喊道:“你怎么当差的!居然伤了我大姐姐,我定要你好看,来同我去见太子妃。”
如筝冷眼旁观,那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下人,倒像个主子,但想来薛良姊也不敢拿太子府有头有脸的少爷作此等下作圈套,心里惊疑不解。
突然,她心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前世太子好男风的传言,惊怒之□子都震了震:没想到薛良姊计谋如此之深之毒,若是如婳真的带着自己和太子的宠娈闹到太子妃那里,不但自己会失了面子,太子也必要迁怒于自己,想到这里,她当即绕到如婳身前,对地上叩头求饶的桂儿到:“念你年幼,又是无心之过,我不予追究,你走吧。”
那桂儿愣了愣,偷眼看了看如婳,赶紧爬起来逃命似的跑远了。
如筝这才松了口气,可现下自己这样尴尬的样子,风一吹便会失态,再加上湿衣寒冷,伤口又痛,真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拜如婳大喊大叫所赐,已有不少命妇小姐在往这边探头探脑了,如筝又羞又愤又急又慌,几乎要昏倒完事,不由得回头怒视如婳。
就在此时,身后的光不知被什么挡住了,如筝刚要回头,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月白色鹤氅便落到了她肩头,如筝本能地拉紧了衣襟,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才回身看去,入目先是一片黛青色,一抬头,便撞上了一双好看的凤目:
“赶紧回车上换衣服,凉着就不好了。”
如筝心里一松,几乎要晕倒,两滴泪也顺着脸颊滑落:“子渊世兄……”
苏有容赶紧不落痕迹的扶了她一把:“撑着点,别叫人看了笑话去。”说着眯眼看了看如婳的方向。
如筝心里一凛,重重点了点头,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他,他还是那样闲闲地笑着,目光中却没有了惯常的那种戏谑或是散淡,而是坚定温柔,如有实质般为她注入了三分力量。
苏有容收回扶着她的手,转到如婳身前:“世妹,不送你姐姐出府换装么?”
他背对着如筝,如筝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如婳似是看见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满脸都是惊恐,忙不迭地点头,如筝好奇想转过去时,苏有容已经转回头来,脸上笑意不改:“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如筝点点头,跟着他向外走去,如婳则走在她身边,低头不语,三人缓缓出了花园,都没有看到不远处芙蓉树后,苏百川拿着一条披风黯然伤神……
行至二门上,苏有容给一旁候着的内侍塞了点银子,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小内侍抬了一乘青呢小轿来,如筝和如婳钻进去坐了,苏有容则在轿旁跟护着,一路出了太子府大门。
小轿落地,苏有容亲自掀开轿帘:“出来吧。”
如筝点点头,拉紧鹤氅低头钻了出来,如婳也要跟出来,苏有容却突然一档轿门:“你不必了。”又转向抬轿的内侍:“将三小姐送回去。”
在如婳惊怒的目光中,轿帘落下,小轿原路返回。
如筝刚一下轿,一直等着的浣纱和待月便迎了过来,待月看如筝一身狼狈,脸上还似带着泪痕,忙一扶她胳膊:“小姐,怎么了?!”
如筝手上还有烫伤,被他一扶,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待月束手呆立,还是浣纱机警,马上招手唤过自家马车,扶了如筝上去,此时苏有容也上前装作帮她们扶如筝上车,却在她耳边低语:“衣服里有伤药。”
还未待如筝反应过来,他便拱手道别,转回府门内去了。
如筝上车坐定,见其他丫鬟婆子都不在,问了浣纱才知道,原来是下车找其他府邸的婆子们说话儿去了,只留了她两个看车,如筝心道这帮看人下菜碟儿的奴才无意中到做了件好事,省了自己不少麻烦,放下心便掀开了鹤氅,浣纱赶紧帮她把鹤氅脱下,扯掉湿透的袖子,定睛一看,只见她半条手臂都被烫的发红,内侧皮肤嫩的地方还起了几个小水泡,浣纱轻抬着她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嗫嚅了一声“小姐……”泪便滚了下来。
如筝咬牙笑到:“无事,是我自己躲得太慢,这也算是个教训!”
待月则一边翻着车上箱子里找药,一边愤愤不平:“是哪个奴才那么不小心,把小姐烫成这样!回去定禀了侯爷,好好打发了才是!”
如筝见她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低声呵斥到:“住口!太子府的人也是你能排揎的么?”
待月听了一愣:“奴婢也是为了小姐……”说着便红了眼眶。
如筝懒得与她计较,叹道:“别找了,翻乱了反倒落埋怨。”她指指旁边的鹤氅:“苏世兄说那里面有伤药。”
浣纱忙拿了鹤氅上下翻着,待月则嘀咕着:“小姐,用国公府的伤药真的好吗?那苏三少爷不过一介庶子,能有多好的药……”
如筝心里一沉,刚刚一直压抑着的愤懑被她这一句话激了起来,当下冷冷看了她一眼:“今日你家小姐的名节甚至是性命,便是这区区庶子保下的,休得多嘴。”
待月被她一斥,吓得赶紧闭了嘴,一旁刚刚找出伤药的浣纱心里则一惊:看来今天的事情并不是一个意外……
她这样想着,脸上却未着痕迹,手上也没停,拧开了手里的珐琅小盒子,闻了一下,喜到:“小姐,这是济生堂的冰蟾生肌膏呢。”说着赶紧挑出一块给如筝匀匀地涂在伤处。
如筝看着墨绿色剔透的药膏慢慢渗入肌肤,只觉得一阵沁凉之感,疼痛马上消了七八分,不由得叹道:“这药真好,浣纱你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