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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柔蹲身行了个福礼, 张夫人眼睛便亮了:“这倒好, 既然找不到四姑娘,六姑娘去给三爷请个安,倒也能说得过去。”
方家姑娘容貌都不错,个个生的白净,桃花眼微微上挑,颇为动人,这方柔虽然瘦些,脸色苍白,倒还多一分我见犹怜之意。
且她到底是方家姑娘,只怕搪塞得过去。
可是唐氏就不情愿方柔得这个巧宗儿了, 便道:“本来说是四姑娘, 这会儿成了六姑娘, 三爷若是知道了, 只怕……”
“倒也不妨。”张夫人本来心急, 这会儿不管唐氏不情愿, 已经变客为主的指挥着方家的丫鬟:“给六姑娘重新上一点胭脂, 还有这簪子也太细巧了些, 换一换。先前送来的刚摘的花儿呢?拿来给我。”
张夫人挑了两朵粉色的芙蓉花给方柔,一边对唐氏说:“只那一日说了一句四姑娘, 这两日都并没有提排行, 只怕三爷也只记得是你们家, 三爷那样的人物,成日里多少大事要办呢,想来不会记得这样细致。横竖是你们家姑娘,给三爷请了安,不管成与不成,那都不与咱们相干了,就是三爷真记得,又不是你当面回的话,便说是那日的话有人传错了,回头再请四姑娘也就是了,要紧的是先把这会儿搪塞过去。”
张夫人这样一说,唐氏也就没话说了,除非方婉这会儿能回来。
唐氏只得从妆奁里拣了一只赤金红宝石喜鹊登梅簪子给方柔戴上,一边挑剔的打量方柔,方柔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全靠胭脂才显得几分娇艳,连手背上都还看得到青色血管,她觉得,论容貌,方柔是比不过自己的女儿方莹的,且也太瘦了,那腰细的仿佛一弯腰就要折断似的。
三皇子应该看不上她才对,唐氏心想。
方婉在小方寺喝茶,等着看唐氏交不出人来怎么收场,没想到刚在小方寺吃了一顿新鲜洁净的素斋,萧重就进来了,方婉并不吃惊,倒是笑吟吟的招呼他:“您用过饭了吗?这里的素斋东西倒是新鲜的。蘑菇包子尤其好吃,先拿些来您用用,再新做些菜来吧。”
方婉殷勤的招呼着,她觉得,萧重看起来真是闲的很。
也不知道他到锦城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过方婉是真领他的情,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自己只是帮了他一点点,人家就这样肯帮忙,真是太难得了,怪道早年在京城里名声就那么好,京城三大美女都喜欢他。
萧重一点儿不客气的坐下来,接过方婉递过来的茶,说:“听说方二太太找不到你,就把方六姑娘给送了过去。”
方婉眉间微微一皱,显然这消息出乎意料,然后又舒展开来,答了一个字:“哦。”
方婉这是真的没料到,她这一世看人当然与上一世不同,早看清楚了唐氏的秉性了,知道唐氏是不愿意方柔有前程的,所以上一回只带了方莹和方澄去王家,而如今宁愿推出方婉,那也不愿意推出方柔来。
看来这是被逼急了。
方家差不多儿的人,大约都觉得方柔比不过方莹,大约唐氏也会这样想,方莹胜在鲜妍明媚,但方柔……方婉在心中叹气,温郡王的喜好,方婉当然清楚的很,所以她跟方家其他人的看法不一样。
方婉原本是打算用这一千两银子揭出唐氏瞒着一家子,为方家引入祸端的事,这下子横生枝节,这打算自是不行了。不过这对方婉没有造成多大的困扰,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千变万化的,多少预料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方婉早已见识了无数。
若是每件事情都要按照自己预计的那样进行,才能达到目的,方婉早就死了无数次了,事情既然起了变化,那就顺着事情进展去解决就是了。
方婉哦了一声之后,就起身道:“那看来我可以回去了。”
她的眉眼看起来依然从容,好像从来就没有急躁过。萧重莫名的就想起第一次在马车里,方婉面对匕首,眉眼就是如此从容。
萧重坐着没动,但他说:“若是有什么不好办的事,你叫人带信给我,我和三殿下那边的人,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方婉不由的又露出了一点儿诧异。
她经历过的事情多了,知道凡事向来最讲究分寸,她觉得景王殿下与三皇子是叔侄,他能给自己透露一下三殿下跟前的事,就算得上还她的人情了,所以方婉压根没想过要请他帮忙压制三皇子。
他要是肯说一句话,当然三殿下会给他面子,一个小妾罢了,哪里没有呢。
方婉客气的点头:“我知道了,我要是有事儿了,准定来找您。”
萧重:“……”
方婉这是不相信他能办到吧?
四姑娘回来了!
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口进来,仿佛不是偷偷出门一整天,倒是正儿八经的出门回来似的。
二门上有人立刻就往二房院子里去报信儿了,二太太唐氏这一日打发人来二门上问了不止十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二太太这样找四姑娘,可这样一来,四姑娘一声不吭的就出门了的事儿,倒是整个方家,从主子带奴才,都知道了。
今日还是府里请客赏牡丹呢,哪个姑娘不知道待客的礼数?只有四姑娘,一早竟就出门去了,还没回老太太,太太呢!
方婉从旁边小门进来,众人的眼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好似浑然不觉,也并不回自己屋子,径直去了方柔的屋子。
六姑娘替了四姑娘的空儿,去见了三殿下,现在四姑娘回来了,去找六姑娘算账了!
府里顿时就传遍了。
方柔自己都觉得是偷了方婉的机会,连忙对方婉解释说:“原是找不到姐姐,家里急的那样,我才去的。我想着,三殿下连五姐姐都不喜,自是看不上我的,也就只有四姐姐……”
“咱们不说这个。”方婉连忙道,她早就不是小姑娘那点儿见识了,此时屋里除了方柔的丫鬟,还有绿梅春兰,方婉叫她们都出去,免得臊了方柔,才说:“我听说二伯娘给你议了亲事?”
方柔默然,然后眼眶就红了:“我……我……”
方柔哽咽道:“我也不敢有别的想头,四姐姐素来疼我,只求四姐姐日后若是得了三殿下青眼,能替我向母亲说一说情罢。”
方柔确实有她的私心,这会儿又被方婉点了出来,越发觉得对不住方婉了,这话说的方婉又是心酸又是想要苦笑。方柔的亲事自然是二房做主,连方老太太也不能强压,更别说方婉了,端看上一世,唐氏那样苦心经营,结果三房不愿意女儿做妾,还是就能回绝三皇子,便可见一般。
方婉心中有数的很,她先安慰方柔:“三殿下的事,妹妹别放在心上,我本来就不愿意见他,妹妹这亲事,我是听说了一点,确实太委屈妹妹了,不过到底还没定,我们想一想办法吧。”
方柔见方婉不怪罪三殿下的事,心下稍安,凭她的见识,她这样孤掷一注,若是不能得三皇子的青眼的话,大约最后的救命稻草就只有方婉了,在姐妹里,方婉生的最美貌,说不定就能入了三殿下的眼,今后若是肯帮她,为了父亲的官职,母亲应该会答应的吧。
方柔不由流下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四姐姐既然知道那事,自然也知道那一家子的事,且不说那人如何,单看他们家原来的夫人是怎么没的,就知道了。当着姐姐,我也说句实话,母亲给我定这样的亲事,无非就是拿我卖个好儿,真要是有什么事儿,谁还能替我说句话,做个主吗?”
方柔这是拼着性命结好方婉了,方婉心中恻然,方柔凄然一笑:“三殿下府只怕还是个好些的去处。”
方婉连忙宽慰她:“你放心,我是真的不愿意去那样的地方,并不是你抢了我的。我只是想着,那样的地方,虽说看着尊贵,可想必不是什么清净之地,你又没个什么贵重名分,咱们家只怕也不能替你说话,只怕不容易。”
温郡王府后宅什么样,大约没有人比方婉更清楚了,她实在不愿意方柔去那里挣命。
方柔有一点诧异的看向姐姐,好似要看清楚她的神情,方婉看起来,好像说的是真话,并没有强颜欢笑的作伪。
然后方柔才说:“姐姐,有什么地方是容易的呢?”
这一句话,把方婉这样的人都说的哑口无言。
这一句话,或许就能概括方柔整个的一生。
幸好,不管多么艰难,她都挣扎着活了下去,上一世方婉死的时候,方柔还活着呢。
方婉停了一停,才缓缓的问:“若是不订那门亲事,妹妹还愿意进三皇子府吗?”
方柔一怔。
正在这个时候,绿梅一头撞进来:“姑娘!”
她看着方柔,停了一下。
“听说……”绿梅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又换了个开头,才说:“张家府上打发了两个媳妇来给二太太报喜,说是恭喜六姑娘,明日张夫人再亲自上门来。”
方婉点点头,有关三皇子的预测,倒是向来不出她的意料。
方柔却似凝固了一样,眼睛有点发直,直到看见方婉侧头看着她,才后退了一步,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四姐姐,我……”
方婉重复了一句刚才的问话:“若是不订那门亲事,妹妹还愿意进三皇子府吗?”
方婉笑应了,亲自扶着郑氏送到了院子门口。
扶着郑氏的大丫鬟榛儿一直走到了看不见院子门口的地方才道:“四姑娘今日真客气。”
说今日真客气,那就是以前不那么客气,郑氏没有多说,只是道:“若是四姑娘要什么,你们都先答应着。”
方婉当然也注意到了自己态度上的差异,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十几年的光阴总会留下烙印,何况还有上一世的遗憾,她对自己的亲人好一点,本来就是应该的。
这又不是什么错。
虽是半夜就起来了,方婉这会儿依然没觉得什么倦意,嘴角微翘,竟显得依然容光焕发,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显出了几分活泼,一时厨房送了几个大食盒进来,显然是为方婉单送的晚饭。
绿梅没在屋里头,只有春兰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过来伺候了,打开盒子,只是些普通家常,里头一盅冬瓜银鱼汤,周围攒着四碟小菜,并一大碗栗子桂圆粥和一大碗粳米饭,另有两碟点心,方婉一看就笑道:“这么清淡。”
方家向来以清淡饮食养生,她又是这样远道回来,厨房里送东西自然又更清淡两分,四碟小菜里头只有一味八宝豆腐有带点荤腥。
这与温郡王府的精致奢靡简直是两码事,可方婉眉开眼笑,只觉得亲切,她先舀一碗汤喝,看到那点心,又叫春兰:“把这碗粥装盒子里,还有这红枣糕,你给红袖胡同送过去,看看那位爷还在没在。别太刻意,显得催着人家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