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谣,你真的决定了么?”
半晌后,情绪低落的龙方浩方才开口发问,却是根本不敢去看云水谣的眼睛。
这女子是他看着长大,加之他经常会用一些稀罕材料去考校云水谣,待在一起的时日自然不少。
可以说整个归雁大拍卖场,除了水寻清之外,就属他最了解云水谣的性格。
这几日云水谣的反应,他全部看在眼里。
看来这个数次否定自己情谊的丫头,对于宫阳的情谊,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程度。
只怕‘妾身有意,佳郎无心’;因为那青年深邃的眸子里,很少能容得下其它女子的身影。
“嗯,宫大哥已经提前医神谷中去了,若是没有神医令,他将寸步难行。”
云水谣水眸微抬,强笑着回答。
却蓦地觉得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或许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水谣侄女,我们还是回去吧,宫老弟说不定已经......”
武禺呆愣的说了一句,一贯木讷的双眼,却是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尊重的,是那个被金丹中期修士追杀,却还能逃出四十余里远的宫阳。
却对他的生还,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不会的,宫大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呢?”
云水谣说着,眼角一滴清泪,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
匆忙擦去之后,云水谣忽然面泛红晕:“龙伯,你回去告诉我阿爹,就说水谣在医神谷内等小灵的病好起来,就回大拍卖场去。”
一意孤行的人,往往最能赚人眼泪。
云水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失态,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对那青年的生死如此上心。
或许是被宫忆灵的柔软感化,或许是当日那青年从天而降,游戏人间的姿态,让她眼前一亮。
谁又能说得清呢?
“哎!”
龙方浩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只得取出一小块黝黑无比的檀木令牌,信手递给云水谣:“若是你在医神谷内,终究没能寻到宫老弟...那就回大拍卖场吧,龙伯和你爹爹都等着你。”
似是想到了什么,龙方浩接着又将一枚龟简从储物袋内拿了出来。
“这是大拍卖场内收集而来的医神谷地图,原想亲手交给宫老弟的,现在只能托你转交给他......”
龙方浩越说,心里越堵得慌,只等强自一咬牙,当先转身去了。
须臾之后,声音已从数百丈外传来:“水谣,如果...如果宫老弟还活着,你转告他,老子等他回归雁大拍卖场来,到时痛饮他娘*的三天三夜!”
海阿奴与武禺又赠送了云水谣几样保命法宝,这才渐次离去。
云水谣转头看向医神谷入口处,向宫阳下落的方位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转过身来,朝着龟简内标注的方位走去。
......
但凡了解神医令之人,都明白医神谷入口,根本不在颁发神医令翻飞而出的地气出口之处。
可以说这不过是医神谷主,鬼医的一道障眼法而已。
那地气出口内,分布着诸多法术禁制,即便是花无欲之流的金丹强者都不敢硬闯,所以龙方浩才会那般落寞。
他心内,其实笃定宫阳已经死了。
就算宫阳足够幸运,没有碰上出口处的强大禁制。但医神谷深处的极渊地底,同样能让金丹修士陨落。
极渊地底,据说已经数千年不见天日,里面的无论是毒虫,猛兽,还是上古毒物均都极多。这些毒物,更是被神医谷用作天然的屏障。
宫阳激战后虚丹重创,元神受损,根本无法从毒物遍地的极渊深处生还而出。
极渊之中,云水谣一面沿着龟简所指示的路径朝前走,一面抬起无神的水眸打量着四周。
目光游移一阵,复又安定一阵,将她内心深处泛起的悲痛之意彰显无余。
“宫大哥你放心,若是你终究没能从医神谷内走出。我此生,无论如何都会踏入元婴境界,去往邪皇大宗,亲手击杀花无欲那老贼!”
云水谣水眸里闪过一丝决绝,随即收起心内淡淡的悲伤,一步步朝着医神谷入口方向赶去。
......
三日之后,极渊地底的一处毒沼之中,一名长相清秀的孩童,此时已经哭得声嘶力竭。
只见她笨拙的伏在一物身上,走近些,才会发现那是一名半个头颅已经陷入毒沼的青年男子。
女童原本如同三月春花一般娇嫩鲜艳的小脸,早已经被毒泥沾染了一个遍,犹如一只可怜的花猫一般低声哀鸣。
“阿爹,你醒来,醒来陪小灵玩啊。你不是说过,只要小灵叫你,你都会陪小灵耍的吗?”
声音渐次低落下去,似乎是喊累了。
娇俏的女童矮身下去,扑在青年还留有不少余温的胸膛上睡了起来。才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被噩梦惊醒。
女童挣扎了一下,随后无比固执的朝着空旷的毒沼喊了起来。
“有人吗?求你救救我阿爹,他就要死了......”
这样的低声祈求,一遍又一遍。
自她醒过来,一天半的时间里,这样的求救声,她几乎呼喊了不下千次。
每一次喊出,回答她的,都是毒沼内如同死亡一般的宁静。
“求求你救救我阿爹,求求你...求求你......”
早已经体力透支的少女,嘶喊着渐渐伏下身去。煞白的小脸,因为体内不断冲撞的诅咒遗毒而逐渐变得酱紫起来。
只是那低低的“求求你...求求你”,却一遍又一遍,也不知有人听到没。
却说当日古碑再次晋升,险之又险的帮助宫阳脱身之后,就直接坠落到医神谷所在的极渊地底之内。
不过这医神谷地气出口处,似乎被历届谷主布上了不少凶悍的阵法,古碑一路破阵而来,到得此处,已经防御尽毁。
好在宫阳还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生怕宫忆灵被困死在古碑空间之中。便在沉睡的前一刻,将她放了出来。
幸运的是,宫阳在遇上花无欲之前,曾用大五行元力封住了宫忆灵不少血脉,又渡入足够的元力供她生机运转,便直到一日前,宫忆灵才安然无恙的醒了过来。
宫忆灵醒过来之后,体内精血一流转,那压抑已久的诅咒遗毒,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蚕食。
可以说宫忆灵若不是这么执拗的想将宫阳叫醒,估计早就昏迷过去了。
凡事有利有弊,这片毒沼,向来是医神谷用来汇聚毒雾的禁地,其内毒虫走兽向来不少。
之所以这七八日里,宫阳与宫忆灵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正是因为女童体内的诅咒遗毒:这诅咒之力,也算是世间罕见。
无论是修士,还是飞禽走兽,只要碰上,都会被它们吞噬一空。
也正是因为这诅咒之力极为凶残,逼迫得毒瘴内的毒虫即便有到口的新鲜血肉,也只能远远避了开去......
眼见第三日即将过去,宫忆灵往昔无比灵动的眉眼,此时已经慢慢涣散开来。
若是放任她这么消耗下去,估计过不了两日,即便不被诅咒遗毒彻底蚕食,也会被活活饿死。
到时即便寻到鬼医,也多半回天乏了了。
死灵道童最后一点死灵封印,也被四周毒雾逐渐磨灭。
诅咒遗毒对于眼下已经无比虚弱的女童而言,就如同一只不计后果,奋力吸取宿主身上最后一点精血的贪婪蚂蝗,开始朝着宫忆灵四肢百骸内蔓延开来。
“求求你救救我阿爹,求求你......”
女童凄凉的声音又低落了不少,几乎再难听出她说了些什么。
时间继续推移,医神谷寂静如死,三更早到。
就在这时,两名身着粉色水罗裙,如同侍女一样的两名女修,开始朝着这处毒沼内急速驰来,不久后便到得宫阳身侧一里开外。
“嘻嘻,杏花姊姊,你知不知道这次神医令争夺,死了多少修士?”
一贯没心没肺的娇俏侍女,犹如谈论一件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一般,居然对争夺神医令引发的牺牲来了兴趣。
“不知道,我还没去往谷主所在之处,不过应该不下于五百人吧。”
她身旁面容清瘦,瓜子脸模样的春杏,漫不经心的回答。
她向来只对胜者感兴趣,至于死了多少人则与她无关。毕竟医神谷每三年都会有这么一次,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哼,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很想知道,却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之前问话的婢女,似乎被春杏的冷淡表现给刺激到了,直接扭过头去,娇小的鼻翼一皱,哼道:“就不告诉你,我相信你有一天总会问的。”
“哈哈,阿梨,你就告诉姊姊吧。我相信你一定从谷主的贴身丫鬟嘴里得到确切数目了,就当姐姐想知道,好不好嘛?”
春杏见春梨这小妮子不高兴了,当即连忙哄骗起来。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这次神医令争夺的惨烈程度,只是没有春梨八卦一些而已。
“七百三十六...哼,不告诉你!”
春梨小嘴一撅,却是暗自后悔了起来。
自己这不是嘴贱吗,明明说不告诉对方,嘴皮子却是动得飞快。
“咯咯,死了七百三十六名修士对不对?”
春杏立刻一阵娇笑,心道:就你这嘴硬心软的小妮子,本姑娘还能搞不定么?
“哼,以后都不会再告诉你了,你这个坏蛋,老是套我话。”
春梨鼓起腮帮子,迅速朝宫阳与宫忆灵所在的毒沼深处赶去。
她们这次前来,却是为了帮谷主抓一种名为雪癞的毒蛙,用来配置一味即便是金丹中期修士,也垂涎不已的解毒丹。
那雪癞只有这处毒瘴中有,且性喜阴力,便直到三更时分才前来抓取。
才朝前疾奔过百来丈,春梨立刻发现出一丝异样:
这数里方圆的毒瘴太安静了,安静得连原本在这个季节会大量出动的毒虫夜虱,也没传出半分动静来。
“烂杏花,别闹了,你有没有察觉出此地,与往昔有何不同?”
对于危机的惯性,让春梨立刻停了下来,打断身后春杏的肆意笑闹。
“哟,不会吧,你这粗心的蠢丫头也会顾及这些?”
春杏咯咯的笑了一阵,似是不相信这平日里经常将材料弄错,使得管事连番问罪的粗心丫头会发现什么重大的事情。
“哼,你这烂杏花,你就相信我一次会死啊?我觉得这处毒沼内极不寻常,不信你自己听听?”
春梨被春杏一阵打趣,立刻杏目圆瞪,一副毫不服气的神情。
“喔,那我听听吧,要是你又在这里无中生有,我一定将你这疑神疑鬼的行径告诉另外几名姐姐,也好让她们开心一番。”
说罢春杏也不再与她笑闹,凝神听去。
就在她听了好一阵依旧一无所获,准备出言调侃春梨的瞬间,一句虚弱的极致的女童声音传了出来。
“求求你......”
这一声过后,便是良久的沉寂,直到十数息后,这道虚弱到极致的童声再次传来:“求.求求你......”
声音一次比一次低落下去,犹如孩童呓语一般。